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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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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不挽看着那些人一个又一个死在自己面前,感觉胃里疯狂地翻涌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适才她拼命压着体内的力量,试探性的使出了那一招,结果很完美,但还是免不了受了些内伤,胸口闷闷的很是难受。

    魔界之人都是天生拥有魔心,这意味着他们体内能够运行魔气,有灵力可以使用。

    但每个人的魔气强弱不同,运转方式也不同,这需要天赋,以及后天的努力。

    方才那群人显然是不怎么样的那种,至少对如今的月不挽来说。

    动静闹得这么大,在场的其他人不可能没听到,但他们都选择了忽视。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远,既没有人惊叫出身,也没有人开口打断。

    四周是死亡般的寂静,静到可以听见那个小男孩的呼吸声。

    月不挽擦了擦嘴角血迹,才发现小男孩此刻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孤零零的。

    好在他够聪明,战斗发生时,他应该是趁大家不注意,自己躲远了些。

    鲜血洗礼大地,也覆盖人心。

    一瞬间的情绪过后,什么都没有剩下,当这疯狂拉下帷幕,迎接她的,是空虚的死寂。

    月不挽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心里空空的一块,又好像什么也没失去,从未拥有……总之这一切都无聊透顶。

    不过……杀人的感觉还真不赖。

    特别是,杀掉那些讨厌的、自以为是的,叫嚣着的人。

    月不挽转身离去,一双好看的瑞凤眼敛着,血腥味似乎已经漫延开来,她不再回头看那个小男孩一眼。

    这世上的生死,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之说,月不挽本来也不是什么拯救苍生、行侠仗义之辈,今日只因为想救,便救了。

    仅仅是因为在那一刻,她想救他,没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月不挽心里很清楚,自己也曾对这世间许多生死视若无睹,冷眼旁观,并且今后还会继续。

    “嘶──”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脚踝……好痛……

    月不挽每抬起脚迈步就会痛一下,它还在流着血,黏黏稠稠的让人很不舒服。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在被魔气侵袭肆虐,当其虚弱之时,它似乎想吞噬主人。

    她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

    “姐姐,我……”小男孩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晶莹的水光,方才他一直没有再哭,此时眼泪却又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往下掉。

    他捏紧双拳,哽咽着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月不挽侧头向他笑了笑,仍然脚步踉跄地向前走去,那笑容不同以往杀伐凌厉,也不似过去温柔明媚,她笑很轻很轻,苍白如雪。

    唯独唇上残留一抹嫣红血色,明艳动人。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那笑容男孩始终没有忘记。

    但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小男孩突然站起身向她跑去,用手抹了抹眼泪,轻轻扶着月不挽的胳臂,似乎有些心疼地说道:“你……你受伤了。”

    月不挽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来自旁人的关心与好意了,这让她想起师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师父死去的那一天。

    自那以后,月不挽不再爱笑,即使绽开笑容都依然带着冷意,她下意识地拒绝一切温暖,因为她害怕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会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突兀地消失。

    那种感觉……实在真令人心碎。

    但此时此刻,月不挽看着小男孩水汪汪的眼睛,觉得心里久违地软成一片,无法拒绝。

    他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生着一副俊秀的面孔,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只是上面青一块紫一块,沾着些灰尘泥土,还脏兮兮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颇有些可怜。

    “无事。”月不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不怕我么?”

    “我……”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其实……我妈妈也经常杀人,虽然我不喜欢……但我……我知道,你是好人……”

    小男孩说话很小声,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但月不挽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大概他妈妈也是个魔界道上的什么人物,双手沾满了鲜血。

    不过这年头,苟延残喘已是不易,杀个人算什么?更何况在魔界,生死城就是天,纵然怎样都不为过。

    月不挽轻轻一嗤,道:“这个世界只有你死我活,哪有什么好人坏人。”

    他们在月不挽所拢好的草堆处停下,那是她之前歇息的地方,这时仍然有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只是其中混杂着血腥气,甚至快要被掩盖住了。

    “对我来说,姐姐就是好人。”小男孩用稚嫩的嗓音说着,眼神却无比坚定,“你受伤了,需要立刻上药。”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膏,轻轻掀起月不挽的裤脚,光滑洁白的脚踝露了出来,显得血迹愈发突兀。

    “我自己来就好。”月不挽看了看自己伤处,移开了眼,抿唇道,“你也受了伤,这药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小男孩手里的小罐子,看着像是寻常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对他自己身上的淤伤更有效。

    小男孩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月不挽兀自拿出小瓷瓶,往脚踝处涂抹起来,那刀口很深,幸好没能伤到骨头,伤口还在溢出鲜血,但她神色淡淡,仿佛早已习惯。

    “我……我叫萧疏,姐姐叫什么名字?”他捏着衣角,嗫嚅了片刻,终于还是把这句酝酿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月不挽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大家明天都要死了,名字重要么?”

    “重要。不管怎么样……我会记住的。”小男孩萧疏的眼神格外坚定,他看起来明明那么稚嫩,可似乎认准了什么事,就一定不会回头了。

    执着的小男孩,她笑。

    “我姓月,名不挽。”

    明月夜,人不挽。真是个好名字。

    师父是想告诉她,无论今后被多少人抛弃,都不要去挽留么?

    就像将她弃于树林的生身父母一样,走了便是走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而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但好在今后无人有此机会了。她将奉自己为神明。

    药液流窜于血肉,依然是灼烧般的刺痛感,月不挽强忍着疼痛,等待伤口的新生。

    小萧疏得知她姓名,本来笑得灿烂,但此时看在眼里,一脸焦急,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月不挽道。

    “姐姐的名字真好听……一定,一定不会死的!”他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月不挽只觉得童言无忌,从话里听出了凄凉又可笑的意味。

    如果名字好听,就可以免于死亡,那不如人人都去取一个自认为好听的名字算了。

    这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夜晚吗?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完好如初。此药世间少有啊。

    小萧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神奇的疗伤药!”

    月不挽想说你才活了多久,但念及自己只比他多活了五六年,也从未见过这种药,便没有说出口。

    而且她始终怀疑,这样的效果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夜无寻才没有那么好心。

    小萧疏也没有多问,他想了想,小小的模样很是认真:“姐姐背上还有伤,若你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涂药吧。夜已深,处理完伤口,我们得赶紧休息了。”

    两人互相通了名姓,渐渐熟悉起来,小萧疏褪去恐惧与防备,不再是怯生生的,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月不挽倒不是介意什么肢体接触,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讲究什么呢。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她不愿将后背留给他人,那很危险。

    虽然知道小萧疏没有伤害她的理由。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些位于背部的伤,仅凭她自己很难完全照顾到。

    最终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把瓷瓶交给他,侧过身去。

    然后她解开衣衫,大片的背部肌肤裸露出来,小萧疏将药缓缓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他处理得十分仔细,小手温柔细腻,好像在描摹一幅绝美的图画,晕染着,一圈又一圈……那画面看起来分外温馨。

    实际上,也许仅仅是看起来而已。

    过程中月不挽一直紧绷着神经,随着一阵疼痛袭来,铺天盖地,欲要将自己腐蚀殆尽。

    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能够活下去……不论代价是什么!

    皇城、沙漠、草原……她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还有师父……师父的仇……

    当一切终于风平浪静,月不挽拉紧衣衫。

    终于结束了,她想道。

    那之后月不挽也帮着萧疏上了药,二人收拾妥当,又一起拢了些软草,简单铺了一个床位。比肩而睡。

    黎明越来越近了。

    但好在她的伤口基本都恢复了,除了衣衫又增血迹,一袭素衣几乎被鲜血染成深红,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前,她还拖着一副遍体鳞伤的躯壳呢?

    现在月不挽心头浮现出一种走投无路的怅惘,但她不会屈服的。

    忧惧是人之常情,但她会将这黑暗撕裂,汲取血淋淋的光亮。

    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次握紧。

    她不会屈服的,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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