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陵元（一）
安陵元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西山坡老地方。夕阳很大很红，当它这么红的时候，光芒就不刺眼了，甚至你将会发现，它很快就会坠落消失。柔和的光洒在安陵元的脚上，但光芒之上是暗凉。
安陵元准备坐起来，但发现自己不太动得了。他的身体好像被摔成了碎片，又重新拼接起来，变成了机械。
察觉到他的动静，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穆司诺？”
“是我。”穆司诺回答。
她没有再讲话，安陵元侧过头去，找到了能看清她的角度。出人意料，她正在拾掇那个被他毁掉的风筝。
“翅膀折断了。”穆司诺慢慢转过头来，现出可惜的表情，“还撕破了两个很大的洞。我需要补好它，给它加上线。你不能把它扔在山洞里，会被虫子咬，而且潮湿发霉。安陵元，我告诉你，你要是需要储藏室，我可以帮你。”
“怎么回事？”安陵元被她搞糊涂了。
“你从山崖飞下去，但是没死，”穆司诺回答，“腿断了。”
“不是这件事。”
“你想问什么？”
“安陵家……安陵明谷，明玉……”
穆司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整理风筝，给它加上风筝线。她埋头干活的样子，就像成了温良的当家主妇。等她盘完了线，放下了风筝，这才换了个坐的角度，侧对着安陵元，看着他笑了起来。
“安陵元，你是个骗子。”
安陵元脸一冷，穆司诺突然踩住了他的腿，问他痛不痛。
不痛，一点都不痛，腿就像是机械，是支架和绑带，以及一些骨肉的组合。
“原来最在意安陵家的依旧是安陵男子。”穆司诺终于放开了他，“我还以为阴盛阳衰上百年，足够改变一切。不过这样也好。”她脸上浮现了笑容，“过于在乎，或者完全不在乎，都让人头疼。”
“你在说什么？”安陵元问道，“我要看看我的绑带和支架。”
“放心吧，”穆司诺说，“穆府做这些比其他人内行，毕竟我们负责马政。”
马政，哦对，穆府负责战马，负责一切跟动物相关的事。处理起动物来，就跟处理人一样。
“安陵……”
“安陵人该干啥干啥去了。”穆司诺回答，“我告诉过你，云昭没有打算一举消灭你们。他这次只是想除掉安陵明玉和安陵明谷。”
“她们怎么了？”安陵元急躁地提高了声音。
“你急什么？”穆司诺似乎生气了，“安陵明玉很重要吗？还是安陵明谷？不管谁觉得她们重要，我可还没放在眼里！故弄玄虚！”
安陵元很不耐烦，很不想听她讲下去，但他不再追问，保持安静地平躺着。穆司诺见他不再挣扎，反而停了下来，注视了他一会。
“也对，”她突然想通了，“毕竟是安陵家主，对安陵多少有点影响。你想打听她们的消息也正常。”
安陵元没有作声。
“安陵明玉和明谷都被带走了，这会儿应该在云堡。”
“被云昭带走？”
“没错，”穆司诺站了起来，夕阳已经不见，但天并非全黑，晚风吹拂着她的衣袂，摇曳飘荡，“我赶到的时候，你们全都晕死过去了。云昭指使的四个人全都变成了尸体，正在那里犯疑。我告诉他，人是你弄死的，但你是穆府的人，他想怎么样。他并不想怎么样。我便跟他商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带走自己感兴趣的。他同意了，只是告诉我，安陵男子不准离开希音山，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回这儿。不然的话，你这会儿就在穆府了。”
“说重点。”安陵元有气无力。
穆司诺看着他，笑了一下。
“云昭把姐妹俩带出谷去了。剩下那些无人在意，应该就各归各位了。不过，”她想到了什么，“没有了指令，那些客迁安陵人归谁指挥？不会一直在山谷里站着吧？”
“当然会！”安陵元突然很不耐烦。
“是吗？”穆司诺燃起了兴趣，“这我得去看看，值得一看。不过你放心，我会先把你拉回家里。”
安陵元并没有同意被拉回去，而是跟着穆司诺去了山谷。
安陵元自己做了个拉板，穆司诺让两只狗子负责拉。半个小时后，人、狗、小动物组成的人畜队伍来到了第一谷。
在下山的途中，天已经黑了下来，等他们到达山谷，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夜风刮起，山林震动，谷里发出了咆哮。
“这里有什么猛兽？”穆司诺似乎有点吃惊。
“回声。”安陵元回答，“你怂什么？野兽又不是你的对手。”
“那要看它们在什么地方，”穆司诺回答，“安陵元，我可告诉你，无论野兽还是人，强不强大都看环境。”
安陵元想让她少洗脑别人，但目下跟她闹翻不太明智。
“如果，”穆司诺谨慎地往谷中走去，“安陵人会发出声音……”
安陵元动弹了一下，拉板突然翻了。
“你干什么？”穆司诺一把按住他们，迅速让要吠叫的狗停住声音。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她开始一手帮拉安陵元，一手拿刀，拉板滑过泥沙地。这支队伍渐渐靠近了山谷中央，出现在白天众人所在的位置。
夜很黑，风在吹，想象中应该出现的安陵傀儡，一个都没有，甚至连四个尸体都消失不见。
穆司诺静静地站立，接着转向安陵元。
“没有人，奇怪吗？”
安陵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似乎不合理，但又似乎有可能。
“安陵人还有谁能指挥他们？”穆司诺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安陵人？”
“哦，对！”穆司诺醒悟过来，“还有云家。但是，我走的时候，云昭已经离开了。我看他根本不会再来收拾这个摊子。”
“谁知道？”安陵元回答，“或许他能在家里指挥安陵傀儡呢！”
“安陵元，”穆司诺说道，“你比我更清楚，那不可能。比起云家，安陵人更可能有这种人。”
“你想什么？”安陵元突然怒了，“安陵人早就失去能力了！用什么来指挥傀儡？”
“那你又在着急什么？”穆司诺冷冷反问。
“他们去造物所了。”安陵元不耐烦地解释，“只有这种可能。傀儡们到点了没有指示，就会回去。”
穆司诺示意狗子起身，安陵元发现自己又被拉动了。
“你要去哪里？”
“不是你说的吗？造物所。”
“你不能去。”安陵元双手各抓了一根木棍，往外按住了地面，“你也进不去。”
“你在耍我吗，安陵元？”穆司诺走过来，踩住了拉板，“你以为我不知道？安陵造物所就是一片砂砾工场，谁都可以进去。”
“晚上不可以。”
“谁规定的？”
“安陵家主。”
穆司诺沉默了一下，忽然冷笑起来。
“你觉得我信吗？安陵元？你何时这么在意安陵家主的话？”
安陵元不答。
“是因为安陵傀儡根本不在造物所？”
“我说过了，”安陵元冷冷地回答，“他们去了造物所。”
“那好，我们去看下真假。”
安陵元没有再阻止。他甚至开始懊悔，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晚上禁止入造物所，这确实是安陵家主的规定，但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安陵家主了。现在为何要遵从这个规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