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路
蚀川之主卫防死了!
这个消息一出,各地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传说华纯宗五万大军压境,甚至还没进入暝域地界,那卫防就吓得肝胆俱裂,竟是走火入魔,让华纯宗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暝域这个东烨大陆上最大的毒瘤。
由此可见那卫防是作恶太多,天怒人怨,这世间已容不下他!
太平功业已经大成,华纯宗主薛心传下令,即日起便捉拿蚀川余孽,统统押往靖都,一并听候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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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安堂上白幡招摇,浓浓的香火气压不住那乌黑灵柩前的窃窃私语。
忽而奉安堂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妖将魏明乔提剑而起,厉喝道:“谁人擅闯灵堂?”
门口的人举起一道银令,冷笑道:“我等奉华纯宗宗主薛道君令,前来捉拿妖女卫燕燕!”
“大胆!”那魏明乔生就一双倒锋剑眉,那眉毛骇人地拧起来,“你华纯宗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暝域叫板!”
他抬手一道剑光斩去,将那银令一劈两半。
举令的人没想到他来势如此蛮横,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方才那剑光若是错了半分,他这手指头可就没了。
魏明乔心里冷嘲,这华纯宗派来的人也不过如此,两句话便唬的他们不敢靠近。
他虽是入虚境实力,但是前几日已经损伤大半,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他早已下定决心,今日就算是赔上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他们抢走小公主。
门口的王铮对上魏明乔那双虎眸,在入虚境的威慑下双股颤颤,他低声向身边的人传音道:“龙哥,不是说暝域的入虚境都策反了吗……”
此时魏明乔厉声道:“你们既是代表华纯宗前来,进了我暝域灵堂,为何不跪我妖主?”
杜预龙已经觉得后背上冒出阵阵冷汗,他还没出声,忽然一道清冷声音自背后传来,他身子已被人轻轻拨到了一边,
“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跪这闲杂人等。”
魏明乔霎时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竟敢对妖主不敬!”
来人周身灵气冲的白幡向两侧曳开,一时间灵堂内天光大亮。
“在下薄昭。奉命擒拿妖女,押入华纯宗候审。”
门口青年一手扶刀随步跨过门槛,他一头漆发高束银冠,鬓角如同利刃裁就,生一双上挑刀锋眼,那形容俏丽的薄唇抿出一丝笑意,却叫人冷到了骨子里。
“若妖女违抗薛宗主玉令,便由我就地正法。”
魏明乔早已看出,开门的那三人不过是普通狱卒,派这样的人来,分明是欺他们暝域无人,但如今这一个却有些不寻常,不似市井出身。
然而他稍稍一探对方气息,随即几乎是怒火攻心道:“黄口小儿!区区一个开灵门,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妖将境界深厚,若平常自然我不能敌。”薄昭步步逼近魏明乔,“可惜如今您这灵脉早已好似一团烂棉絮,撑到这里,真是辛苦了。”
“你——”
魏明乔身后走上一人,将恨不得立刻拔剑相向的魏明乔拦了下去,向薄昭拱手揖道:“二位,灵堂之上,不宜见血。有话坐下好好说。”
薄昭瞥了一眼那人的白皙面孔,微微一颔首,“徐护法。薄某公务在身,不容拖延。”
徐丹没想到这华纯宗人竟然认得自己,他压下惊异,淡声道:
“我妖主之女自幼身体孱弱,况且今年刚刚十六岁,并不曾插手我暝域事务半分。诸位就想这么抓走,华纯宗欺凌幼女,难道不怕贻笑大方?”
“徐护法不妨直言,”薄昭脸上表情丝毫不变,“我等知道那妖女痴傻,留在你这暝域也是无用,不如送给我们做个人情。”
“痴傻”一词一出,暝域几人皆是齐齐变色。
外面一直有传言,蚀川之主卫防一双儿女,大儿子整日里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小女儿生下来便呆呆傻傻,直到五岁才学会说话。
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面说出来。
魏明乔就要咬碎钢牙,“护法,你别拦着。我魏明乔生死有命,今日先剁了这个小杂碎,告慰我妖主在天之灵!”
“这有何可以避讳。”薄昭挽起宽袖,伸手一点便化去劈面而来的剑气。
他望向那正中灵柩,“若是那妖女不傻,今日头七,为何不见她守灵?”
徐丹按下魏明乔,深深纳了一口气,“薄昭,小公主身负蚀川血脉,至尊至贵,岂是你可以随便见的?”
杜预龙嘲道:“什么蚀川血脉,不过是只妖族……”
薄昭不欲多言,伸手推开徐丹道:“护法,我今日只问你一句,这门,你是要躺着出去,还是要站着出去?”
话音未落,他拇指已经按住一截雪亮刀锋,杀意如同冰水浇在了徐丹脸上。
徐丹心底一寒,未及反应过来,薄昭霍然解下腰间长刀,刀背扣环哗啦啦碰响,徐丹眉眼一凝,翻手边提剑撞去。
薄昭却轻巧避开,刀锋裂断一截白幡,盖住了徐丹的脸。
他扯开白幡的瞬间,薄昭已经纵身朝灵柩后面而去,“我无意伤你,不过今日这人,我非带走不可。”
魏明乔大喝一声,朝薄昭追去。
此时门口三人蓦然晃过神来,齐齐上前追赶魏明乔,本就不大的灵堂里顿时乱做一团。
七八人且战且走,薄昭一马当先,率先推开了灵堂后的暗门。
魏明乔登时急眼了,他头一个抢进门去,转身就想把其余人拦在外面。
杜预龙等人也正喧哗着一拥而入,却忽然听见室内轻轻巧巧一声疑问,“你们打起来了吗?”
在场众人齐齐转脸朝里面看去。
这间暗室没有窗子,又不点灯烛,白日里仍是一片幽暗,只能看见一个黑发委地的女人从梳妆镜前站了起来。
她转过脸来的瞬间,众人不由得呼吸一屏。
她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雪光,白的不似真人。麻布白裙遮掩着窈窕身段,她赤足站在地上,长裙直坠到地,衬的她如同墓中幽灵。
最摇撼人心的是那张鹅蛋脸,好似出水白莲,长眉斜扫入鬓,五官精巧的如同玉石琢成,无端昳丽的难以形容。
然而最出格的是,这张脸上镶了一双清水般的眼睛。这眼睛乍一看便觉得怪异,因为实在是太天真太稚气了。分明是潋滟的桃花眸子,却如同三岁幼童的神色,好似未经雕磨的璞玉,浑然一派朦胧。
薄昭未曾在这绝世的姿容面前停步半分,他径直向前走去,沉声道:“卫燕燕?”
“嗯。”
卫燕燕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不见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薄昭毫不意外这个回答,他取下腰间铁链,咔哒锁在了卫燕燕手上,“走。”
卫燕燕被他拽了一个踉跄,“去哪里?”
“回华纯宗待审。”
“华纯宗,我没有去过……”卫燕燕嘴里喃喃念叨着,随即看向魏明乔,“魏伯伯,我可以去吗?”
魏明乔咬牙切齿,“不可以。”
薄昭一手便攥住了卫燕燕的腕子,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必须去。”
他凉薄的眉眼扫过在场众人,忽然一抬手,长刀当啷架在了魏明乔脖子上,他看向卫燕燕道:“看见了吗?你不去,他就会死。”
卫燕燕只好点点头,“那我就去。”
“不行!”魏明乔猛然扑了上来,“狗崽子我跟你拼了——”
卫燕燕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魏明乔和薄昭之间,“别拼了。”她眸子明澈地说,“你会死的。”
她的手虚虚搭在魏明乔的心口,他骤然颓了下去,血脉压制的力量让他生不起反抗之心。
暝域妖主一支,属于蚀川血脉。蚀川河盘旋万里,奔流过山川原野,支流覆盖暝域九成土地。
饮蚀川水长大的妖,天生臣服于这河流的一切,所谓蚀川血脉,是暝域的天生主人。
薄昭瞧着卫燕燕的那只手,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魏明乔会竭力阻止他见到卫燕燕,因为他知道,在妖族,没有人可以违抗蚀川血脉的威力。
“燕燕,”他徒劳地说,“别听他骗你,华纯宗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薄昭时机适当地开口道:“现在跟我走,我保他们一命。”
卫燕燕自顾自回到梳妆台边坐下,“你们都出去吧。我把头发绾起来。”
不知是因为这个诡异的房间,还是因为她那种平和得怪异的语气,众人竟然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服从,一个个的退了出去。
薄昭没有动,卫燕燕在镜子里看着他。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但是这个男人周身散发出一种森冷的气息,叫她有点害怕。
薄昭似乎是领悟了她的意思,他一晃手里的铁链道:“防止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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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纯宗来的监押使和暝域的妖将分坐在一屋两侧,气氛压抑的如同大片阴云笼罩了室内。
“龙哥。”王铮贴在杜预龙耳边说,“薄昭那小子行不行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不会是跑了吧?”
杜预龙冷笑一声,“我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就他平日里最不把头儿您放在眼里,方才竟越过您说话……”
杜预龙的神色越发阴沉了。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一开,薄昭拽着卫燕燕走了出来。
他身后的少女头发已然用金簪玉钗盘起,外穿一身绣金戏百蝶褙子,手上佩了叮当作响的白玉镯,一双金线荷叶绣鞋掩映在裙下。说是霞光满室,天仙下凡毫不为过。
她笑眯眯地对灵柩道:“爹爹,我走了,我去华纯宗了。”
这一炷香时间,魏明乔好似老了十岁。他茫然地站起来,唤道:“燕燕,起码也要等你哥哥回来……”
听见“哥哥”,卫燕燕迟疑了一瞬,她随即点头道:“那就叫哥哥来华纯宗看我好啦。魏伯伯,等过年我回来看你。”
魏明乔看着她不知世事的稚气样子,凄楚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此行一去不返,她又哪里知道……
杜预龙几人站起身来,讽刺地看着魏明乔道:“记得传话,叫卫令麟来华纯宗,也省的我们的人去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