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穆司诺（一）
康绍王二十一年的夏天，整个云霜王城都在寻找一种闻所未闻的半人半兽。
能跳会舞，善唱，会编故事逗人开心，名唤能儿。
“能跳善唱，能儿乃公主陪嫁，于出嫁前需回……这什么荒唐物种！”
穆司诺走在长街上，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打量着店铺。
“云霜极少有来使贡纳，珍奇异物都是随商旅流动，公主王妃整天躲在王宫里，能见过什么稀奇物事？”
宽阔的街道两边，不时有一些不知做何用的房屋，然后是密密挤挤的几个小铺子，接着又是不知名堂的屋子，然后又出现铺子。铺子里的伙计就坐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家的招牌，笑嘻嘻地看着街上行人。
“这又是什么玩意！”穆司诺心里想着，“我迟早拆了这些铺子，建一个云霜大厦！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野市还离谱。”
乱七八糟铺子里外的伙计并不知道自己要失业了，往街上看来，甚至对她指指点点。穆司诺并不发作。
一处小小的蓝格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高瘦小伙风风火火地出来，上了街面依旧一边看着手里烂了角的羊皮卷一边低头走路，刚巧就撞到了穆司诺身上来。
“啊，对不住！”小伙看了她一眼，讪讪笑了，“对不住了，姑娘。”
今天可能日子对己不利，但穆司诺相信一切都能扭转。
小伙撞到她的时候，她挺直身子，就像块直板。小伙连声道歉，她也不作声。但小伙目光移回手中的羊皮卷，又将边走边看的时候，穆司诺却一把揪住了他。
羊皮卷上几个字映入了眼帘。
《x师纪》。
“做什么，姑娘？”小伙迅速把羊皮卷往身后藏，回头看她，又嘻笑起来。
“你偷了什么？”
“偷？”小伙惊奇地问，把破烂不堪的羊皮卷举到面前，仔细看了一下，仿佛想确认什么，“这不能是偷吧？龙叔说我喜欢就拿走，不过以后要少给我一个云币。”
原来是个憨子。
“龙叔？”穆司诺看了一眼那个门帘，刚才掀开的一瞬间，穆司诺瞧见里面光线暗淡，若是贩卖东西的小店，如此不通亮就很奇怪，“那是什么地方？”
“是歇脚站，驮队的。”小伙爽快地回答，“他们在里面会交换些小物件，不出行的时候，伙计们也爱到这里来凑热闹。”
“哪种热闹？”穆司诺问道。
小伙再次惊了。
“姑娘，你不要想歪，”他忍不住笑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不，您进去瞧瞧？”
穆司诺没有回答。
“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小伙扬了下羊皮卷，瘦削的脸上再次浮现灿然的笑。
穆司诺让他走，但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小伙回头看向她，眼睛里藏着笑，摸了下头，“就……无名。”
穆司诺瞬间有点不快，但也没有再阻拦。迟早有一天她要让这些人全都吃尽苦头，现在可还管不着这种小事。另一件事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今天穆司诺出来，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在穆府待不住。
父亲又一次提起了霜王后，提起了那道“王城诏令”。这道诏令搞得整个云霜王城人心耸动，这让穆府很是不得劲。本次王城诏令跟以往不同，可以说是一道寻奇令。康王宫即将派人与北海王结亲，但负此重任的公主有一份陪嫁丢失了。
那道诏令，便是要寻找丢失的陪嫁——半人半兽的能儿。令人头疼的是，云霜人并未见过叫作能儿的怪物，那只是传说罢了。
父亲还带来了一个故事，原来能儿多年前曾是康王宫的宠儿，父亲甚至在宴饮节庆之日见过。据说他戴着面具，像人一样然而穿着怪奇衣物，看起来是傀儡但竟然会主动做戏，还能说唱，甚至应贵人要求编故事取乐。
当时父亲只觉得好玩，甚至私下向四方发出消息，希望找到这样的怪物豢养。曾有西方来的人告诉他，像这样的怪物并不是单纯的动物，而是人和猿的混合。父亲将信将疑，他不信人和猿能混合出物种来，但他还是交代过商人们为穆府寻找这样的物种，只是最终并未如愿。
“世上没有这种生物。”商人带回消息，“或许是描述有误？请穆督警惕是否受了他人欺骗。”
“没有第二个能儿？”穆督有些失望，但并不觉得自己被骗，因为康王宫的确有能儿，“描述无误，请商站继续留意，也可向远方来使打探是否见闻，若有贡献请速送穆府。”
然而穆府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东面的消息曾说这好像是小丑，也叫弄人，其实是人。
“请穆督警惕是否有人在故弄玄虚。”
但穆督依旧不觉得是自己受了欺骗。
“分明是这些人无能，”他为自己的理智骄傲，“找这种借口，以为我很好糊弄吗？”
于是穆督再次请商站留意，甚至还去云府打探过，毕竟云府的人经常去东方。
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
“毕竟是奇物，”穆督不得不承认，“康王宫能获得奇物，倒也不无可能，只是来历奇怪。”
奇物没有经过穆府便出现在了康王宫，这一点很是让穆督不甘心，有一种自己失去了作用的担忧。从此穆府更加着力搜寻珍奇物事，誓要所有怪物、怪事都掌控在手，最好还能自创潮流。
穆司诺在这方面恰是穆督的得力帮手，现下她也绕不过能儿这件事。
穆督告诉她，康王宫的能儿惊艳过几次之后，忽然有一天就失去了消息，大家再也没有见过他，据说是被康王送了人。
“如此看来，康王赠送的人便是公主了。”穆司诺跟穆督商量，“根据王城诏令，能儿又从公主那里逃了。”
“正是如此，”穆督赞同，“能儿逃逸，竟没有引起轰动。”
“父亲能否猜出大约是几时发生的事？”
穆督摇了摇头。
“并没有任何消息出来。”
“是从公主那里逃走的，”穆司诺思索着，“跑了之后，公主也并未有大动静，那么能儿对公主来说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可是，让人疑惑的是……”
“现在康王宫又郑重发布诏令寻找，”穆督明白穆司诺的意思，“这就矛盾了。”
“所以能儿到底重不重要？”
“不知，”穆督摇头，“但如果不重要，就不会有王城诏令。”
“我们必须想象所有可能，”穆司诺看着父亲，“假设能儿重要，为何当初逃逸却没有引起重视？如果不重要，那么会是什么原因？有没有一种可能……”
穆司诺忽然停了下来。
“你想到了什么？”穆督凝视着她，“说出来。”
“只是一个借口？”
“什么意思？”
“父亲，”穆司诺看向穆督，“公主对和亲是什么态度？”
穆督神色困惑地看着她。
“康王并没有亲生公主，公主出自霜府。”
“霜府？优顺公主是霜家小姐？”穆司诺有些惊诧。
“此事不可妄谈，”穆督示意，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这位公主……曾经可是全云霜最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