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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行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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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金凤台遥遥矗立,金碧辉煌,东西两边蜿蜒伸出的殿宇间,庭燎灿烂,燃透黑夜,仿佛带着火的神鸟两翼,随时准备展翅高飞,腾云驾雾。

    大殿内,欢宴仍在继续。

    何钦的目光有些魂不守舍,他举着箸,在菜肴间绕了一圈,最后什么都没夹。

    有人招呼:“何将军,去给明公敬酒啊!”

    “……哦,大人先请。”何钦推开一个缠上来的舞姬,握住酒爵,勉强笑了笑:“我随后就来,随后就来。“

    夏侯昭跟在梁骘身侧,贴身侍卫似的,周围站着倒着,围了一圈醉汉。

    只听众人叫嚷:“伯桓,你这可不对了,你给主公挡酒,让我们怎么喝!“

    “是啊,那我们跑过来,是给主公敬酒的,到底是和主公喝,还是和你喝!”

    夏侯昭往前一伸手,满杯佳酿摇晃:“你当这是好事呢!还不是我上次把主公灌醉了,主公心里生气,今天故意惩罚我,才特许我替他喝酒的!”他转过头,面红耳赤的对着梁骘,憨厚一笑:“我说得没错吧,主公。”

    梁骘无奈地摇头微笑。

    夏侯昭嘴上说着,动作可一点不客气,见人上前,咕咚咚就饮尽一杯。

    左将军张虔晃着脑袋,抓住梁骘:“今日可不比平时,说了和梁子度喝,就和梁子度喝,夏侯昭,你,你……打起仗来跟我争粮就罢了,喝酒还敢跟我抢,滚一边去!”

    夏侯昭给了他一拳:“奶奶个熊,几天不训你,皮痒痒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

    梁骘拦住张虔:“姐夫,我跟你喝一杯,你还是回席坐着吧,阿姐瞪我,我实在不敢造次。”

    张虔回头,果见自己的妻子,梁骘的表姐尹照容一记眼刀飞来,霎时间,酒意已醒了大半,连忙灰溜溜地一步三摇,回去向夫人告罪。

    文学掾钟向道:“主公,妇人难养,连张将军这样名震天下的猛将尚不能免俗。臣今日未携家眷,就先开个头,敬主公一杯,愿主公以此刻为始,以河北为基,立下不世功业!”

    梁骘指着钟向笑:“这位就是钟向,钟显祖,虽然从前征辟于邓大将军府中,但他与我,乃是洛阳旧识,有总角之好,算算我与他相识的时间,已经把你们都比下去了,这杯我不能不喝!”

    姚堪也过来,笑着将酒爵捧高:“那臣也敬主公!“

    梁骘跟他碰了一下,声调不由低了:“河北之谋算计划,可以说全仰仗先生一人,先生辛苦了。”

    姚堪盯着梁骘的脸,百感交集:“主公长大了,先主公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主公骄傲的。”

    梁骘却只是垂下眸子,莞尔而笑,并没有作答。

    掾属们挨个趋步上前,何钦落到最后,等他走上来时,其他人早已经敬完酒,到一旁三三两两扎堆说话去了。

    何钦走到梁骘面前,行礼作揖:“使君。”

    梁骘目光停顿些许,好像正在努力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何将军。”

    与对着所有人说话一样,梁骘的语气温和而亲热,但是,却并未伸手扶起何钦。

    何钦自然也感觉得到——他早看出,梁骘此人并不如传闻中那样外露恣睢,他只有弱冠之年,性格却已然练就的老辣沉稳,难以揣测。

    自从来到邺城,先是严禁军队入城,未纵兵士劫掠一户平民,踩踏一寸田地,又与河北豪强贵族联合,推行新法,改制土地,这样的人,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与他志骄器小的旧主邓宏截然不同,没有点真智计,只靠巧言承顺的本事,绝难过活。

    更别提,他那个倒霉的远房外甥……报谁不好,报他的名字!

    这事,又该如何算?

    何钦目光涣散,梁骘俯下身,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应该让伯桓和你喝一个,”回头叫:“伯桓?”

    一群将军聚在一堆,粗声大气,夏侯昭没有听到。

    何钦艰难开口:“主公,不必了。”

    “那我陪何将军一杯?”

    何钦缓缓摇头。

    梁骘似笑非笑:“怎么,何将军为当日城破之事,心有芥蒂,不愿意与我共饮?”

    “臣岂敢!”

    “我可要糊涂了。”梁骘唇角的笑意依旧灿烂:“何将军捧着酒爵前来,却并非意在与我共饮,总该有个原因吧。”

    “臣……”何钦心中微微发涩,几经挣扎,才道:“臣有一远房外甥,愚笨不堪,听说他犯了大事,被主公带来邺城下狱,臣正是为了此事前来。”

    “哦?”梁骘蹙眉,彷佛第一次听说。

    “臣外甥贱名丁二。”他低下头。

    梁骘想了想,这才又“哦”了一声。

    他淡淡道:“原来如此,此事我虽有所耳闻,不过何将军心里明白,为何要来问我呢?人,已经发付至决曹,你也应该知道,按照我朝法度,略人是不可饶恕之重罪,须处以极刑,既然何将军今天亲自开口,我可以额外开恩,准许这个……什么来着……?”

    “丁二。”

    梁骘含笑道:“准许他父母收敛遗骸。“

    何钦手一抖,洒下来好些液体。

    “臣替他父母谢过主公!“

    梁骘笑道:“何将军还是这么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何钦只是红着眼摇头,他甚至不敢抬起头与梁使君对视。

    夏侯昭这时终于过来,梁骘朝他挥挥手,他便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又粗声粗气地驱赶其余人。

    这下,周围彻底安静了。

    梁骘缓声道:“我能够理解,邺城破后,我是强留何将军任职了,将军对此心怀不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有什么不满,放心大胆地说,我并不会苛责。”

    何钦被他说中了心事,面上窘迫,脸一阵白一阵红。

    梁骘望着他尴尬神色,一笑:“其实,当时情势危急,我与夏侯将军迫于无奈,才出一下策,请何将军的妻儿老母到营中叙话,奉为座上宾,不过,我可以保证,既不曾胁迫她们,亦不曾苛待她们,何将军实在不必忌恨,这城门司的牙将之位,何将军若想做,就继续领着,如果实在不愿,也并非没有好去处——”

    他略微停顿:“宜城县令,月前才被山匪所杀,刚好空出来个职位。我看何将军酒量浅,还没喝两杯呢,已经醉倒了,妻子也生了病,宜城除了颇受兵匪侵扰之外,宴少,事也少,烦恼也少,正是个养病的好地方,不知何将军为了妻女老母,愿不愿意就任宜城令呢?”

    酒酣耳热,梁骘声音喑哑,脸颊泛红,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凌乱,刀尖一样锋利。

    为了妻女老母。

    何钦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梁骘双眼,因为微醺,那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显得更加狭长,闪着精光。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假象。

    但是,他只能选择接受,一朝主一朝臣,邓家的心腹,就算再伏低做小,表露忠心,梁骘又怎么能真正信任,又怎会将守城重任托付在一个叛臣身上。

    离开邺城,早晚的事。

    还好,这条小命保住了,除了命,什么都能舍弃,活着,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这是最好的结局。

    思及此,何钦再也难以强装镇定,他涕泗横流,顿首道:“为国剿匪,求之不得,臣叩谢主公!”

    戌时,环姬坐在铜镜前,奴婢漠然无情地在她周围穿梭来去,妆点打扮。

    镜中女子艳钗蝉鬓,神情呆滞,像一具敷了白铅的泥胎木偶。木偶对镜子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对她笑了,笑容很僵硬。

    婢女提醒:“夫人,时辰到了,咱们该走了。”

    环姬站起身,任由婢女搀扶着,跨过门槛,穿过游廊,步下高台。

    一扇巨大铜门在她眼前打开,另一个闪着金光的极乐世界,赫然出现。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大殿,步伐虚弱的像是在飘,她走到殿中央,膝盖就顺理成章地弯曲下来,好像已经做惯了奴隶。

    她无视周围传来的一切惊疑与议论,对高台上立着的男人行礼。

    郭氏疲乏褶皱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

    梁骘说:“这是郭老夫人赠予我的舞姬,年始七八岁时,便在梦中与神相通,从此舞艺大精,浑然天成。此等不世出的奇才妙伎,我怎可私藏,今日,恰逢群贤毕至,请诸位大人一同欣赏!”

    环姬站在殿中,那些直白赤//裸的品头论足便像海浪一样铺天盖地袭来。

    “花容月貌,人间绝色。”

    一老朽捻须起身:“使君,不知此女擅长何舞,臣观其装扮,似乎与西域胡姬有几分相似?”

    梁骘击掌而笑:“王大人慧眼识珠,真乃河北第一赏乐名家,此女所善,正是番邦之剑舞。”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刘圭唱:“——起。”

    环姬拔剑出鞘,挽了个剑花,将剑高高抛出,又反手接住。

    鼓点声起。

    刚开始,只有低沉庄严的钟磬声,铮铮作响,嗡鸣有韵。环姬将剑反握在身后,踩着咚咚鼓点,一步一莲,在大殿内环走一圈。

    忽然,琴来了,接着,笙、箫也加入,清角激荡,商风振条。

    环姬侧步而出,摆莲脚,旋风腾空,她是那样瘦弱而消瘦,却不知为何,每一个动作结束,底盘都如青竹扎入地下,绞缠磐石。而她凌空而起,却又如此飘逸灵动。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灯火煌煌,她彷佛才是那一只浴火的凤凰,挣扎在满座乌合之众间。

    剑气中,人游身不得见,而寒光闪闪,如同无数雪片环绕周身,飞舞着,缭绕着。人剑合一,仿如游鱼戏水,令人眼花缭乱。

    “精彩,真是精彩无比!”

    “王大人最喜妙伎美人,年纪越小,越心疼,不如求了梁使君,引此女入后院做妾!老翁配少女,一树梨花压海棠,岂不美哉!”

    一片不怀好意的笑。

    似乎有所察觉,一个点地腾空,环姬足下轻旋,大殿内混着酒意的空气被翻涌搅动,好似乘着奔涌白浪,她如鬼魅般降落在说话人的面前,手只轻盈一翻,那剑锋却像有了生命,带着江海清光,刹那间就已经直直对准他的鼻尖!

    饶是见过的舞姬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剑舞。

    剑虽柔,剑风却有戾气。

    那人原本半直着身子,被这剑器振鸣震慑,居然一屁股摔回席上。

    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他恼羞成怒,愤然一指:“你……”

    这舞姬对他轻蔑一笑,衣摆飘忽似回雪,发丝隐现如蔽月,已经收剑而去了。

    梁骘调查了阿环,可是不能了解她的全部。

    他所了解的,只是表象。

    你知道我是陈留人,知道我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弃儿,知道我被好心人收养,你真厉害啊,甚至找到了我喜欢的男人。

    但是我的心藏在身体内,我的思想藏在心中,像飞梭中无数隐形的丝线,你永远无法看透。

    六岁入郭府,被当做最低贱的女奴,有人告诉她:练武吧,在乱世中,不要依靠别人,只有你能保护自己。

    流血破皮,骨裂剜肉,手生茧,苦作乐。

    她住在金凤台,听到奴婢偷偷说:并州刺史邓简的妻子,艳名满天下的唐夫人与她样貌相似。

    她嗤之以鼻。

    她实在是恨啊!她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她恨这个世界,恨她只知淫//欲的所谓的父亲,恨她软弱卑贱的母亲,奴性浸入骨髓,腐蚀了她的心灵,她心甘情愿地被主子统治,奴役,然后被抛弃。

    再抛弃自己。

    她恨这些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使君们,大人们,操控摆布着她的人生。

    她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她没有个人的私恨,只怀着对黑暗人间的满腔怒火。

    袖中剑飞吟,一被快襟。

    梁使君杀了孙姬,神色如常地坐在高台之上,觥筹交错,笑着,喝着。

    台下贱命的生死,与他们无关。

    倡人低吟:“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上有沧浪之天,下有蠕蠕之地。白发已生,我要去了,我等不及了,这种苦日子,有谁会知道,我还能够活几天?

    每个人都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每个人都恶贯满盈,却又期盼青史尽书自己的美名。

    那个鬼魂一样轻薄的任丰,还有那个将她命运改变了的郭氏……

    她原本不属于这里的。

    我练剑十年,为了什么。

    就为今日。

    就为今日!

    然而,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环姬转过头,看到了阿才哥哥,她的心中涌起担忧。

    盎中无米,架上无衣。她的面前有两个选择:或者放弃,或者听从他的命令,同命运作最后的赌博。如取后者,尚存万一生的希望,大不了以我一死,救活父母和阿才哥哥,如果放弃,全家老小只有死路一条。

    她冷静了下来,她没有愤怒的权利。

    她告诉自己,阿环,要镇定。

    葡萄、美酒、夜光杯。

    嘈嘈、切切、错杂弹。

    琵琶声越来越急急促,仿佛催命符,繁弦急奏,举杯痛饮。

    她将剑竖起,剑锋反射出雪一般清冷光芒,她在寒光中,看到了自己流泪的双眼。

    如果我没有品尝全部快乐的权利,至少,能获得一半的自由吧……

    真希望有一天,这一剑光寒,是为我自己而出鞘啊。

    早在环姬进来之时,郭氏便觉察到了危险。

    女人最能看懂女人,环姬瘦的形销骨立,虽然在铅粉和胭脂遮挡妆点下,她依旧美貌,却和第一次见面时,那种丰盈而生机勃勃的美,天壤之别。

    正是那种生机勃勃的美,才让她和唐氏的容貌相似。

    郭氏心想:她枯萎了,她过得一定很糟糕。

    可是,梁骘令她献舞,意欲何为?她不知道这个姓环的姑娘学过舞。

    郭氏还没有思考清楚,她只是出于本能吩咐刘媪:“你去告诉周华,让他找个借口,先离开这里,去院子里等我。”她扶着刘媪的手,起身,对一旁侍立的婢女说:“请你转达梁使君,时辰已晚,老身身体不适,先行退席了。”

    然而,迟了。

    已经迟了。

    她的屁股才从席垫上抬起。

    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那舞姬笑容急收,将剑横着握在手中,脚下飞腾,便已如幽灵一样从殿中飞起,剑锋笔直刺向正端坐于高堂的梁骘。

    梁骘反应极快,方才将佩剑解下,放在一旁,便顺手抄起玉璋,挡在面前。

    削铁如泥的剑锋与玉石相撞,劈出“咔嚓”一声脆响,玉璋从中间裂开,碎成两半。

    霎那间,四周了几秒,天地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鬼一般的寂静中,众人目瞪口呆,接着,有人回过神来,响起一片惊呼奔走声。

    铜杯翻倒,酒樽打翻,羹汤洒了一地,还冒着热气。

    官员们扶着冠四散奔逃,居然没有人有勇气拔剑,玉腰带和佩剑都掉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像无数怪兽沉重的脚步逼近。

    剑掉在地上,舞姬迅疾地爬过去,拾起,尖锐地疯笑大喊:“老夫人,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定不负所托!”

    郭氏和刘媪躲在几案后,听到这话,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先护主公!保护主公!”说话间,夏侯昭已冲到堂上,身后跟了十数个杀气凛凛的侍卫,他提着长刀,断喝一声:“快!拦住她!”

    环姬游鱼似的躲开兵士,手里柱着那柄剑,竟好似要爬起来继续。

    众人看在眼里,又是奔逃拥挤,尖叫声,惊呼声,充斥着整座内殿。

    周华躲藏间不知被谁推搡,已经站到了梁骘身边,眼看那疯女人又要上前,他正想跑,衣摆却被一旁放的连枝灯牵住,绊了一跤,他被摔的眼冒金星,爬起来,又要逃窜。

    这次,他清楚地感觉到,有个人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他没有来得及跑。

    因为那柄长剑已经从他肋骨下刺了进来,刺穿了他的身体。

    一滴酒液从剑刃滴下,接着,是更多红色液体。

    鲜血如注。

    周华大张着嘴,口中连一丝悲鸣都未来得及发出,踉跄了几下,向后仰倒,摔倒在地。

    人们恍如大梦初醒,惊叫:“杀人了!快来救人!”

    “……周华是为了救梁使君!”

    “周府君,周府君!周府君,醒醒啊!”

    一些人涌来,拍着他的脸,喊他的名字,然而那些人的声音也和眼前景象一样,显得越来越模糊。

    周华心里茫然而焦急,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力,艰难地将脸扭转,想分辨清楚,到底是哪双手推了自己。

    ——穿过一个个或惊惧或流泪的面容,他却只看到年轻的使君对他古怪一笑。

    原来死亡是一件如此漫长,如此折磨的过程。

    鲜血从他肋下喷涌,他的身上还有浓重酒气,但瞳孔已经涣散了。

    梁骘站在台上,眼眸平静无波,眼睁睁看着周华倒在血泊中,气绝死亡。

    这时,嘉宾们彷佛才从迷乱的酒香中慢慢苏醒。

    以夏侯昭为首的几个将军,拿了绳子呼喝着走来,将环姬牢牢控制住,捆作一团。

    环姬跪在地上,低着头,像死了的动物一样,任人宰割,原本雪白的纱衣被血染透,羸弱得不堪一击。

    柏氏搂着女儿李婉躲在大柱后,两人俱是脸色惨白,魂魄离体,衣裙惊慌间已被拉扯破碎,却丝毫无心去整理。

    几个官员从案下伸出鹌鹑似的脑袋,瑟瑟地观察四周。

    突然间,只听殿门处传来“咚咚”数声巨响,众人心有余悸,忙转头去看。

    金凤台六扇大门,此时忽然被全部合上!

    大殿内,气氛愈发惊惶。

    “梁使君这是何意?!”一人颤声问:“难道还不许我等出入了吗!”

    梁骘朝旁边一伸手,接过刘圭递上来的一方巾帕,慢慢地,擦掉嘴边血迹。

    “诸位大人,不急着走。”

    他声音沙哑,火光点点,跳跃在瞳孔中。嘴角是残留的鲜血,面目妖冶又狡黠。

    他笑着说:“郭老夫人今日受此大惊,我是主人,理应向老夫人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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