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铁门最终还是吱呀一声开了。
程一鑫给她递了一把伞,有点尴尬，“咳，别嫌丑。”
虽然灯光昏黄，两人隔着防盗门的铁杆,他看得清楚,金潇的发梢湿了,衣服上是雨点洇湿的痕迹，肯定是停车后跑上来淋湿了。金潇实属人间富贵花，出门压根儿不带伞，好几台车，下雨天不开敞篷的,从公司地下车库开出来，小区里依然是地下车库。
程一鑫不自觉别开目光，怎么总让金潇因为他吃苦。
他耳尖都红了，岔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金潇接过伞，语气淡淡，“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吧。”
程一鑫有心想跟她多讲几句话。
奈何声音太哑,楼道里的风让他更想咳嗽，回窗前看着金潇离去。
金潇莫名想笑。
雨滴落下,砸在c市农村商业银行的伞上,几个土气的字在黑夜里都透着尴尬的气息。程一鑫真是不怕丢脸，她怎么就误会了他，以为他一败如水、萎靡不振。
想当初，程一鑫在社会上打拼的时候，她还在题海里奋战呢。
她车停得不远,有了伞，步子慢下来，打量着老城区的雨景。
好久没静赏过，其实他们谈恋爱时候，她没少来。闭着眼睛很轻易能想起来过去的一幕幕，程一鑫的奶奶喊她来家里吃饭，厨房里是烟火气息，他们三人在房间里打闹。程佳倩抓着她当手模，给她涂指甲油，忽然被奶奶喊出去帮忙。
程佳倩把甲油胶往程一鑫手里一塞，“我哥可会了，让他继续给你涂。”
剩下他俩面面相觑，程一鑫颈侧青筋暴起，很是不自在，“哥一个大男人，你信吗？”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信。”
程一鑫是没少给程佳倩打下手做甲片，一副丢死人的模样，认命地捧起她的手。
他那时候说，她的手，这辈子他承包了。
地上凹凸不平，四处是积水的坑洼。金潇转了个弯，小卖部老板娘坐在屋檐的雨幕下嗑瓜子，老板在收银台里看挂墙电视里的球赛，她家两个小孩穿着雨靴，欢脱地在泥泞的水坑里互相滋水枪。
世间万物都有生存之道。
她没体验过的，不代表没有顽强而倔强的生命力。
这句话，几天后应验了。
千银电子官网和第三方招标代理机构的官网同步公示中标名单。
中标的一共5家外包商。其中，线上以旧换新中标方是一家隔壁省的线上修机平台【柠檬修机】，类似晚安修机，但人家起步早，体量大，现在有自己app了。线下一共4家，瓜分了c市一共34家千银专营店的驻场。
【晚安修机】特立独行。
分数很高，只中标了一家专营店的驻场以旧换新。
经济标里有个复杂的计算公式，是根据各个投标方预计承包的体量计算的，晚安修机虽然各项指标不占优势，但标书里报的承包体量就很小，顺利拿下外包资格。
这个消息，让店里所有人轰动起来，一洗飞姐他们从华强北破产退出的黯然。
飞姐一撑凳子，坐上玻璃柜台，“今晚姐请客。”
她重重地捶了把程一鑫后背，他低咳几声，飞姐想起来，“哦，你们鑫哥还没好，过几天咱们撸串喝酒去。”
得到了一众人的支持，纷纷欢呼。
c市可是千银的大本营，当地用千银手机的人占38，市场占有率非常高，光一家专营店的以旧换新业务，就令他们一年不愁吃饭了。飞姐对黑解途径解禁无望这件事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说明天就叫物流把手机运过来，开始拆零件。
千银电子内部同样是喜气洋洋的。
注入了新鲜血液，一扫以旧换新亏损一两年的晦暗局面，只有张伯笃非常暴躁，除了c市，全国其他地方的以旧换新业务还是归他管，他却管不下去了。
十几年前，张家四兄弟在千银一起奋斗时候，确实是想做出点成绩的。到后来，千银越来越大，好像躺着就能挣钱，他们心思渐渐不在经营之上了。
电子资讯类的公众号闻风而动。
“惊，千银cfo亲口说以旧换新从未盈利过”
“估值或将大幅调整？还有人去千银官方以旧换新吗？”
“盘一盘各家的一手3c处理模式”
“提高本地市场……回收渗透率，加大当地渠道商合作……”
没几天，标题又变了。
“第八届千银杯马拉松本周日开始现场报名，届时将招募42名志愿者，蒙眼接力一公里测试ts之眼的导盲效果。”
“wood太子跑第一棒，千银公主最后一棒，爱是从始至终？”
ts之眼的雏形到了研发最后阶段，wood那边也升级了旁白朗读功能，还有很多其他功能在开发中。因为测试ts之眼的特殊性，蒙眼跑要练习熟悉设备和系统，明年四月才是春季全球发布会，提前半年就开始招募志愿者了。
正如传闻所言，金潇出现在马拉松报名的现场。
经过几个月的直播跑步，很多跑友完全认可金潇的身体素质和耐力，边直播边跑都能一小时十公里，堪称行走的跑步机，更是被她家世颜值所吸引，说她是“比你有钱的人比你努力。”
金潇在台上致辞，没多说，就秀了自己irun跑步记录。
三个月内跑了五百公里，平均每公里配速520，这个成绩，放在马拉松顶尖圈里不算耀眼，但一个有工作的富家千金，马拉松玩成这样挺认真了。
她填写了自己的报名表和体检报告，亲自投递到信箱里。
拿起工作牌，和其他几人一起坐在报名工作人员席位上，看着人群开始排队。
金潇面前的队伍最长，因为大家都想问她问题，“伍迪会来吗？”
“会。”
“你们会复合吗？”
“不会。”
“谢谢啊，”飒爽英姿的小姐姐交了报名表，“那我去追男神了。”
报名志愿者的也不少，对于户外博主来说，马拉松跑不出来什么花样了，如果蒙眼跑，能带来不少流量。
然而每个人都会被告知，“除了第一棒和最后一棒是固定的，其他志愿者顺序是抽签决定，以免志愿者熟悉道路而无法测试ts之眼功能。”
难得秋高气爽，太阳照射下来，还隐隐有些刺眼。金潇讲得口干舌燥。
几乎每个人都要问她一遍伍迪，她从旁边箱子里摸了瓶矿泉水，一仰脖子喝了半瓶，眯着眼睛看了看，旁边报名台前坐了个奇葩。
一身深灰色卫衣，戴着鸭舌帽，压得极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生怕别人看出来他长什么样似的。
她旁边的工作人员问，“先生，我们要核对本人与照片。”
灰衣服压低声音，“我生了水痘，不方便摘口罩。”
工作人员感觉非常迷醉，又不能说什么，毕竟到正式马拉松时候，人家水痘早就好了，继续问，“您报的是蒙眼跑一公里的志愿者？
“对。”
忽然有人抽走了报名表。
金潇推了块“暂停服务”的水牌放在桌面，冲隔壁桌的工作人员说，“别给他报。”
她指了指前来报名者，“你，跟我出来。”
灰衣服用古怪的嗓音垂死挣扎，“凭什么不给我报名？”
金潇狠狠瞪他，喉咙里挤出来他名字，“程一鑫。”
程一鑫一缩脖子。
老老实实抽回了自己报名表。
两人走到临时搭建的舞台后面去。
他高高瘦瘦，偏偏走出了一种小学生挨训的即时感，脸白且瘦，口罩一戴简直像哪个偷偷出门的练习生。
四下无人，金潇劈头盖脸毫不客气地骂起来，“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
程一鑫既然被她认出来了，郁闷地摘了口罩，“哥感冒都好了。”
金潇伸手，“报名表给我。”
程一鑫背着手，往身后杵，“不给。”
金潇皱眉，语气愈发严厉，“拿来。”
她绕过去他身后，他又把报名表绕到身前，两人扭了几圈，胳膊互相绕着，狭窄地方没办法发挥出来金潇的搏击技巧，到底是男生的力量感，最后成了他揽着她，单手把她两只手腕按住。
金潇恨恨地踩他一脚，程一鑫嘶了一声。
“你给我撕了。”
“别闹，”程一鑫仗着身高优势，举高了给她展示一下报名表，“打印店彩打的证件照，两块钱一张呢。”
金潇：“……”
金潇被他别扭地搂着，“你松开我。”
“行，你不能抢我报名表。”
两人数了三一一。
互相警惕地齐齐松手，结果程一鑫往后跃了一大步，金潇跳起来扯报名表，他早有准备，又甩回低海拔的位置，她扑了个空。
金潇气愤道，“你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参加马拉松，缺钱？要奖金？”
程一鑫看了她半晌，先勾了勾唇，很淡漠的讽刺。他黑历史太多了，让金潇还停留在他为了奖金跑马拉松的印象中。笑不出来，却感觉自己可笑，最后还是笑意里透着惨劲儿，“我想陪你一起跑。”
金潇愣了愣。
“可你不记得以前，你跑出来心肌炎了吗？”
“记得。”
“如果你是因为我前男友要一起跑而感到不安，”金潇深吸了一口气，“大可不必，他跑第一棒，根本不会与我有接触。”
程一鑫看了看，旁边丢的宣传海报上，都是她和伍迪的头像，这叫做不会有接触。即便知道是企业营销，他还是看着难受。
但他想陪金潇一起跑马拉松，看她飒爽自信的样子，不是纯粹为了伍迪争风吃醋。
程一鑫郑重向她保证，“我最近一定认真训练。”
“怎么训练？”
“力量训练，体能训练，下肢肌肉耐力，核心肌肉力量，关节稳定性，再逐渐增加跑量……”
哪怕他做了功课，这件事都没得商量。
金潇往外面看了眼，队伍越来越长，制止道，“你不用说了。”
程一鑫以为她同意了，低头一笑，撑在舞台后面铁架上，把她困在里面，笑得眼睛熠熠生辉，报名表递给她，“我能跑了吗？”
这人怎么回事啊。
随随便便就一场重感冒，胳膊细的跟女生差不多，心律不齐这毛病是训练能训练好的吗？
眼见金潇脸色越来越沉，眉头锁死。
她的脸光洁饱满，总觉得不染俗尘的一张脸上不该有这种表情。
程一鑫泄了气，垮了肩头，搭着铁架的手松开，“你别皱眉，我走就是了。”
“你”
程一鑫转头看她，隐有期待。
明知道他在卖惨，金潇还是不情愿地接过报名表，勉强松口，“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