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祈禳之舞
早在村民来之前，敖笙便从玉心身上爬到了竹节杖上方，身躯缠绕竹节杖盘旋而上，最后脑袋侧靠着竹节杖顶尖的女娲石，阖眸酣睡。
村民们就没见过谁家祈禳还找做一条贪睡的龙出来。
但敖笙神力耗尽，自然只能靠女娲石和睡睡觉补补。
玉心并不计较这些。
旭日升起那一刻，玉心缓缓睁眼，似也是刚刚睡醒一般，眼里雾蒙蒙的，但她脑子却清醒得紧。
晨日里的风带着股压力，直闷得人胸腔难受。
玉心注视着那旭日，如今竟连刚升起的太阳都这般热了么？
银铃被风推来推去，铃铃作响。
村民们对此次祈雨并不抱希望，毕竟村里老叟早已对此祈求过，老天爷连长者的面子都不给，会给她一个小姑娘？
村里几个妇人互相抱怨，来这里根本不是她们想来的，别人都来了，她们不来岂不是显得小器？
不止着一个原因，小姑娘身边那位郎君，他的眼神着实冷得吓人，好似只要她们敢不来，他就会把她们都给宰了一般。
依她们瞧啊，这小姑娘简直是渴疯了，才做出这样疯癫之举，还要她们陪着疯，真是的！
有几位长者们摸着或花白、或灰白的胡子，眯眼盯着那几位妇女，直看得妇女们都不好意思说话，偃息旗鼓安静站着，借着看祭坛的功夫把尴尬掩饰过去。
倒并非是几位长者赞同玉心的做法，但看着玉心胡闹，他们彷佛看见了与她一般大时的自己，冲劲满满，不由得暗暗感慨：年轻真好啊。
有热闹可凑，小孩子们高兴得不行。
玉心睁眼那一刻，无论男孩女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位仙女姐姐瞧。
玉心缓缓抬起竹节杖，朝旭日之位恭敬地做了一躬，而后对小孩子们勾了勾手掌，语气极度轻柔悦耳。
她不止容貌姣好，连嗓音也是动听温柔且撩人。
“来，过来姐姐这里。”
她浅浅笑着，声音仿若一阵柔凉的风吹过，驱除了众人心头的沉闷。
唐辞看着她，同样温柔浅笑着。
他还是唐迟烈那会，曾无数次，被这撩人的容貌和天籁般的娇嗓撩得差点把持不住。
天下女子，无出其右。
可惜当时他夹于两国之间，难以抉择，他不能背叛母国，亦不想伤害小公主，因而总是刻意疏远她，以为如此，待两国相攻时，也免了他们两厢为难。
不料，直到小公主在王陵前没了气息，他这才发现，他那颗心竟是那般疼痛。
有些缘，早已注定，又如何避得开。
大人们害怕她对小孩做什么，连忙把孩子抱紧。
孩子们不悦挣扎，有的竟胆大地在大人手上咬了一口，手上蓦然一疼，大人们便不得不放手，他们则趁此时逃了出去。
玉心蹲下身：“姐姐要你们般各忙，这个忙很简单，也并未危险，就是你们可能得爬爬山，累一点，若是你们不愿意，倒也无妨。”
几个孩子们眨眨眼，各自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跟小伙伴交流。
不过片刻，其中一男孩开口了，拍拍胸脯保证。
“帮，当然帮，姐姐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这人是他们中的“老大”，玉心见状，笑道：“那便有劳诸位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正是那本《鲜花牵牛指南》。
小孩子们见状，甚是不解，仙女姐姐该不会要教他们读书吧，他们可不识字啊。
紧接着，玉心又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撕开信笺，发现里边竟然是一副地图。
展开地图，上边画着大大小小的三角、圆圈、毛毛虫，线条简单勾勒，有点像她师尊的作画习惯，风格却又大相径庭。
她师尊画得虽简单但好歹能看懂，而这个……
玉心嘴角微抽，许贤那家伙究竟画的什么玩意，哪个是山哪个是水根本就弄不明白。
这谁看得懂，合着他夜半三更就送了这么个东西来。
早知道就不阻止唐辞揍他一顿了。
一男孩从她手中夺过地图，仔仔细细看着。
玉心有点纳闷：“你看得懂？”
“老大”满不在意道：“这不就是我们平日里玩的游戏嘛，姐姐要我们做什么呀？”
玉心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似是接受了他们这种奇葩的设定。
“你们要找出那虫子的位置，”她举了举手中的《鲜花牵牛指南》，“这个，撕下一页，丢在那里就行，在晌午前，一定要弄完，可以吗？”
“老大”指了指还被大人困在怀里的小孩。
“他们可以去吗？”
玉心道：“最好去，大家一路上有个伴，会有趣很多。标有虫子的地方，有些埋了宝物。”
一听到还有宝物，孩子们两眼放光。
祭坛上的孩子们得了任务，飞奔下来拉走了被大人困住的小孩们，紧跟着又飞奔而去。
玉心眼中狗屁不通的地图，到了小孩子眼中，就成了目标宝藏，只有他们不想找的，没有他们找不到的，何况这村里的一花一草一树木，他们熟，熟得不行。
焚香过后，宣语誓毕，众人肃然而立。
竹节杖被恭承于案上横放，玉心后退数步，依旧是作揖之态，但两瓣粉唇翕动，辗转唱鸣，唐辞吹箫音以和韵，是为天籁。
“乾坤元元，天命昭昭。”
“南水嘉树，纷缊宜修。”
“无知何辜，焦灼难辨？”
“灵符以祀，且作太牢。”
从粉瓣钻出的歌声空灵荡荡，巧胜黄鹂出谷欢鸣，犹百灵鸟般啼啭悠扬，似乎连闷热的风也转而沁凉起来。
唱到了一个阶段，玉心抬手，翩翩起舞。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六位时成，乘龙御天。”
“保合大和，其利贞贞。”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牝马地类，行地无疆。”
“安贞之吉，应地无疆。”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
……
娓娓歌声穿透云层，落入魔修耳中。
梦瑶倨傲地看着玉心起舞，不屑冷哼。
左右护法只是静立在一旁，整个不发一语，其实两人心中“各怀鬼胎”。
日头上移，天越来越热，玉心的舞依旧没有停下。
右护法手托着一琉璃球，火种浮于其中。
左护法见他迟迟不动手，便要夺过火种，却被右护法避开了。
颜如玉目光冷冷：“你要作甚？”
“为何不按计划来？”左护法厉声斥责，“魔族崛起，就在此番。”
颜如玉道：“眼下天已灼热，够了，火种不能再给你。”
“不就是为了她。”左护法冷哼，“莫非你要违抗尊上命令不成！”
梦瑶闻言，又忍不住想起她那义父来，一想到义父对玉心百般拥护，便不由得怒火中烧，攥紧了拳。
那个贱人，她凭什么？！
她一把夺过火种，稍一施力，顷刻间大地火灼般炎热。
东西既然到了魔族少主手中，颜如玉自不可能收回，只能担忧地望着底下，尚在跳祈禳之舞的女子。
玉心似是不受影响般，轻步曼舞，身姿敏捷若燕。
这与想象中的不同，村民们对玉心的好感大大降低。
原本还好，怎么这小姑娘一跳，反而突然间能热死个人。
老天爷这是降下惩罚了啊。
村民们纷纷喊道：“小姑娘，你快别跳了，太热了。”
“你快下来把，就当是我求你了，别跳了。”
“就是就是啊，你这越跳天还越热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还不得被你热死。”
玉心恍若未闻，且歌且舞，毫无要停下的意思。
她知道这是魔修在作妖，可她不能停，那本书还没有全然到达该到的位置，她必须跳下去，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若是严重了，可能会引来凡尘的天地劫。
届时生灵涂炭……她连停下回村民们一句话都不敢。
村民们见劝她不得，纷纷涌上祭坛，想阻止她继续跳，却被唐辞拦住了。
“诸位若是撑不下去，可以先行回去，但这舞，心心必须跳完。”唐辞道。
某村民唾了他一口：“我呸！什么跳不跳完，她再跳下去，我们就要被她给害死了。”
“就是就是！你赶紧让她下来吧，别再跳了。”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热死的。”
唐辞轻轻冷笑一声，一双眸子盯着他们，不再答话。
吃喝心心的东西时，他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从起初的感谢到后来习以为常，把心心的院子当作自家庭院一般对待，为所欲为，心心虽没说什么，但他总能见着她皱起的眉头，明显不大喜欢他们的做法。
这群人还真以为，他家心心好欺负？若非心心阻止，他现在就能解决了他们。
唐辞他们是劝不动的，所以只能硬闯了。
然而他们每上一个人，唐辞就将那个人打出去，速度之快，他们甚至没人见到唐辞是怎么出手的，气势就已大跌。
最后始终无一人靠近过祭坛半步。
村民们似乎有些胆怯了。
唐辞道：“你们可以离开此地，但，不能打扰她。”
村民们面面相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除非打得赢他。
那没可能了，他太强了，练过的吧。
他们离去前还若有所思地看了玉心一眼，这姑娘，真的是渴疯饿疯了，为了求雨种地，连命都不要。
其实玉心从不缺水缺粮，唐辞也没有克扣村民们的饭食，可还是有人没吃饱，他们觉得自己又渴又饿，自然也觉得别人没吃饱。
这年头，到底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能理解，毕竟每人都有吃食，便已经很满足了。
其后，连雇工也禁不住炎热，连连离去。
日将上正中之时，场地之中，竟只剩下玉心、唐辞、云舞三人。
敖笙微微睁了睁眼，盘在案上又睡了过去。
唐辞觑了眼他，差点忘了，除了他们三人，还剩一条东海的龙七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