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佛堂阴阵
秦氏想起亡女,早已哭成个泪人,情真意切处,实在让人心生怜惜。
“那敢问,小姐的尸骨在哪里?可否让我们看看。”
缙和沉默片刻问道
那老嬷嬷红着眼,拿衣袖蹭了蹭眼角的泪,答道
“夫人老爷怜惜小姐,怕她一人地下寂寞,就把她的尸身供在府里的佛堂里,几位,请跟老奴来。”
老嬷搀着秦氏领着众人,穿过主殿,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后院树荫遮蔽的偏僻佛堂。
雨后阴冷潮湿的空气氤氲飘散,混着绮丽的异域奇香,隐隐透着股诡异。几棵参天大树将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透不进一丝光来。
这个地方四阴背阳,明明是八门里的死地,俗称养尸地,又怎么会做成佛堂。
夏染走了几步,指尖便传来一阵暖意,回头间,就是季儿人畜无害的脸,挂着阳光灿烂的笑意。
心间一暖,就五指扣紧。
好重的阴气,凡人心生七情六欲,又有三念贪、嗔、痴、所以才生的世俗事端,实在是污秽肮脏。比不得九重上神的仙风道骨,心无旁骛。所以才落地为尘,是为血肉人间。
在季儿的眼里,生离死别,爱恨情仇也只不过是弹指挥间的事,不足以费神。如今为了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奔波劳碌了一上午,自然是郁闷的,还要费神时不时照拂下这位姑奶奶,此次历劫,实在是累的慌。
想来想去就怨自己的一时贪念,惹来的报应。
几人进了内堂、就听见阿彪哀嚎道
“你们看,这些都是些什么,怪可怕的。”
这里门窗关着严实,晕不出分毫光亮,禁闭的佛堂里弥漫着一股尸骨腐臭的气味,悄无人烟,佛台上点着几支忽明忽暗的白色蜡烛,地上撒着厚厚的纸钱,静下心来,似乎有人在低浅鸣唱,毛骨悚然。
佛堂中间果真停放着一具开着的金丝楠木棺材,棺木外壁贴满了镇妖黄符,更诡异的是
棺木中躺着一位画着浓妆的妙龄女子,脸色苍白,眼睑乌青,嘴唇发紫干裂,身着凤冠霞帔,脚上穿着双大红绣鞋。全身都被红色细绳捆绑着。明明是死过半年的人,果然是面目如初,实乃惊天骇事。
“老夫人、这是何意?”阿彪被这诡秘的景象给惊得面如土色,开口询问秦氏道
秦氏即是柔情,又是无奈,步履维艰地走到棺木前,伸出手来,将棺木女子如枯枝般的手紧握起来,轻抚她发青的长指甲道
“老身白发丧子,悲痛欲绝,自然想把音儿留在身边。老爷怕不吉利,就请了术士来替我镇住。弄了这个佛堂法阵。其实我有什么怕的,恨不得就这么死了,陪了她去。”
秦氏自哀自怜,似得了魔怔般,讳莫如深的神情却让夏染觉得不寒而栗。
这佛堂分明不是什么镇魂局,按五行八卦说,这里倒是块天然的养尸地,所以叶音的尸骨才得以不腐,到底是法师别有用心,还是她说了谎。
缙和不明所以,以剑柄撩开墙上漫天的黄符布,露出墙上血红色的诡异画符,随即又转身低声向老嬷问道
“这些又是什么?”
“这是镇魂的符咒。”
“敢问嬷嬷,可否让我们观摩一下小姐生前的房间,我们想知道更多音儿小姐的事。可否行个方便。”
“好的,待会老奴就让音儿小姐的贴身丫鬟木竹带你们去,各位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这些年,除了老爷夫人,木竹就是小姐最亲昵的人,她们主仆情深,倒也是府里的一段佳话。”
老嬷遣了下人,就扶了秦氏回院歇息。众人在佛堂外等候片刻,就有一个十六七的丫鬟上前来打了招呼。
那丫鬟面容姣好,肤色偏白,梳着对鬓,穿着一件花色锦袄,手里捧着几枝梅花,很是懂事俏丽的样子。见到缙和他们,先恭敬地作揖问好,随后便将众人带进音儿小姐的院落。
夏染上下打量着这个丫鬟,只见她手里戴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发上的小钗也与别个丫鬟不同,手指娇嫩白皙,中指处有细微的薄茧。应该也不曾做过什么粗活。
木竹生性活泼可爱,见到几个官差也不害怕,倒是有问必答,偶尔嬉闹打趣几句,也不在话下。虎子阿彪见到年轻可爱的姑娘眼睛都不打转了,净围着人家扯东扯西。
季儿则是若有所思,不时地四处张望,似乎对叶府有很大兴趣。
行了半盏茶功夫,木竹就将缙和等引进了叶音的闺房中。打开松木雕镂木门,先是一缕沁人心脾的暗香扑鼻而来,缭绕不绝,溢满整个内室。叶音的闺房干净整洁,不落一丝微尘。屋里陈设摆件虽是样式不多,但皆非凡品。光是眼前的这张红木鎏花八角桌,也是世间少有。
木竹提了裙裾,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将案上花瓶里几枝雪梅,更换了下来。温声道
“自小姐走后,夫人每日都派人来打扫这里,换些花草,各位官人请进吧。”
缙和以手拂过门上的雕镂牡丹,轻弹几下,指腹处果真澄净如初。又开口询道
“那叶音小姐的东西,应该未曾动过吧。”
“小姐的东西都保持在她离开的那天,下人们只顾轻扫烟尘,自然是不敢动的。”
木竹立在一旁,低眉颔首继续说道
“夫人已经吩咐了,各位是来查案的,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小姐的房间可以随意翻查,不必拘束。”
缙和率先进了屋子,环伺左右,便吩咐二人忙活开来。
“既然有夫人那句话,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虎子,阿彪,仔细着点,察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两人抱拳应道,随即就从外室开始仔细搜索。
夏染扫了几眼案上的摆放齐整的笔墨纸砚,墙上又挂着些雅致的字画,落款处竟是叶音闺名,心里疑惑不解的问道
“你们小姐,平日里会闲时写字作画?”
木竹的目光随着夏染的视线落在墙上的山水图上,寥寥数笔,笔酣墨饱,颇有几分名家大拿的风骨。她点头附和道
“小姐年幼的时候喜读书,双眼虽有疾病,但也坚持写字作画,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墙边的梨花木架上倒是摆放着几本古籍和诗词话本,亦或是奇趣异闻的杂记。夏染随意翻看了几本,发现上面或多或少都有用干花来标记翻阅的页数。
“那你认得字?看着架上的书籍,不像是尘封很久的样子,倒是经常翻动。”
“嗯,奴婢认得一些,却不会写,小姐失明以后曾受命拿书读给她听。”
缙和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木竹姑娘,叶音小姐的遗书可否借我们一看。”
木竹点了点头,从妆匣中取出一张薄纸,恭敬得递于缙和,夏染等人匆匆看了几眼,上面的内容果真是如秦氏所说皆是厌世避世的话语,字迹工整秀丽,语句通顺,确实是与墙上的字画字迹相同。并无什么奇特。
缙和常年断案,对认字迹有自己独特见解,细看对比之下,这字迹跟墙上的字迹皆是出自一人,应该不会有错。
只是夏染已经断定,叶音既然化作冤鬼害人,那就必定是枉死,不可能是自尽而亡。不解的是,既是枉死,她又为何会写下这封绝笔信呢,字里行间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若是被人逼迫所写、字迹却又为何工整而不潦草。若是模仿誊写,又怎么会滴水不漏,看不出分毫差错。
百思不得其解下,众人只得作罢,继而四处搜寻。随后,夏染在叶音的妆匣中发现几枝定制的珠钗,另外翡翠金饰,香膏水粉,墨黛口脂竟应有尽有。
试问一个双目失明又失意的女人,又怎么会需要这些物件呢。
“哇,木竹姐姐,你们家小姐的衣服好多啊。”季儿无意间打开床别的双门立柜,只见满眼花红粉绿的裙襦,不由得露出羡艳之情,欣喜若狂下,一件件翻看,皆是上等的材质,最新的样式。看来秦氏疼女儿倒是不假。
“嗯,这些都是今年年初小姐吩咐做的。”
这未免太多了吧,夏染心中哑然,看房间的布置,清新自然,并不觉得叶音是穷奢极侈的人,既然清心寡欲双目失明,又为何置办这些东西呢。
似乎真相呼之欲出了,只是一时竟找不到头绪,夏染将视线转移落至床头。床上挂着一流苏结、上面裹着香包,靠近闻了闻,是廉价的普通花香,香囊样式独特却不算精致,应该是市井之物。只是上面的花头结特别,应该是中秋节才有售卖,一个深闺的大户千金,足不出户,又如何得到这个。
看来事情并不如表面上的如此简单。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们才各自搜索完毕,碍着木竹在场,故皆不做声色,出了叶府,走了上百米,缙和小心回望背后,确定无人了才说
“叶音的死绝不寻常。”
“头儿,这话是什么意思?”虎子一听来了兴趣,他看了一圈倒是一点没发现什么。只觉得脑袋混乱得很,没有一点头绪。
“方才,我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一把美人团扇,应该是叶音自己画的,但是上面的题字,却不是她的,字迹苍劲有力,是个男人。”
“难道是叶音姐姐的情郎?”季儿俏皮的从后面探了脖子插了一句话来。因为靠得太紧,额头撞上缙和的手臂,咯得她生疼。
缙和自然没心思跟小孩子胡闹,只追问夏染她的看法。
“我也觉得,她满柜的衣物和首饰,有蹊跷,应该是有心上人的、亦或者是在外面有两厢情愿的情郎。”
床头挂着的流苏香囊,在民间上也算得上定情之物了。
“还有那个木竹,她说自己只识字却不会写,哪有这么奇怪的人?!”阿彪以手托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点确实也有几分怪异,一天下来。这叶府的点滴竟无一不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诡秘古怪之感。要说这其中最为震惊的,大概就是秦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