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宗门大比的最后一日, 太玄都又浩浩荡荡聚集了许多前来看热闹的弟子。
玉摧宫前的排行石碑足有百丈高,上面按照此次大比的积分从高到低逐一给所有人排了名次。
当然,最下面的名字是无人在意的, 所有人都仰望着那石碑上方几行名字。
第一名萧寻
第二名谢无歧
第三名方应许
第四名沈黛
第五名怀祯
第六名江临渊
“……第六啊。”
沈黛看着石碑上的名字,有些意外。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前世的江临渊应该在这一次宗门大比排行第二,仅次于萧寻,为纯陵十三宗挣了好大的面子。
这一世,竟成了第六吗?
围观的修士们也啧啧称奇。
“纯陵的江师兄今年居然跌出了前五啊……”
“今年前排真是多了不少新面孔,咦?那个沈黛不是纯陵十三宗的弟子吗?怎么——”
“你还不知道啊?那个沈仙君好大的本事!不仅这次大比位列前五, 还当着仙门五首掌门的面,退出纯陵,拜入阆风巅门下了!”
江临渊站在石碑前抬头仰望。
沈黛的名字后面原本跟着的是纯陵十三宗的名字, 可现在纯陵的字样已从她姓名后被抹去,刻上了阆风巅三个字。
他心下情绪一时不佳,又听身后弟子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呵斥道:
“吵什么!你们看名字都是用嘴看吗!”
身后霎时一片寂静。
这段时日,紫府宫这些弟子纪律十分松散,虽然他们的松散也不过是别宗弟子的寻常状态罢了,但对于一向治下严苛的纯陵十三宗来说, 这便是相当混乱无序了。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督查下面的弟子,陆少婴又成日不知鬼鬼祟祟在做些什么。
若是沈黛还在——
江临渊看向不远处沈黛的背影。
此刻谢无歧和方应许都去仙台之上领宗门大比获胜的彩头, 独留沈黛一人在台下, 他便走到沈黛身旁。
“黛黛。”
沈黛回头一看是江临渊, 还有些惊讶。
不过她与陆少婴无话可说, 与江临渊就更无话可说了, 于是只客套问:
“江仙君有何事?”
江临渊:“……”
他虽然心中明白如今沈黛已退出纯陵十三宗, 按道理就不是他师妹了,可真的听沈黛如此生疏客套的叫他一声“江仙君”,他情感上还是觉得完全无法接受。
“你我同宗同门八年,我知道,师门对你多有亏欠,但你我之间也要生疏至此吗?”
沈黛觉得江临渊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很大的误会。
纯陵十三宗里,若说真有和她自己有血海深仇的人,不是衡虚仙尊,不是陆少婴,甚至不是宋月桃——
而是他,纯陵十三宗紫府宫的大师兄,江临渊。
她前世之所以死得尸骨无存,全拜他所赐。
“江仙君,你来找我若只是和我说这些的话,就不必了。”沈黛歪歪头,“陆仙君回去没和你说吗?他也是跑来和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被我一脚从阆风巅山顶踢下去了。”
江临渊:“……”
这样丢人的事情,陆少婴自然不可能和他说。
“既然你不想听那些话,我只给你这一个东西便走。”
说完,江临渊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玉质剑穗。
这剑穗沈黛还有些许印象,是去年冬天时,她随衡虚仙尊还有江临渊、陆少婴,与第一宗的两个剑修师姐一同下山除祟,那两个师姐回程时在路边杂货铺瞧见这剑穗,觉得颇为精巧,便一人买了一个。
两个师姐还想凑钱买来送给沈黛,沈黛虽然喜欢,但她不是剑修,也不佩剑,买来也无处可挂,便婉拒了师姐的好意。
江临渊当时瞧见,便随手买下,想着沈黛的生辰就在春天,到那时正好可以做生辰礼物送给她。
此刻沈黛见到这剑穗,一时间还有些意外。
江临渊见她神态,便知道这剑穗她是喜欢的。
“我让食舍里手巧的张大娘替你重新打结,制成了挂在腰间的吊坠,这样即便你没有佩剑,也能随身携带……”
十九岁的少年有一双修长漂亮的十指,红绳玉坠被他悬在指尖,他蹲下.身,伸手欲将他亲手买下的礼物挂在沈黛的腰间。
这样别出心裁的礼物,这样体贴亲昵的举止,若是前世的沈黛,大约此刻已经感动得眼眶通红,就凭这最多不超过一百灵石的小吊坠,便能让她再为纯陵卖命三十年。
但此刻沈黛却后退两步避开。
她疑惑问:
“无缘无故,你为何送我这个?”
江临渊也愣了愣:
“你的生辰,不是就在这几日了吗?”
沈黛这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恍然大悟。
哦……
原来这是他打算送她的生辰礼物啊。
沈黛看着眼前仙姿俊逸的少年,他眉眼如远山浩渺,现下还有几分少年稚气,待到十年之后,便彻底长成沉稳可靠的剑修道君,引得修真界无数女修暗自倾慕。
沈黛也是其中之一。
但此刻沈黛看他,却不再是仰望,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这礼物送得荒唐,而暗自喜欢他这许久的自己更是可笑。
“这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
沈黛按着他的手背,将这玉坠不容他拒绝的推远了。
江临渊不解:
“为何?”
他瞥见沈黛颈间那小巧璎珞,那自然不是她会买的东西,想也知道是谁送的。
江临渊弯了弯唇,唇边浸出一丝冷笑。
他指腹蹭了蹭手中玉坠,收回了手。
“从前喜欢的,如今便已经不喜欢了吗?”
沈黛本不想挑明让他难堪,可既然江临渊要这样说,她只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不,因为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江临渊没料到这个回答,蹙眉反驳:
“但去年你分明——”
去年的今日,恰好是他破境出关之日。
紫府宫上下为他庆祝,江临渊到了晚上才记起沈黛生辰似乎是这几天,匆匆带着礼物赶去她洞府。
那时沈黛将自己关在洞府里炼了好几日的丹,见他来了十分意外,又知道他是来送礼物的,便更加开心。
“我出关晚了几日,你生辰过了吗?我没迟到吧?”
而那时的沈黛只开开心心地收下礼物,告诉他:
“没有,你来得刚好,谢谢你师兄。”
江临渊便一直以为,那一日便是沈黛的生辰。
沈黛也想起来这回事。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为了不让江临渊自责,而假装他没有记错自己生辰的这个念头,真是十分愚蠢。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受了委屈自己咽下,只等别人来发现,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
“我的生辰,就是你们为宋月桃提前庆贺生辰的那一天。”
这一次,沈黛再没有隐瞒。
“早就已经有人替我过了生辰,我也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多谢江仙君记挂,只是不劳烦您再费心了。”
坚硬的玉坠被江临渊的掌心紧攥。
他一时恍惚,万千愧疚懊恼涌了上来,竟让他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黛黛,我……”
他喉间酸涩,刚想要开口,旁边便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沈仙君。”
是太玄都执事长老灵枢派来的小童。
“请稍稍移步,重霄君有事想请您,和您的两位师兄详谈。”
沈黛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连和江临渊道别都免去,生怕他再挽留,连忙加快脚步朝不远处的谢无歧和方应许走去。
那边的方应许也收到了通知,正毫不犹豫地回绝灵枢长老:
“方才在仙台上他一个人就絮叨了快一刻,有什么话不能当场说完,非要等到私下说?”
灵枢长老早已料到方应许的反应,从善如流答:
“自然是不能对外大张旗鼓说明的事情,比如魔族与魇族的事情。”
提起这个,沈黛就精神起来了。
算一算,当日镇守神仙塚的生死门接受了追查魔修一事,蓬丘洞府也派了弟子去神仙塚附近支援,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确实应该有些消息。
方应许本想说魔族魇族关他们屁事,生死门和太玄都平日被吹成镇守修真界的两大关隘,这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找外人做什么?
可一低头,就见沈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虽不说话,可满眼都写着——
好想去想去想去。
“啧。”方应许没办法,只好道,“……你要是好奇,去听听也无妨,但别往自己身上揽事,知道吗?”
他对重霄君再了解不过。
私底下叫他们去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的秘密任务。
“嗯嗯,我知道的。”
沈黛表面乖巧地答应下来。
灵枢长老将他们带到了太玄都主峰的最高处。
重霄君一日起居都在后殿,前殿便是他平日议事的书房。
书房外绿荫繁密,透得屋里也似绿荫笼罩,浸得人心里清凉。
“到了?”案牍前的重霄君合卷抬眸,那双锐利藏锋的眼与方应许有七分相似,“都坐吧。”
重霄君事务繁多,便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神仙塚魔修作乱的事情,你们三人皆已知晓,我就不多言了,这一次叫你们来,是想告知你们之后的情况。”
沈黛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样严肃地叫他们来,该不会是去神仙塚探查的那些弟子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下一秒——
“生死门派去神仙塚的弟子,还有蓬丘洞府派去的弟子,一共二十名弟子,全数和我们失去联系了。”
到了此时此刻,重霄君终于确定,那在太琅城作乱,杀了九十九对新婚夫妇的魔修,并非是普通在外流窜的魔修。
这其中,或许牵涉着更大的内幕。
沈黛握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急忙追问:
“是彻底断了消息吗?失联之前,有什么异常之处?最后传回的消息是什么?”
重霄君瞧了一眼沈黛。
“沈仙君如此紧张,是否知道什么别的内情?”
重霄君继任太玄都掌门已数十载,沈黛的异常在他眼皮底下完全藏不住。
沈黛也定了定神,一开始她人微言轻,毫无证据,便不想随便将内奸的事情说出来打草惊蛇,但现在已经有弟子在神仙塚失踪,重霄君看起来也对此事终于上了心,是可以透露更多消息的时机了。
“回重霄君,我只是在想,生死门的弟子应该对神仙塚十分熟悉,蓬丘洞府的弟子也最了解魔族,他们都在神仙塚失踪,我觉得此事并不是个别魔族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说不定——有里应外合的嫌疑。”
二十名弟子,全都无声无息失踪了。
他们全都是最了解魔族的修士,哪怕是濒死,也会抓住机会往外面传递消息,怎么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内奸的存在,的确是有可能的。
重霄君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追问下去:
“你这么说,是否心中已经有所怀疑?”
提起这个,沈黛又不敢随便瞎说了。
她的怀疑不过就是两个人。
一个是基本已经确定就是内奸无误的宋月桃,而另一个,就是前世她听过一些传言,却并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萧寻。
可这两人,她都不好直说。
沈黛正犹豫之际,忽然听外面传来数人的脚步声,远远就听到其中陆少婴的声音:
“……今日在重霄君的面前,我倒要看看你的演技还能有多好!”
说完就听外面传来陆少婴毫不顾忌的大喊声:
“纯陵十三宗弟子陆少婴,求见重霄君,事关修真界安危,请重霄君务必见我一面,我有要事相告——”
重霄君大约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直接闯上门来要见他的弟子,还一口一个修真界安危。
他起身走到门边,拂袖释出灵压,开口道:
“太玄都重地,何故喧哗!”
门外陆少婴和身后众人顿时大片跪下。
陆少婴身上重伤未愈,只觉得筋络骨骼都被这渡劫期大能释出的一点威压碾得咔咔作响。
但他还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对门内道:
“重霄君!我并非无故来此放肆,实在是事情重大,我不得不破釜沉舟见您一面,此事事关魔修,请您务必让我当面和您细说——”
话已至此,再加上最近神仙塚弟子失踪的事情,重霄君没有理由不见他。
半响,沈黛果然见书房大门敞开,陆少婴和宋月桃二人被放了进来。
陆少婴刚怒气冲冲地跨进书房,就见重霄君的对面就坐着沈黛三人,先是怔愣片刻,旋即又目光坚定地对沈黛道:
“师妹,我今日就在这里拆穿这个奸细,替你报仇了!”
沈黛:“……”
她之所以不敢对重霄君说她怀疑宋月桃,就是担心旁人会认为她这是和宋月桃有旧仇,在故意栽赃陷害她。
好家伙,陆少婴一开口,直接就给她做实了她和宋月桃有仇的事情。
沈黛立马反驳:
“没有!你不必替我报仇,我和宋月桃也并无什么深仇大恨的!”
陆少婴却丝毫不信。
这些天他夜夜失眠,除了在琢磨如何拆穿宋月桃之外,总会想起沈黛在纯陵时的种种。
往日他满心满眼只看得见宋月桃对他的好,可细细想来,那些好只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恩小惠,包裹上一层体贴关切的外壳,便显得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温柔体贴。
其实分明只做了两分,却显得自己做了七八分似的。
可沈黛却与她完全不同。
前世修真界大乱,掌门长老都接二连三在魔君手中陨落,只剩他们这些师兄师姐撑起整个门派,上千人的性命压在他们身上,哪怕是陆少婴也会觉得负担过重。
但只要一回头,沈黛总会在背后默默为他们撑起片刻的喘息余地。
她从来不说,做的却比谁都多。
思及此,陆少婴心中愧疚难堪的情绪更浓,所幸沈黛并不知晓前世一切,他还有机会补救。
陆少婴看宋月桃的眸光便更加狠厉:
“你不必替她遮掩,这妖女一贯会收买人心,纯陵上下看她是温柔无害小师妹,背后必定不知给了你多少苦头吃!”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想到了那日沈黛在阆风巅山门前说的那番话,略有些心虚的补充一句:
“自然,我知道我也做过许多荒唐事,说过许多……伤人的话,待我解决了宋月桃,日后……日后再向你赎罪……”
沈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面无表情道:
“……你闭上你的嘴就已经是赎罪了。”
陆少婴:?
一旁被他拽来的宋月桃眼中水光潋滟,似被陆少婴拽的很疼,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听了沈黛这番话,她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宽慰笑意,柔声道:
“黛黛,你果然是不讨厌我的,我真高兴……”
沈黛:那你也是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沈黛虽然嘴上说着和宋月桃没什么深仇大恨,但这并不妨碍她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做掉她。
毕竟要是不做掉她,她就会被做掉。
所以沈黛很快问陆少婴:
“你打算怎么拆穿她?”
沈黛并不觉得宋月桃的马脚这么容易露出来,陆少婴这样随便闹开,若一击不成,必定会让魔族更加戒备。
但没办法,现在已成定局,也只有查下去。
陆少婴回过神来,拉着手里的宋月桃向重霄君又走近几步。
“重霄君,我希望您能仔细探查她的灵脉灵核,我听闻魔族有一种秘术可换修士内丹,即挖去魔修内丹灵核,换上正道修士的内丹,便能洗去一身魔气,看上去与寻常修士无异。”
“但此法也并非万无一失,修过魔道,必会留下痕迹,只是我修为浅薄,探查不出,故望重霄君能够出手。”
换丹!
重霄君已是许久未从旁人口中听到了这种秘术了。
这秘术不是什么魔修都会的,连他也只是幼时从上一代大能口中听过一些传闻。
据说魔族有位祭司通晓许多上古秘术,大多是些杀孽即重的残暴血腥之术,因修真界不容,便转投北宗魔域,在北宗魔域扶持魔君,当年残杀了许多正道修士。
换丹之术,就是他会的秘术之一。
“等等。”重霄君抬眸打量着陆少婴,“这秘术早已失传,就连魔修都不一定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陆少婴一下子被盘问得卡了壳。
他总不能说,这是他从前世那位杀得修真界血流成河的魔君身上知道的吧。
据说在那魔君出世之前,北宗魔域另有三位魔君,各自盘踞一方,内斗十分激烈。
而这位魔君现世之后,却不像从前那些魔修杀正道修士修炼,而是专杀魔修,所有反抗他的魔修全被他剜心剖丹,成为助他修炼的踏脚石。
据说还有魔修因为畏惧他,逃出北宗魔域后便杀了个倒霉修士换了自己的金丹,此后便拜入了下三千宗门的某个小派,再也不敢修习魔道了。
但这些,他没法说,只能随便编了个借口,说是在纯陵藏书阁里翻到的古书,上面记载了这件事。
重霄君半信半疑,但现在他没空追究陆少婴话里的漏洞,一双极具压迫感的目光落在了宋月桃的身上。
他开口,问的却是沈黛:
“沈仙君,你与这位宋仙君也是同出一门,朝夕相处,你认为,她有可能是魔修吗?”
沈黛观察了一下宋月桃的神情,陆少婴那番话并未对她有任何影响,她依然是那副纤弱模样,没有丝毫慌乱。
于是沈黛斟酌了一番,回答:
“当日在太琅城明府后院,我遭遇魔修时,确实见到宋月桃也在场。”
陆少婴像是终于找到了赞同他的人,眼睛发亮:
“你看!我就说吧!她必然是偷偷在背地里和魔修勾结,太琅城的事就是她——”
宋月桃此刻却柔柔打断他:
“二师兄,当日你也在场,那时你分明说,是黛黛栽赃嫁祸,满口胡言,我虽然不信是黛黛陷害我,但你态度如此前后不一,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让人信服呢?”
“你——!”
陆少婴没想到宋月桃会用他从前说过的话来回敬自己。
一时间陆少婴又回想起那一夜,他深信不疑地将宋月桃护在身后,反而指着沈黛怒骂:
——沈黛这是贼喊捉贼!
——她妒忌月桃师妹已久,正好借此机会对月桃师妹痛下杀手,以除她心头大患!
——月桃师妹与你不一样,她有何理由害我们?
……简直愚蠢!
陆少婴心中有万千懊悔,恨不得一剑捅死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
宋月桃将陆少婴气得说不出话,又看向重霄君,语调哀恸地说道:
“重霄君,我知您身为仙门之首,不便随意调查别宗弟子,但我立身持正,不怕旁人来查,今日我愿主动请重霄君探查我灵脉灵核,以澄清我的名声!”
方应许与谢无歧坐在一旁原本只是看戏,见宋月桃如此笃定,不免勾起了几分好奇。
既然宋月桃都已经主动要求,重霄君便也不再犹豫,开始隔空施术探查。
那一缕神识顺着宋月桃浑身的脉络如树根一样蔓延,遍及全身最后又汇入她体内运转的灵核内丹。
陆少婴焦急地等着重霄君仔仔细细探查她每一寸脉络,他不相信宋月桃身上一丝魔气也无。
但当重霄君收回那缕神识,睁开双眼时,给出的答案却让他极其失望:
“宋仙君灵核纯净,无魔气侵袭痕迹,即便是换丹也不可能如此彻底,不会是魔修。”
“怎、怎么可能!?”
陆少婴猛地看向宋月桃,不敢置信地说:
“你不是魔修?你不是魔修为何要帮着魔族来害我们!?难不成你是魇族——”
若是魇族,都不用神识探查,便能分辨出来。
陆少婴也知道这不可能,但他实在想不通宋月桃若不是魔修,不是魇族,还有什么动机在纯陵潜伏十多年,又在关头反戈一击。
“好了。”
重霄君打断陆少婴的无端指责。
“陆仙君,你要我查你师妹,我也已经查了,她不是魔修,身上也无魔气,你若仍觉得她是魔族派来的奸细,至少要告诉我,你为何这样猜测,又有什么证据。”
“这次我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容你闹了一场,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了。”
陆少婴费尽心思找机会避开江临渊的看管,好不容易将宋月桃带到了重霄君面前,本以为这次必定能拆穿宋月桃的真面目,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看着重霄君淡漠的目光,还有旁边谢无歧和方应许冷眼看戏的神态。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沈黛被衡虚仙尊罚在山门外挨鞭子时的那一日。
那时,她也是这样的百口莫辩,心如死灰吗?
不——
她大约比他还要痛苦千万倍。
因为重霄君并非他的师尊,他也没有挨那锥心刺骨的剜心鞭,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也不是他同门的师兄。
他的师妹,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不是她天生不怕痛不怕苦,皆因这样的苦痛,她已不是第一次遭遇,被人无端冤枉,也绝非第一次。
陆少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如此感同身受的,经历沈黛所遭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