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千银每款手机都有主打特色。
古罗马神话中水星墨丘利,是雄辩之神,沟通之神,在奥林匹斯山上担任诸神的使者和译者。
第一代ts水星推出来就拥有极佳的影音效果,音响级别立体环绕声音效,支持杜比效果,以及个性化的语音控制,不仅支持全世界语言,还能识别匹配国内数十种方言。
当时推出给情侣用的,只需要朗读15句话系统预设的句子录音,系统就可以合成智能语音音色。
金潇作为系统预设的音色之一,她当时录,远不止15句话,测试加反反复复录了一周,拟合度高达9879。
所以,从程一鑫手机里播放出来的这句话,实在令人窒息。
不是她亲口说出来的,ai合成以后却几乎别无二致。
金潇美目瞪圆了,她语气冷峻,“为什么?”
程一鑫的ts水星却精准捕捉到了她问得这句“为什么”,新的对话框跳出来回答她,依然是金潇自己春心荡漾的声音。
silver:我想,是因为我的鑫哥太帅了吧。
金潇被自己声音尬住。
在国外这些年,人人都社恐而尊重隐私,她过得很自我而舒坦。回国以后,她只需将又飒又拽的财阀千金角色本色出演,无人会找她不愉快。
哪有这么尴尬的时刻,都快忘记了几年前,次次被程一鑫调戏,被他社交牛逼症支配的恐惧了。
她一向很敏感,此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坐立不安地把翘着二郎腿的左腿放下,又换成右腿架在上面,她还不自觉地抚了抚胳膊。
金潇压低声音用口型对程一鑫说,“关了它。”
程一鑫多了解她,精准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虽然手机在程一鑫手心攥着,金潇忍无可忍,上身前倾,修身的裙身勾勒出更曼妙的臀腰比,触及屏幕才发觉程一鑫的指节亦是隐隐用力。
她手腕发力,与他争夺手机的控制权,低低命令他,“松手。”
程一鑫无奈,金潇出国是天天健身吃蛋白粉吧,力气比以前还大。就这么逗她一下,至于使这么大劲儿吗,修长的指甲把他手背轻轻刮出一道红痕。
程一鑫让她点击关闭了语音控制。
金潇舒了一口气,生怕他手机再用她声音说出些什么恬不知耻的话语。
金潇的目光谴责而难以置信:“程一鑫,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为什么用我的声音?”
“哦?”程一鑫勾唇,拉长了音调,“我只是觉得挺好听的,这是你的声音?”
他装得太敷衍,一双皎皎如寒星的眸子里尽是揶揄之色。
金潇懒得跟他计较了,千银是她家开的,她还没办法治他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金潇没再给他机会乘胜追击。
她一转凳子,胳膊肘撑着程一鑫店的柜台。
以手扶额,脸侧卷发刚好覆住眉眼,不必与他对视,姿态慵懒地歪斜着倚在玻璃柜台上。
她睫毛长长,焦距凝固在虚无缥缈的远处。
她最近在构思新的手机外型方案,大世界商场里各种型号的手机,令人眼花缭乱,很适合引发思考。
奈何脑海里难以风平浪静。
百无聊赖之下,金潇开始扣自己指尖的水钻,几次隐约察觉到程一鑫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他是欲言又止的。
可她已经感到逾越,他们不再合适开这种玩笑了。
虽然是她自投罗网,非要问他的silver叫什么。金潇谴责自己,她其实有那么一丝私心,想知道他是否有现任女友,或者说,是她绝不想承认的那个答案,想验证,又不敢承担后果。
金潇摆明了不愿再有一丝一毫互动的态度。
程一鑫识趣地不再打扰,低头专注地刷机。
中午时间,周围的店主哈欠连天,还有两个还在刷着短视频一边偷瞄金潇,对面的店主胳膊搭在玻璃柜上,趴着小憩。
只有程一鑫任劳任怨,他似乎又在电脑上连了一部手机,等金潇手机读进度条时候干私活,双线操作,键盘打个不停,手指跃动翻飞。
不消半个小时,他刷好她手机还给她。
千银系统新打的补丁依然被越过了,重新回归了表面无id可以正常使用的手机。
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然而开了防盗模式又如何,id存在的痕迹,不是一样有黑科技可以让它轻而易举地湮没在数据代码里么,区区半个小时就可以强制抹去。
更何况,他们分手五年了。
金潇简单设置了id,眉眼舒展地笑了笑,“谢谢。”
她不再横眉冷对,忽地一笑,实在明艳不可方物,像记忆里的晚霞和煦地融化了,又像破了壳的蛋清浇在心脏上。
程一鑫心里骂了声操,甚至不敢直视她,低头把螺丝批攥手里,手背青筋凸起。
他掩饰地吹了声漂亮的口哨,声音清越,“小事儿。”
这才是金潇以前想象中的画面,如果真有下一次见面,她一定是他喜欢的模样,成熟懂事,明媚迷人。
可她已经不再迷恋他了。
程一鑫打破沉默,“那个,教程……”
金潇客气道,“我看你挺忙的,忙完再说罢。”
“行,那我,”程一鑫找回刚才装二十部手机的筐子,把螺丝批在手里转笔一样耍了个花,“我刷别的机去了。”
金潇忽然不痛快了。
程一鑫最会四两拨千斤,上一秒可以越过五年的空白调戏她,下一秒可以没心没肺地耍着螺丝批。
如果从渣男语录里选一句话,金潇觉得可以把“我只是嘴甜,心里没你”贴在他脑门儿上。
程一鑫明明很看着那么普通,庸俗,是比别人帅那么一些,弯腰窝在那么小的一方天地里,几年了都没走出一道玻璃柜台。
可她偏偏觉得他很神秘,她总是猜不透,他脑瓜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读不懂他,这辈子也不会读懂了。
两人许久不见,金潇不免有些后悔,她反应得太过激了。她在害怕什么,当时可是程一鑫不愿继续了。
这几年,作为合格的前任,都在对方的生活里像死了一样消失。
以前觉得前任之间问句别来无恙太俗。
可金潇开了口,也不过一样,“那你呢,还没问你,你过得还好吗?”
“还行吧,混吃等死,”程一鑫嘴皮子不打秃噜,“听歌没有vip,游戏没有mvp,现实没有rmb。”
“金潇,”程一鑫说完以后,自己都逗不笑,“你真不擅长说这种垃圾话,有什么话,直说吧。”
金潇松了口气,快刀斩乱麻,“下次我让同事来找你吧。”
程一鑫头也不抬,“好。”
他们都察觉到一丝不该有的难过。
金潇站起来,一副告别的姿态,一袭长裙再次服帖地勾勒着她姣好的曲线,丝滑而纤尘不染,昭示着她本就不属于这个藏污纳垢以假乱真的二手手机世界。
她没拿手提袋,手里就一部ts水星5,裹挟着程一鑫刚拿过的温度。
莹莹孑立,无羁无绊,无牵无挂,谁也留不住她。
程一鑫喂了一声,喊住她:“问你个问题。”
他自嘲一笑:“可能我不该问。”
他为何又要故作姿态。
金潇是很想冷静的,“既然知道不该问,又何必问呢?”
情情爱爱,向来庸人自扰。
她岂能豁免,偏过头去不看他,语气依然距离疏远,“不过,洗耳恭听。”
程一鑫的下颌骨用力,咬得侧脸微隆,是硬朗的线条。
“如果知道这店是我的,你还会来刷机么?”
程一鑫分明是知道的,她不会来的。
吊儿郎当地调戏她,难道想听她作为分手五年的前女友,亲口跟他说,我很想来找你么。
当然了,程一鑫是社交牛逼症,从来没有他不敢说的话。
金潇早不像以前那么天真,如今话留三分余地,“刚才你刷机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以前我们没在一起就好了。”
她飒然一笑,“那么大概现在,我能找你帮忙刷机。”
真是人漂亮话也漂亮。
程一鑫嗤笑,“我不觉得。”
如果不能在一起,他宁愿从未认识过她。
金潇不再言语,不问他不觉得什么。
两人对视之间,漆黑的眸子里都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周围都是推销的声音,盼望促成一单生意,就算买卖不成照样仁义在,说着“姐,回头再来啊”。
只有他们,曾经耗尽了所有的温存,又失去了最初跌跌撞撞一腔孤勇,连互相嘲讽都自讨无趣,徒留各自安好。
如果非要说一句,那便是再也不见。
程一鑫故作轻松,“行,我听懂了。”
他到底忍住没抬头看金潇离去的背影。
泡面端回面前,冷得彻底,上面漂了一层油,凝固得丑陋。挑了一叉子,瞥见还浮着一只贪吃不慎溺死的小飞虫。
程一鑫索性不吃了,埋头刷那二十台手机的黑解进程。
等他再抬头时候,是黄顾回来了。
黄顾一脸心虚,他老爹在大世界商城楼下开小仓买店,非要中午回去炖猪肘子,让他看一会儿店,话都没说完老爷子就跑了。
然而程一鑫心不在焉,上挑的小鹿眼黯淡无光,黑黑的眼圈吊着,显得更加萎靡不振。
不然平时肯定调侃黄瓜几句,比如“别人是摸鱼,你是下五洋捉鳖。”“今天又不是肯德基疯狂星期四,去哪儿吃这么久?”之类的损言损语。
黄顾吓了一跳,他以为出了问题不能准时交机子。说白了,黑解机就是利用人家系统bug,前段时间秒封了几天又放开了,别是又封了漏洞。
结果凑近一看,程一鑫手里的机子有条不紊地被解锁呢。
程一鑫直到黄顾脑瓜子凑这么久才察觉,“哟,电子厂打工回来了?”
黄顾:“……”
他就说嘛,话不能说太早,程一鑫怼天怼地咋可能放过他。
好在黄顾早给程一鑫磨炼出来了,乐呵呵地拉开隔板进来,“电子厂竞争压力大,所以,我去鞋厂纳鞋底了。”
黄顾拿起标签打印机,继续工作,回头一看,程一鑫探身过来,在他柜子底下掏。
程一鑫没掏着想要的,“你啤酒呢?藏哪儿了?”
“你咋想起来喝啤酒,”黄顾一边伸手,一拍脑瓜子,“喝完了,算了,我去老爷子那给你拎一箱。”
程一鑫脾胃虚酒量差,黄顾说是这么说,大男人管他这么多呢,该喝还是得喝。
“一罐儿就行,”程一鑫补充一句,“冰镇的啊。”
黄顾刚要重新出去,一抬头看见程佳倩匆匆一路小跑过来。
急忙胳膊肘怼程一鑫,“你妹来了。”
程佳倩不是程一鑫亲妹,俩人都舅舅不疼姥姥不爱,十几岁起就一起混了,算得上难兄难妹。
因为程一鑫的缘故,程佳倩等攒够钱了,就在六楼二手手机铺子之间,见缝插针地开了一家美甲店,自己又当老板娘又当美甲小妹。
程一鑫时常去美甲店里兜售手机壳和贴膜服务。
因为都姓程,他俩又长得好看,大世界里几乎都以为他俩是亲兄妹,时间久了都懒得解释了。
程佳倩染了个泡泡粉色,还是上个月程一鑫在家帮她染的,梳了个高高的马尾,青春靓丽,满脸胶原蛋白。
她满眼惊喜,双手撑在程一鑫面前的玻璃柜台上,几乎快跃上来,语气迫切,“哥,刚刚是潇潇姐吗?”
她很喜欢金潇。
之前他俩分手,程佳倩骂了程一鑫大半个月的负心汉薄情郎,每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知道还以为金潇是她亲姐姐。
程一鑫赏她个爆栗,“你店里没客人吗?”
“客人刚走,”程佳倩很委屈,急得不行,“不然我早出来找她了。”
程佳倩抄起黄顾桌上的手机传单,卷成话筒状,举到程一鑫面前,憋着笑意,挤眉弄眼。
“哥,采访一下,五年不见的前任更漂亮了,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谢邀,刚下飞机。”
程一鑫顿了五秒,想不出来词儿,顾左右言他,“难道哥没变得更帅了?”
程佳倩早对他这张俊脸免疫了,嗤之以鼻,“你?”
她转头对黄顾说,“黄瓜哥哥,麻烦给我哥开一下手机gps定位,免得他心里没有b数。”
“噗!”
程佳倩穷追不舍,“说嘛说嘛,什么感觉?”
程一鑫低头拧螺丝,“说啥说,智者不入爱河。”
黄顾来了精神,“冤种重蹈覆辙。”
程一鑫:“???”
特么真是脑子短路了,二话没说成了大冤种。
他还没来得及还击呢,受他耳濡目染,毒舌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的程佳倩娴熟接梗:“潇姐终成富婆。”
程一鑫:“……”
程一鑫给他俩吵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敷衍几句,死活不肯说,不动声色地低头单手发了条微信。
鑫哥二手手机专卖:江湖救急。
章鱼二手手机专卖:来了。
没过几秒,那边有人鬼哭狼嚎地喊鑫哥,“鑫哥,鑫哥,江湖救急。”
程一鑫优哉游哉地从玻璃柜台底下摸了刚才藏起来的烟,重新别回耳侧。
他松了口气,拍了下黄顾,“你继续贴签儿,我去瞅一眼。”
玻璃柜台旁边,是一个可上下的木板作为进出入口,被程佳倩堵死了还在那追问他。
程一鑫不以为意。
单手撑着玻璃柜台,一个侧翻,就轻松地一起一落越出去了。
鹞子翻身不过如此,因为他瘦又轻盈,相比嘈杂的大世界,落地堪称无声无息。
这玻璃柜台好歹也有齐腰部那么高,半米那么宽,上面还放了几部手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动作扫落在地。
程佳倩目瞪口呆,她有几年没见过程一鑫这么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