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 无法感同身受的伤疤
徐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坐在何洛希旁边的徐子欣,慌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转过头密切关注着何洛希的表情,生怕因为徐忞毫无征兆地提起她那已经故去的母亲,而大发雷霆。
而徐子衿却对眼前的这一切,好像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晓了今日餐桌上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只是她看着何洛希的神色,不太明朗。
每次这种时候,徐子欣都会出来打圆场,但她望了望身旁的何洛希,又看着替徐忞擦去嘴角涎水的母亲,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继续保持了沉默。
“洛希,挺长时间没来家里吃饭了吧,不过几个月而已,感觉又长漂亮了。”
殷明洁眼睛看都没看何洛希,一边随口跟何洛希寒暄着,一边替丈夫徐忞夹着菜放进他碗里,用勺子切成一个个小块,再喂到他的嘴里。
何洛希知道,因为母亲的缘故,殷明洁一直都不是特别喜欢自己。
“都已经二十五了,再长也就那个样子。”
何洛希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却使得徐子欣和徐子衿两姐妹,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着何洛希。
好在,殷明洁的心思全都在徐忞的身上,并没有过多在意何洛希的回答,只是继续认真地给徐忞喂着饭,嘴里小声嘀咕着:
“这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这么严重的吗,不光人认不得了,现在怎么连饭都不会吃了?”
坐在何洛希右手边的徐子欣听见殷明洁的碎碎念,忍不住凑过脑袋,低声问她道:
“诶,对了,何洛希,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真这么吓人?”
何洛希听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冷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用筷子捣碎了碗里的玉子烧,摇了摇头。
“这方面我不是专家,我也不清楚。”
说完,何洛希继续锲而不舍地用筷子扒着碗里,从玉子烧上分解下来稀碎的鸡蛋块,一脸的漫不经心。
徐子衿听着对面两人故意压低音量的对话,侧过身瞧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眼眸中笼罩的忧愁,似乎更甚了几分。
殷明洁突然放下了手中正在喂徐忞吃东西的筷子,转而拿起公筷给何洛希夹了一点反沙芋头,放进她的碗里,声音格外温柔。
“我记得这道菜,你跟你妈妈特别爱吃,说起来,你和她的口味还真像呐!”
如果说徐忞刚刚提起陆余敏是无心之举,那殷明洁方才给何洛希夹菜的举动,就是刻意为之。
殷明洁话音刚落,徐子欣跟徐子衿姐妹俩,立刻交换了个眼神,视线紧紧地锁定在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何洛希身上。
即使陆余敏在世时,何洛希对于别人提起她的母亲,都会表现出万般抵触的情绪,更何况现在陆余敏已经不在人间多时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何洛希突然笑出了声,将眼睛从遮住脸的浓密卷发中露出来,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殷明洁那张不甘示弱的脸。
“我这么长时间没来,阿姨是故意来拿我立威来了?”
何洛希此话一出,餐桌上本就凝脂的气氛瞬间更加紧张,还没等殷明洁反驳,何洛希的声音不咸不淡又在空气中响起。
“我知道,您一直不喜欢我。”
殷明洁没有说话,心里觉得何洛希真是太有自知之明,而她从桌子上垂下来的手,还有那突然挺直的腰杆儿,脸上不屑一顾的冷笑,都无不透露出那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
“但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个家里,除了您,其他三位徐家的成员,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我,不是吗?”
何洛希忽然摊开说出口的话语,带着明显挑衅的口吻,一下子将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何洛希,你在说什么?”
徐子衿瞬间皱起了眉头,望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何洛希,厉声提醒道。
殷明洁被何洛希怼得一时语塞,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许久,才银牙咬碎,怒目圆睁,威胁何洛希道: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在徐家!”
何洛希一听,不由得笑出了声,连眼角的笑意,都含着猖狂。
“徐家?哈哈,您这是在威胁我吗?拿您的市长夫人的身份压我,还是踩着自己闺蜜上位的第三者?”
殷明洁突然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何洛希,放在手边的筷子,随着因为恼羞成怒而颤抖的指尖,“啪嗒”一声掉在饭厅的实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却足够刺痛殷明洁引以为傲的自尊心。
“不过看着现在徐叔叔的样子,我也庆幸,他当年的不娶之恩,否则我就拥有了一个……”
何洛希一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太过于刻薄,于是话锋一转,将下巴搭在相互交叠的手掌上,十分轻描淡写地,慢悠悠说道:
“您跟徐子欣不是好奇,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怎么在徐叔叔身上,这么严重吗?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来解释一下——”
何洛希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了徐子衿,歪过头,脸上满是笑意,但那双半眯起的眸子,却是空洞乖戾,毫无生气。
“徐叔叔的这个症状,非常典型,其实你们心中也早已经有了猜测……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阿尔茨海默症。”
何洛希如同揭晓最终答案一般,在公布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之前,故意停顿了一下,将悬念感拉满。
“而且,作为这个家里的长女,子衿你早就知道了诊断,对吧?”
徐子衿听见何洛希这么一说,在殷明洁不敢相信的注视中,看着眼前分外陌生的何洛希,满眼失望地摇了摇头。
“何洛希,你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伤人吗?不能因为我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你无法感同身受,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伤疤上撒盐吧?”
何洛希听着徐子衿这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于是懒洋洋地望着那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的徐子衿,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作为你们的母亲,你们的长辈,为了她那不值钱的自尊心来隔应我的时候,有考虑过的我的感同身受了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