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卜命星阵
方蕴从左如晦摔个狗吃屎开始,就注意到了温柚,自然也看到了她快速收回的那一脚。
头一遭想起被她揣在腰窝那一脚,是带着庆幸的。
这才是痛下杀脚。
他木讷的脸皮下,温澜潮生。
她说过以后各不相干,刚才对视时,也没有要插手的意思,现在却又横空出来,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再之后,看着她佯装出一副柔弱模样,嘴角冷不防抽了一下。
“”
还是小看她了。
她的本事大着呢。
当黑光闪动的剑锋抵着风刺过去时,他不免喉头一梗,心提了起来,刚抬了个步子。
就见--左如晦又摔了个狗吃屎。
还是大咧咧地头栽地,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倒在了温柚脚前。
而温柚如受惊一般,跳了几步,不偏不倚踩在他的手上。
“啊--!”叫得比左如晦还凄惨,不知道的都以为她才是受伤的那个。
方蕴:“”
???
还能这样?
不过对于温柚的另一特点,他倒是毫不意外。
--翻脸无情。
“出什么事了?”江宴从广茗顶上御剑而来,瞧见人都扎在了一堆,即刻拧紧眉梢,威严扬声。
“大师兄。”苍南弟子齐齐唤了一声,让开一条路。
被踩了个痛快的左如晦闻声,如临救星,吭哧一下坐起身,刚想哭诉,便被倏然冲出来的人影推得又躺了回去。
左如晦:“”
“大师兄,这位师兄不知为何,自己摔得尿了裤子,却恨我提醒了他,想提点提点我。我昨日才入境,什么都不会,我哪里”
温柚扑上去抱着江宴的胳膊,她以前下山历练时,折子戏看得不少,但没想过这演起来还挺难。干巴巴地挤了半天眼睛,愣是没挤出点眼泪来。
后来索性放弃。
累了。
这一松懈,脸上的嘲讽之色就藏不住了。
江宴拽了拽自己的袖子,神情复杂。
“”
小师妹,你演戏走走心行吗?
瞎子都能被你尬得重见光明。
左如晦被这一通抢白气得心梗,捶胸顿足了许久,才被见状不妙的清隐境弟子扶起来,颤颤巍巍地哭诉。
“江师兄,她她在撒谎,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我”
江宴抬掌打住,心里一顿挣扎过后,端方淡然道:“左师弟,小师妹昨日才上山,断然不会平白无故挑衅于你。更何况我苍南境中明令禁止弟子私斗,相由心生,她是个谨小慎微的面相,想来不会冲动。”
左如晦僵着脖子,扫了温柚一眼。
“”
她,谨小慎微?
呵?
江宴想起什么,沉了沉声,“掌境与长老们事务繁忙,一向是由我代为管教师弟师妹们。即便犯错,江师弟可告知与我,我自会核实后施与惩戒,怎能劳烦清隐境弟子替我管教?”
言下之意,这里是苍南境,不是你清隐境,可以随你胡作非为。在苍南境中欺负苍南弟子,是不是找打?
活该!
左如晦吃了个瘪,平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分明是方蕴和这小丫头联手作弊,再戏弄他,最后竟都成了他的不是了。
苍南境偏袒至此,他无话可说。
只能回去后替他们好好“宣扬宣扬”。
左如晦沉下脸,潦草地拱了拱手,预备离去。
这叫看了一出好戏的苍南弟子不乐意了,凭什么他清隐境弟子在苍南欺负了人,不做表示就能离开?
登时群议沸腾,要求惩治肇事者。
“大师兄,你看这如何收场啊?”有位资历颇大的弟子附耳说。
江宴一时也陷入两难了。
确实不能让左如晦等人这般拂袖而去,可若要施以惩戒事关两境关系,不是他能做主的。
这要如何是好呢?
左如晦被清隐境弟子搀扶着,本是灰溜溜要走的,但见情形急转直下,立时起了主意。
碍于两境情面,江宴断不敢惩罚他。但要不惩罚他,别说江宴这个大师兄的威仪,就是苍南境的面子,都要跟着扫地。
他心中冷笑,早知如此,江宴就该将错处推到方蕴和那黄毛丫头身上。
“江师兄,若无事,我们就回去休息了。”左如晦兀然扬起脖子,又变回了大公鸡的模样。
温柚跟在江宴身旁,也是没料到还能来这么一招,心中窝火,手指动了动,变出一只小小飞虫,爬上了左如晦的脖子。
结果刚动完手,头顶响起一道如老钟般肃静庄严的声音。
“江宴,清隐境掌境急招弟子回山,速速通告他们。”
这是掌境阮成子的声音。
真如同及时雨,解了燃眉之急。
江宴顿时有了底气,客气又讪然地侧了下手,“左师弟,今日苍南有门禁,你们快些下山吧。境中有事,我就不派人送了。”
左如晦:“”
他怎不知掌境急招?
“好,多谢江师兄!”他说得咬牙切齿,领着一群红衫弟子狼狈出境。
在境门前还被人白了几眼。
可恶,他要是再回来,一定叫这些人好看!
思及此,他察觉身上似乎有股难以抑制的痒痛,于是伸手挠了挠。
不挠还好,这一挠就根本停不下,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肌肤一般。
到最后,脸上、身上没一块好肉,布满抓痕,看着便骇人。
“苍南境,可恶!等着我再回来吧!”说完,便昏了过去。
这是温柚放的去秽虫,苍南特产,本是用于新弟子去除身体污秽和心中邪念的,只要忍过一时的痒痛,便能褪去脏污。
她就猜到左如诲碰上这个会倒大霉。
苍南弟子可谓是十足解气,在境中待久了的人早就看不惯他们了,鸠占鹊巢,还真把自己当只好鸟了。
滚吧!
此间事毕,江宴还有正事,抬步欲走,忽地刹住步子,回身走到温柚身边。
“小师妹,清隐境中人一向傲慢,你以后要当心。”
温柚刚想开口解释,就听快步走来的方蕴说:“抱歉,大师兄,今日之事因我而起,与小师姐无关。日后若再遇到他们,我会护小师姐平安的。”
江宴沉吟片刻,扯了扯唇线,“小师弟,你苍南之大,不在境域,而在境心。但不可事事容忍,若有朝一日你遇上困难,还当谨记,你是苍南弟子,你的身后是整个苍南。”
他点了点头,御剑飞向广茗顶。
留下方蕴嘴唇嗫嚅,将他的话回味良久。
“方子絮。”温柚唤了一声。
方蕴怔怔抬眸,“今日多谢小师姐,我说的话,我会记得的。”
他以为自己是怕了清隐境么?
温柚折了折眉心,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于是剐了他一眼。
方蕴:“”
来了,又翻脸了。
他不禁牵动唇角,失笑。
温柚:“你笑什么?”
“没什么。”
这回换到温柚无语了。
她忍着锤他一顿的冲动,咬着后槽牙道:“你可以把你的笛剑收回去了吧?”
方蕴不明所以,偏头露出个呆呆的表情。
温柚捂了把脸,转过身,露出后腰上抵着的一寸长的小笛剑。
笛剑见了方蕴,欢快地飞进他掌心,好似是受了命令行动。
方蕴看了眼掌心,眸光一暗,“所以你是因为笛剑,才帮我的吗?”
“不然呢?我演得多累。”温柚抻了下腰,翻脸无情,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准备回去找南辞和令怀羽。
她本来是乐哉看戏的,骤然察觉后腰抵着一把缩小数倍的笛剑,当即就在心里啐了方蕴一声。
求救就求救吧,弄把剑来算什么事?
若她不答应,难道还给她捅个对穿么?
小人!
走出几步,脚尖一滞,“方子絮,有时候,隐忍和认命都是无用的。想要人瞧得起你,有大把的方法。既然不能做到惊艳众人,那便见机行事。”
最好是别再用剑抵着她了。
差点给她新衣服都划破了。
高束的长发荡了一下,她半回过头,“今日帮你,我回去想想要什么报酬。”
可不能亏了。
方蕴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琥珀色的瞳眸间风起云涌,忽而透亮,忽而又如云盖日。
见机行事。
惊艳众人
江宴再上广茗顶,还未进屋,便听阮成子端着茶杯立于窗边,似乎在等他。
“师尊。”他拱了下手,正欲和盘托出,却见阮成子摇了摇头,悠悠地嘬了口茶。
随后--
“哎哟,烫死老夫了!”阮成子吐着舌头扇风。
江宴:“”
师尊仙风道骨的模样,总是维持不了太久。
“算了不喝了。”阮成子将茶杯隔空放回桌案,“你是想问左如晦的事吧?”
“正是。清隐境掌境真的急招他们回山吗?”
“说实话--没有。”阮成子老顽童般的笑笑,“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年纪大了,就说记错了,他还能打我不成?就算打我,你明渊师叔马上出关了,他不会看着我被打的。”
说完,还狡黠地对他眨眨眼。
江宴:“”
五味杂陈。
心说师尊你真的确定明渊师叔会管吗?
想了想自家师尊的脾气,被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一定会抱着明渊师叔的大腿求救,便也就没再多问了。
“师尊,卜命星阵就要开始了,还请更衣吧。”
阮成子看看天,“哦,这么快了。”
进屋拿出每日一卜的铜板,翻手开始占卜。
铜板落于掌心后,他用另一手在上面细细摩挲。
江宴不敢打扰,直等他疑惑地“哎”了一声,才问:“师尊?”
阮成子戛然睁眼,“你明渊师叔要去卜命星阵。”
江宴大喜过望,“是刚算出来的么?”
“不是。”阮成子收了铜板,摇身一变,土灰色的道袍眨眼变成了青苍色的正衫,“是昨日算出来的。”
掐了个诀,就地没了踪影。
而江宴还兀自酝酿着那句话,梦呓般道:“昨日算的?那今日算到什么了?”
抬头见没了人,急急忙忙御剑下山,“师尊,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