第35章 035 一段人生
这天晚上, 易文君躺在柔软的床上,脑中却没有半点睡意,正思考着当前破局的方法。
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 按照安东尼奥的路线走也未尝不可, 毕竟这本来就是开放世界, 而在开放世界里种田的玩家比比皆是, 易文君也不是没有种过田开过店, 甚至还挺喜欢游戏中模拟出的那些琐碎又温馨的日常。
但是——
玩家!是不能被命令的!
如果npc是请求玩家做什么, 或是给玩家发布任务,那玩家可能就开开心心地去做了, 哪怕是无聊的砍树活动,易文君也深知一定也有同样无聊的玩家乐在其中。
可如果npc命令玩家去做事, 或是警告玩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话……嘿, 那玩家还偏要做给你看看了。
于是,原本还不是很在乎拖主线任务,觉得这次错过也没事大不了日后再找个机会刺杀国王的易文君, 这时反而生出逆反之心。
威胁她走是吧?
不!就不!
她就要蹲王都这儿不走!就要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干掉国王!
什么王都的水很深她把握不住?
呵, 你这是小看了玩家的搞事功力!
下定决心, 易文君就开始琢磨跑路的办法了。
不过事实上, 当安东尼奥对她有所防备后, 他就变得不好对付了起来, 因此当易文君站在窗口远眺时, 她清楚看到了庄园门口处徘徊的王国军卫队, 以及挂在他们脖子上的疑似有线耳塞的东西。
想来这就是安东尼奥手下的兵士了。
而易文君也毫不怀疑, 安东尼奥绝对嘱咐过这些卫兵“如果听到歌声就立即堵上耳朵”之类的话。
“啧!”
易文君不爽摇头, 喃喃自语。
“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要赶快想出办法才行!
易文君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她就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陷入了熟悉的似梦似醒的状态。
易文君:“……”
易文君:???
等等?搞什么呢?
这破游戏!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拉时间线啊!!
正当易文君抓狂间,突然的,黑暗亮起,她以上帝视角的姿态来到码头,看到了黎明中趴在码头上的自己,还有紧握自己双手的扎克雷。
这一瞬间,易文君脑中灵光闪过:
灵魂回响!
这就是扎克雷最后的回响!
原来并没有第三个血缘关系者,扎克雷是真的突破了血缘的桎梏,将灵魂中最后的回响传递给了她……只不过它迟到了而已。
冰冷的海水中,扎克雷嘴唇苍白,声音已经十分微弱了。
“如果有一天你又一次看到了我……不要怀疑,那就是你最讨厌的扎克雷,不要相信他……安洁莉卡,不要相信他……”
再一次的,易文君看到了那双像是被火淬烧过的眼瞳,听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那句话。
但不同于现实的是,这一次她听到了另一句话:
[不要相信安东尼奥,安洁莉卡……不要相信他,就像你从不相信我那样……]
“……等,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码头上,“安洁莉卡”表情空白,眼睁睁看着扎克雷就此沉入水中。
半空中,易文君伸出手,试图抓住他沉没的手。
然而,就在易文君触碰到扎克雷的那一瞬间,也不知是诱发了这段回响中的什么异变,这段本该只有人生最后片段的记忆,蓦然变化,易文君猝不及防被拉下深海,不断下沉,如同沉入了某种比梦境更深的深渊,如同沉入了穿越时空的通道!
于是,当易文君终于落地,睁开眼时,她发现了——
她竟闯入了遥远的过去。
闯入了那段独属于扎克雷的记忆。
·
扎克雷是在东奥雷王国中最偏僻的佛南州出生的,他人生中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母亲用灵魂回响送到他耳畔的紧张嘱咐:
[好孩子,别出声。]
[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拜托……]
——不要出声。
这或许就是贯穿他一生的命运之言。
……
六岁时,一直性格倔强暴躁、喜欢逞凶斗勇的扎克雷有了一个秘密,那就是他对妹妹的好友,那个叫安的小姑娘,很有好感。
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非常聪明的眼睛,虽然年纪还很小,开口次数也不多,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感觉非常厉害,于是不太喜欢动脑子却又偏偏是智性恋的扎克雷,便难以控制地被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吸引,恨不得天天跟在她的身后,但可惜的是,这个小姑娘似乎有些怕他。
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凶吗?
那好吧,以后他会学着多笑一笑的……嗯,当然,他肯定会笑得很好看,比大哥好看!
……
八岁时,长年冰天雪地的佛南州,难得迎来了一次柔和春天,也让前半生从未见过鲜花的扎克雷一眼看中了田野间那朵秀丽的蓝色野花。
他觉得这朵小花跟那个小姑娘很相配,都是看起来非常柔弱,但却都有着极顽强的生命力。
而且,这样漂亮的蓝色,很衬她漂亮的眼睛。
扎克雷小心地摘下这朵小花,藏在衣服里,跑到了安平时会在的地方,兴高采烈地想要给安看看这一抹难得一见的春天,但还没等他找到那个小姑娘,妹妹就一把抓住他,将他拉到角落。
“嘘!别出声!”妹妹狡猾笑着,指着并肩坐在断墙上的两个安,像是十分开心的样子,“扎克雷,你看,你看他们——那是不是妈妈说过的‘喜欢’?他们以后会结婚吗?我们以后会一直都在一起吗?”
扎克雷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蓝色花朵。
他知道自己该将它丢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小心地将它藏在怀中。
……
也正是在这一年,佛南州发生了巨变。
那个收留了无数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流浪者的贫民窟,要被市政府下令铲除了,而原因则是可笑的“影响市容”。
当扎克雷和贫民窟的伙伴们被当做货物抓上车时,他心中对这一切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明明大家都是人,明明大家都有喜怒哀乐、会哭会笑,除了身份之别以外,大家到底还有什么不同?
难道就因为他们生来活在淤泥里,他们就活该被人践踏吗?
于是当运送劳工的黑商队被卷入领主围剿叛军的炮火时,扎克雷毫不犹豫地撞开牢笼,选择了逃跑,然而在逃跑的方向,扎克雷和大哥安却发生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分歧。
“我们要分头跑,这样逃脱的机会才更大。”
大哥抓着他的手,严厉斥责:“别胡说,我们才多大,逃跑又能跑多远?不如干脆留在原地躲起来,等这一切结束。”
“等?等它们结束?然后呢?再被当作货物卖给另一拨人吗?!”扎克雷尖锐反问。
大哥缓缓摇头:“总会有办法的,扎克雷。不要冲动,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扎克雷沉默片刻,同样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有些时候……如果没办法开心地活,那不如畅快地死。”
丢下这句话,扎克雷不顾身后大哥的紧张呼唤,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知道自己跑向的是未来还是死亡,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就在自己决定为了自己奔跑的这一刻,他感到非常畅快。
就像是飞鸟一样自由。
……
后来,他们兄弟到底是从这场灾难中逃脱了。
从灵魂感应中得知,大哥被一个有些奇怪的生命教会的使徒收留,改名安东尼奥,很可能成为对方的养子。
扎克雷松了口气,为大哥感到开心。
于是当大哥问起他的近况的时候,他撒了谎。
“我很好。”他这样说,“就像大哥你那样,有一个好心的先生收留了我。”事实上,是他闯入了盗贼与劫匪的密谋现场,被捆起来当作备用粮丢进地窖,“好心的先生条件不太好,”地窖的环境很不好,没有吃的,更没有厕所,周围弥漫着难闻的气味,甚至还有几个同样的“备用粮”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但没关系,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他握紧拳头,再展开时,手上就出现了薄薄的冰刃。他用这把冰刃偷偷割断绳索,后又在那匪徒进入地窖,提着备用粮的脚准备拖出去煮了时,从后突袭,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昏暗的地窖和刺鼻的腥臭中,扎克雷回头看向这几个备用粮。
“喂,你们难道就想这样等死吗?”
扎克雷沾满鲜血的脸上向他们露出笑容。
“既然大家左右都是活不下去的人,那不如跟我挣扎一下,怎么样?这世上,哪里有别人吃我们,我们就要安心等死的道理?”
这一刻,备用粮们的眼中染上了一丝光彩,如同在这一刻重新成为了人。
……
十四岁这一年,扎克雷受到了妹妹莫妮卡死亡的噩耗。
他们的小妹莫妮卡,因为某个使徒意外觉醒了灵魂上的能力,对她进行了一场灵魂上的扰动,从而导致本就不够强壮的她走向死亡。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做下这件事的人,正是曾经那个聪明的蓝眼睛姑娘,现在的安洁莉卡。
扎克雷对这件事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他知道莫妮卡没有责怪安洁莉卡,但他只是……只是难以接受。
于是他不再去想这件事,烦恼地混入了最近的城镇,并成为了一小片区域的孩子王,之后又顺理成章地加入最近的起义军,开启了为起义军收集情报、埋伏反击、谎话连篇的人生。
而等他回过神后,他已经到了十五岁。
这时的他,已经很少感应到大哥安东尼奥那边的情况了。
根据不多的灵魂消息,扎克雷只知道安东尼奥有个严厉到几乎吓人的养父,平时也十分忙碌。但还好,一年前安东尼奥就已经成功继承了爵位,今年正准备加入王国军,挣到足够的军功后,就申请调职到王国内最荣耀的地方——王室近卫团。
扎克雷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以为这是源于对兄长的嫉妒,他嫉妒大哥能够一步步踏上青云之路,可自己却依然在淤泥中打滚。
但当他易地而处,将那个即将加入王国军、加入近卫团的人换成自己后,他却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厌恶。
甚至是憎恨。
他憎恨着掌控这个国度的人,憎恨着那些踩着底层人们血肉登上光洁台阶的“大人物”们,他心中的憎恨与愤怒是如此强烈,以致于他对在王国军中汲汲营营的大哥都感到了些许失望和背叛。
但他很快劝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大哥的错,而是当年两人不同的选择,才导致了这样阴差阳错的后果,他不该为此就疏远自己的大哥,这是不对的。
虽然两人身处不同的阵营,但他们依然是兄弟啊!
“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他们起义军虽然在东境线这边反抗这里的领主,但王国军不归领主管,一般也不会插手领主的私事,所以他们不一定有敌对的机会,不是吗?
扎克雷十分乐观,并在十六岁这一年出于隐晦的愧疚心态来到王都,想要跟久别的兄弟安东尼奥好好叙个旧。
但就是这一年,他得知了一个惊人真相——
原来,他们兄妹的身份并非普通的东奥雷王国的流民,也根本不是他之前以为的“北国雇佣军路过王国时跟人春风一度后留下的历史问题”,甚至他们都不是东奥雷王国的人。他们是来自北国科郡群林,一个信奉智慧与知识女神的国度,迦利亚王国的王室。
然而三十多年前,生命之主向智慧与知识女神发动神战,于是人间的生命教会也向智慧与知识女神的教会发动圣战,结果就是生命之主将智慧与知识女神收作从神,生命教会则将智慧教会摧枯拉朽地毁灭了。
迦利亚王国如东奥雷王国一样,教国一体,当教会不存在后,国家自然也不存在了,于是曾经的王室也流落民间,三兄妹的母亲,一位曾经的公主,也在阴差阳错下来到了敌国境内,隐姓埋名又神态狼狈地度过了她的短暂人生。
如果说这样的事还只是令扎克雷感到震惊,那么接下来他了解到的事,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因为安东尼奥竟赫然表示,他要为此向东奥雷王国王室与生命教会复仇,为此,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向胡克二世效忠。
“你疯了?!”扎克雷脱口而出,“你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人吗?!”
胡克二世,神眷帝王,唯一一个打破早死诅咒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统治王国多年的教会手中虎口夺食,将被分给神权的王权一点点夺回的男人。
在新党也就是保皇党们的眼中,胡克二世简直就是天赐帝王,是他们能够挤开神权大展手脚的绝佳机会,也可能是唯一机会。
可在扎克雷眼中,他却知道这个国王绝不简单!
“我知道。”安东尼奥平静地说出了扎克雷认为极可怕的话,“胡克二世陛下是邪神教会的使徒,不,甚至不止是使徒,而是圣徒——陛下与生命教会的圣殿只有一宫的距离,甚至生命圣主的神像就高悬在他头上,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发觉陛下的身份。能做到的这一点的,恐怕只有圣徒,而且是能力十分强大的圣徒。”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危险,你还要跟他合作?!”
“正因为他的强大,我才要跟他合作。”安东尼奥说,“这是我们的复仇,也可能是我们有生之年唯一击溃东奥雷王国的机会。”
“狗屁!什么‘我们’?什么‘唯一复仇的机会’?那该死的迦利亚王国在今天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过,而那所谓的智慧与知识女神,在我每一次濒死的时刻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拯救过我,我走到今天的每一步都是凭我自己,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该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拼上一切去复仇?到底你是傻子还是你以为我是傻子?!”
“你可以不做。”安东尼奥平静说出他的决定,“但我已经决定去做了。”
“安东尼奥!!”扎克雷怒吼出声,心中除了震怒,更多的是失望,“你知不知道邪神教会是怎样的一群人?你知不知道跟他们合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看塔乌丘陵和黑暗海域,你看那个曾经活跃着无数神秘生物、像是天国一样的梦比斯境,现在那里已经化作一片血海!曾经美丽的人鱼和精灵,如今却只是地上蠕动的肉块和难以直视的畸形儿的尸体!看到这样的一幕,难道还不够让你明白邪神教会是群什么样的人,难道还不够让你明白邪神教会势力扩展的后果吗?!”
“我知道。”安东尼奥说,“但这是复仇的必经之路,不明白的人是你,扎克雷。你知道想要扳倒一个有着近千年底蕴、哪怕分裂成东西两国后也依然雄踞一方的王国,是多么困难的事吗?那是我们经此一生都无法做到的,如果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试图去颠覆这一王国,可能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也只是小打小闹,不痛不痒,最多杀几个王室的人而已,远无法动摇一个王国的根基。”
“蠢货!安东尼奥你个蠢货!做不到你不会不做吗?!”扎克雷暴怒,“迦利亚王国和智慧与知识女神到底给了你什么才让你如此执迷不悟?!信仰和复仇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让你不惜跟邪神教徒合作?你是蠢货吗?!”
“不,信仰可以不重要,但复仇——抱歉,扎克雷,这是我的责任。”安东尼奥平静得让扎克雷感到可怕,“既然这是我的责任,那么我必须要做。”
扎克雷的心情从震怒再到失望。
他连连后退,不断摇头。
“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所以就为了这种可笑的东西,你就要让这一个王国的人们都置于邪神恐怖的威胁之下?”
似乎是被扎克雷连连质问惹恼了,安东尼奥脸上终于露出不悦神色,道:“我们两人做的事难道有什么不同吗?我与邪神教会合作,颠覆王国,你加入起义军,难道不也是为了颠覆王国?”
“不,不一样,我们绝不一样!”扎克雷深深看了他一眼,退入阴影,“我加入起义军,绝不是为了颠覆王国,更不是为了给这里带来死亡和灾难……”
当年,当他第一次冲破束缚,在充满着硝烟和死亡的战场中为了自己奔跑时,他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前路如何,但他感到了自由与希望,还感到了幸福。
那是可以由自己主宰自己人生的幸福,尽管它那样短暂而虚无,但它是如此幸福。
所以他想要将这样的幸福带给所有的人,想让那名为希望的光点亮所有绝望的人的双眼。
“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啊……你真的变成大人物了……”
扎克雷不断后退,而后离开,再没有回头。
这一天,兄弟二人终于彻底分道扬镳。
……
十八岁那年,原本为了起义军活动的扎克雷意外遇见了全国巡回演出的安洁莉卡。
几乎是在看到安洁莉卡的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狂跳了起来,而那段被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情绪,也如同野火燎原,卷土重来。
他强自按捺着激动,等待在门外,等到了惊讶的安洁莉卡,而后近乎语无伦次地向她诉说了自己的心情……可能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废话,比如说这些年的艰难之类的。
他不想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诉苦,但他的确废话连篇;他想要表现得更有风度更游刃有余一些,但事实上他表现得一塌糊涂,就连路边的六岁孩子都做得比他更好。
他根本不像是那个能用谎言将敌人骗得团团转的起义军二把手。
他像是个傻子。
扎克雷心中懊恼至极,觉得自己肯定搞砸了这一切,可对面,安洁莉卡却向他笑了起来。
“你喜欢我?”她问。
扎克雷想要点头,又沮丧得不敢点头。
安洁莉卡微笑道:“那好啊,我们试试看吧。”
扎克雷几乎都被吓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表现都能得到安洁莉卡的青睐……安洁莉卡这些年终于傻了吗?
扎克雷震惊过分,慌张抬头,可就在他对上安洁莉卡那双眼睛的瞬间,他却蓦然怔住。
他明白了什么。
慢慢的,扎克雷摘下了帽子,帽檐在他手中扭曲得不成样子。但在面上,他却镇定笑了起来。
“对了,安洁莉卡……如果我们成为了恋人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可以拜托你一些事吗?一些对我而言很重要,但对你来说很容易的事……”
“是什么?”
“……为我们起义军传递情报。”
这一刻,扎克雷看到安洁莉卡原本虚无的笑容变得真切,原本恍惚的目光焕发神采。
他从未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样渴望她的拒绝,哪怕这代表着她同样拒绝了他的爱意。
可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如同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笨拙可怕的告白。
——明明是一般人不会答应的事,明明是聪明人不会答应的告白,但她偏偏全都答应了。
“好啊。”
这一刻,她露出了近乎满足的笑容,如同心中扭曲的空洞被无形之物填补。
扎克雷怔怔看着她,神色恍惚。
“怎么了,扎克雷,你的表情有些奇怪?”
“没什么……”他声音干涩,“忘了吧。”
不要愧疚,安洁莉卡,你不需要如此。
但如果这样跟你说,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吧……那么……就这样吧。
如果这样做会让你感到满足,那就让你一直以为我是在利用你好了。
……反正你不是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吗?
[不要说话。]
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要说话。]
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想要什么。
“就这样吧。”
扎克雷将他来时带的那束蓝色野花丢进了垃圾桶。
——一切已经结束了。
虽然从来也没有开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