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共饮
难怪叫做迷雾涧。
脚下似乎绊着什么,月不挽感觉身体失去平衡,往地上摔去,却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她紧紧抓牢,不知东南西北地滚了几圈,晕头转向。
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双手抱着的是一个人。
淡蓝色的……
怎么会这样!?
好香,是花香……
那人撑起身来,仍被月不挽死死抱着。
又见她眼神迷离,似乎要睡过去一般,便凑近了她耳旁,低声道:“和虚妄峰作对,不是纪铭的人,就是魔族的人。”
月不挽强睁双眼,迷蒙中望着那人。
此刻,他们距离仅仅,咫尺之间。
那人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弯弯绕,好似飘渺云雾,抓不着,却久久散不去。
他低醇的音色说不出的温柔,似玉般温润光洁,可语气又如溪水般清凉冷冽。
羽毛一般抚在心上,让人泛起一阵温柔的酥麻。
但意识里听到“魔族”二字,又让月不挽突然警醒过来,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正压在自己身上,那张俊脸离自己很近,两人动作姿势暧昧至极。
经过方才好一番打斗,二人都是气喘吁吁。
本来在迷雾涧旁,飞瀑之声巨响,是听不见什么的。
然而此时身体相贴,脸对着脸,连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人贴耳说话时,气息的流动与触碰,撩人心痒。
月不挽急忙松了环在那人腰间的手,那人见状,就势用左手将她双手都压在头顶,缓缓凑近她的脸。
视线流连于她的脸颊、轮廓,又至眉眼、嘴唇……
彼此呼吸愈发清晰。
就在月不挽感觉那人的睫毛扫过自己眼尾,大脑一片空白,他薄唇微翘,残留着醉溪酒香,似在勾人品尝。
那一刹,月不挽竟然想吻过去。
但她听见一声嘲弄的低笑。
微醺的气息和着醉人花香扑在嘴角,比一个吻更令人着迷。
那人离了她些许,视线上移,空着的那只手缓缓移开她的衣袖,露出小半截洁白的藕臂来,上面现出月牙的纹路。
感觉到那人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月牙纹,月不挽禁不住轻颤,却又动弹不得。
双手被束缚住的感觉,好像被人掌控了一般,自己的全部都暴露在那人眼里。
这种感觉令月不挽说不出的羞愤难当。
想要逃,却逃不掉。
那人起身,不再纠缠月不挽。“好了,我想看的,已经看见了。”他道,“在下唐突,姑娘莫怪。”
虽是如此说,却看不出那人有一丝的愧意,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月不挽冷哼一声:“看见了又如何?”可惜打不过他,不然还真想杀了他灭口。
不过月余来,她得益于魔君,功力大增。若是寻常高手,绝不可能压过她太多。
据她观察,此人与自己交手时,行动间游刃有余,功力当深不可测,想必不会是个小人物。
他方才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究竟是谁呢?
“在下愿以一个秘密,与姑娘做个交易。”
那人向溪畔走去,月不挽紧跟在后,“愿闻其详。”
“夜无寻盗了我的剑,就藏在魔界之内。”他道,“既然姑娘是魔族之人,那么,必能设法为我取之。”
月不挽不以为意,道:“他盗了你的剑,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说罢于溪边席地而坐,从怀中取出那坛酒,仰头喝了一口。
“这剑中藏着一个秘密,你道那夜无寻为何要盗我的剑?”那人盯着月不挽手中酒坛,神秘笑道,“其中可是有着绝世武功,若习之,天下无有敌手。”
月不挽嘁了一声,自是不信,将酒坛翻转来,欲要仰头饮尽,却被那人手指隔空一点,勾走了酒坛。
他手指微动,酒坛中水流自空而下,入了口去。
“好酒,好酒啊。”那人得意地瞧着月不挽,浮夸道,“不愧是长乐街闻名遐迩的十里香。”
“还我,”月不挽道,“让你喝了么?”
“姑娘不让我喝,在下却偏要喝。”他拿着酒坛,歪头看着月不挽,“除非……”
“除非什么?”
“你不想拥有力量么?”他循循善诱道,“取得那剑,其中有一功法我练不得,便归你。”
月不挽不说话。
那人笑了笑,语气软下来,半开玩笑道:“我需要那把剑,怎么样?帮帮我。”
“你平常都是这样,用美色迷惑姑娘的么?”
那人怔了一下,随即轻笑,耸耸肩将酒坛递了过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下这副臭皮囊,也许只在姑娘眼里尚足以称作美色罢了。”
这倒让月不挽哑口无言了。“随便说说罢了,别当真。”
“只要你帮我找到丢失的剑,”那人道,“我们的交易仅限于此,其他事情我绝不干涉。”
月不挽用酒坛去盛醉涯泉水,道:“你这人好奇怪,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就凭……”他忽然笑得有些邪气,“你的小命在我手里啊。”
“什么?”
“方才在迷雾涧里,是不是觉着我特别诱人啊。”
月不挽被说中心思,不由恼怒:“你胡说什么。”
“中了毒都不知道,”他轻轻笑着,眼里却尽是冷意,“真傻。”那笑容温柔又嘲弄,是对猎物的不屑一顾,是隐隐暗藏的杀机。
月不挽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说夜无寻是表里如一的魔鬼,那么眼前此人,必定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那人周身气场骤然冷下来,嘴角也不再噙着笑,他欺身向月不挽而来,折扇挑起她下颚,一双桃花眼微眯。“花香虽然诱人,可不能贪杯啊。”
“若一年后无此剑相赴,无论你信与不信,都会暴毙而亡。”他冷冷道,“相反,若替我寻来此剑,你的际遇会截然不同。该如何做,姑娘心里清楚吧?”
那人收了折扇,恢复了笑意,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错觉,他想了想又解释道:“哦对了,那是一把银白色的剑,剑身铭刻‘恩赐’二字。”
月不挽闻言来了些兴趣。“恩赐?不会是传说中不朽天神留下的那把神剑吧?”
传说中,神族不朽天神创造大陆,神族地位至尊无上。
很多年后,仙族不惜联合魔族和妖族共同讨伐天神,而天神陨落之时以灵力幻化出一把剑,凝其毕生所创神族功法于其中,命其名为“恩赐”。
这一战在神蒙大陆的历史上非常著名,被称为“陨神之战”。
月不挽自小就爱看些野史杂谈,当然知道这些前人的传说事迹,不过只是闲来打发时间而已,并没有真往心里去。
有人说“得恩赐者无敌于天下”,是否言过其实暂且不论,这恩赐神剑,竟然并非杜撰?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那人道。
月不挽心道,此人说这把剑是他的,莫非是神族后裔?
传闻还曾说,上界之人入不得魔界,只因异界的阴郁之气过于强大,会使他们压抑难受。
如果是真的,此人一身本领,却要她去魔族取剑,便说的通了。
“行,我便舍命陪君子,”月不挽笑道,“替你一试。”
那人心下了然,淡笑道:“姑娘是聪明人。”
“这你就说错了,我可一点不聪明。”月不挽道,“若是聪明的话,怎么会被你下了毒呢?”
那人低笑不语,从折扇上取下一枚玉佩,下面坠着淡蓝色的流苏。
准确的说,是一对玉佩,它们每一个都呈现出流线形状,白润光滑,紧密地契合在一起,若不细看,就会觉得是只是一枚玉佩。
他将两枚玉佩拆开,其中一个递给月不挽。“这个你先拿着,有消息了就通知我。”
月不挽见他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那枚玉佩在他手上,洁白无瑕地泛着微光。
他凑近月不挽,压低声音戏谑道:“嗯……只要你温柔的抚摸它,或是叫我的名字……”
月不挽一把夺过他手中玉佩,揣入怀中,拉远了二人距离,不耐烦道:“知道了!”
那人轻笑道:“骗你的,只要捂热它就行。”
“还有啊,这玉极其宝贵,你得贴身带着,不要随便乱放。”
月不挽又把玉佩从怀里掏出来,系在衣服内侧的腰间,“这样总可以了吧!”
“还跟我说什么名字,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她忍不住嘀咕道。
那人怔了怔,笑道:“你只需要记得,我是今日与你共饮醉涯泉水之人,不就足够了?”
说着变出一个小杯,斟了溪水,自顾自地碰了碰月不挽的酒坛,二者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满饮此杯!今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不许背信弃义哦。”
月不挽一阵无语,却也干了半坛酒。
只因她现下的确很想饮酒,都说这醉涯泉水能解万古愁,可如今,却是愁上加愁罢了。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那人好笑地望着她,“姑娘家总是这样,可不好看呢。”
“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今日酒喝得太多,胡言乱语;或许是此情此景,太惹人怅惘;又或许是乱世纷扰,举目无亲,连生存都如此艰难……
月不挽突然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
并不是渴望听到什么答复,只是想问一问而已。
问头顶这辽阔苍天,问脚下这无垠土地,或是问身在其中,茫茫宿命。
那人轻笑不答,起身离去。
只闻他声音自远处传来,出的是利落干脆,风流清雅,“世间快意事千千万,莫要执着于此。”
语未毕,狂风起。他骤然似一阵风归去,消失在黑暗里。
月不挽心下惊诧,方才反应过来。
此人莫非真是神仙不成?还从未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武功本领,能够刹那间遁形的。
她仰头见明月高悬,山水间的昏暗如墨色渲染,一股无端的失落从心底漫涌上来。
自己该怎么办?
虽知执念并非好事,但肩上担着未报的深仇大恨,心中仍有梦想,人生和未来,要走的路一定还很长很长。
但不论走到何处,却总是受制于人。她望着溪水,眼角似有泪,仰头灌下一口,叹道:“无奈天赐我这身,却浑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