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南疆(十二)
紫曦,沈时和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一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全都涌了出来,就在她无所畏惧地给尤家四姐妹讲述她那并不光辉且没有几个人承认的身世时都没有这样的错觉,恍如隔世又隔世。
“祝杭意回来之前我以为南疆和南朝隔着世仇,不会有什么交集,祝杭意回来之后我发现是我想的简单了,可是早在这之前我为了见到你们就已经把紫曦说了出去。”
顾子安问:“这个紫曦什么来头?”
“南朝暗探。”
“南朝暗探?她是南朝暗探,却蛰伏在大梁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
“必是有其隐藏之地。”
“作为暗探,岂是藏掖着不出来就能完成任务的?除非她的藏身之地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真是啊?”顾子安大惊。
江昀寒叹息:“她就住在我江府的别苑里,她还有个救命恩人,与我是八拜之交的兄弟。”
“商君赫?”这次诧然的是沈时和,“你是说商君赫和紫曦都是南朝暗探?”
“商君赫日日在我和李行义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他是明探还是暗探已经不重要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两个都来自南朝,而商君赫在南朝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沈时和一下子丢了一半的魂,商君赫……她记得江识告诉她周苒由商君赫照顾着,让她不要担心,彼时她还以为将周苒留在京城是件好事,如今看那分明是狼窝。
江昀寒不知道沈时和怎么了,在他看来沈时和和商君赫并无过多交集,不至于是这个神情,偏头对上沈时和看向地面的眼睛,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时和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说:“周苒和商君赫在一起,还有夏萤。”
“周苒又是谁?”
“是……是我妹妹。”
顾子安好好的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番梳理,忍不住啧叹一声:“到底是帝都京城,卧虎藏龙,人人不凡。”
沈时和:“……”
“这个叫紫曦的现在何处?”
江昀寒一边安慰着沈时和一边说:“被我关起来了,怎么,你有用?”
“一个大活人,一个如此重要的大活人,当然有用。”
江昀寒示意他继续说。
“楚景年知道这个叫紫曦的存在,也去抓了,但没抓到,不管他和南朝有没有关系,我猜他无功而返之后都一定会来找你,他会直截了当地问你或者是旁敲侧击地问,不管怎么问,总要有个结果,而这个结果一定得是他得不到紫曦,又相信确有紫曦这个人。”
江昀寒:“你的意思是说,找人把紫曦弄活,但同时她又是‘死’的。”
“而且越活越好,现如今京城的形势逐渐安稳,当今陛下雷霆手段将当初蠢蠢欲动的诸方势利压制下来,看上去可谓是一片升平,但内里如何波涛翻涌我们窥不见,你这个兄弟怕是久留不了,我在想,倘若有朝一日南疆真的起兵造反,南朝是不是会趁机插一脚,而那时你这个兄弟会不会回南朝去。”
江昀寒说:“我想是会的,他在南朝乃是前锋大将军,颇受重用,一旦南朝起兵,他必回国领兵。”
“那这个紫曦和他之间……”
“上下所属吧,或者是某种其他关系,暂不得而知。”
顾子安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就是说如今我们要从尤家四姐妹手中拿到当初焦毅找到的情报,还要时刻提防楚家,并从这个叫紫曦的下手,最好引出楚家和南朝之间的关系,以及你的那位好兄弟到底是狼是人……对了,京城现在什么情况?”
“如你所说,暗流涌动,但不知是来自什么地方,每日早朝都有大臣觐见,言说册立太子一事,可陛下就是不见松口,不是罢了早朝就是愤然离去,总之眼下一切都还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京城那边拖一日,咱们这边就能松一口气,太子不立,楚家就会暂时不动,楚家必反,反则必是夺天下。”
江昀寒安抚着沈时和,眉眼动容,顾子安尽收眼底却没有说什么。
至晚之后雨停了,凉风一阵一阵往衣襟里钻,江昀寒解下披风披在沈时和身上,沈时和看向披风又看向给她披披风的人,眸中闪动,很快低下头没有拒绝,拢了拢往前走。
“周苒不会有事的,商君赫是南朝人不假,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宵小之徒,他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沈时和长长吐出一口气,表情淡然:“但愿吧。”
江昀寒劝不了别的话了:“明日,你恐怕得去趟楚府。”
“做什么?”
“陪着楚大将军说说话。”
第二日尤春一大早便来伺候沈时和起身,用过早饭沈时和去找了江昀寒一趟,带着尤春去了楚府。楚景年不在府中,祝杭意也不在,沈时和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在院里放鸽子,沈时和看到那些飞起来的鸽子身上绑着小红绳,她掠了一眼匆匆去了后院。
楚怀瑾今日脸色看上去要好不少,还坐了起来,似乎是在等着沈时和来。
“舅舅。”
顾子安的说法是凡是改变不了就要学会利用,不然平白让烦心事恼了你,你又拿它无可奈何。
钟山别苑的那些日子沈时和学了些本事,大多都是在宫里用得上的,可挑挑拣拣之后沈时和发现有一些在这里也一样能用,譬如乖巧懂事,看人眼色。
经由前日之后沈时和知道在楚怀瑾心里她的母亲是何等分量,而她不过是她母亲的替身而已,楚怀瑾没有见到楚瑾瑶最后一面,便将思念寄托到了她身上,但楚怀瑾与他人不同的是他对亲妹妹的思念比任何人都要浓烈,顾子安说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最忌讳心中只有良善,必要时候应该心狠,沈时和做得到,毕竟她的父亲是那般的心狠。
“舅舅今日气色好了不少。”沈时和一边往床榻前走一边笑着说,她熟练的端起一个知礼数的人该有的架子模样,这不仅是做给楚怀瑾看的,更是做给尤春看的。
显然楚怀瑾愣了愣,随即露出欣慰的神色,嘴里连声赞叹:“是了是了,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模样,像,越发像了。”
沈时和在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桌上的碗,药还温着,她端起来笑着说:“舅舅怎么不喝药?”
楚怀瑾原本还绷着的脸如今全都舒展开来,他说:“喝喝喝,才吃了饭,想着过会儿再喝,来,给我,我自己可以。”说完他从沈时和手里接过了药碗,药碗离手的一瞬间,沈时和闻到了一股味道,淡淡的却很熟悉,像是在什么时候闻到过一样。
想的时候楚怀瑾已经喝完了,沈时和接回药碗顺势凑近闻了闻:“这药闻着可苦。”
楚怀瑾说:“也不算多苦,比起上战场,这不算什么,而且啊,这药是从你表哥从咱们楚家古方里寻来的,我就靠它吊命了,苦不苦能比活着重要?”说着说着楚怀瑾笑起来,沈时和也就跟着笑。
楚怀瑾笑够了抬头想了想,触及了久远的回忆:“咱们楚家这辈子也可以了,虽说下场如此,到底是从不愧对天下人,如今在这南疆过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挺好。”
沈时和:平民百姓?
楚怀瑾一旦想起从前好像有说不尽的话:“想当初楚家军与南朝军队交战,死伤惨重,虽然打赢了,但几乎不剩多少人,后来佟荣之来这儿平叛代宣陛下口谕,我才知道你母亲没了,而你也被带走,我恨啊,恨皇帝,恨所有人,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日日躺在这张床上不见天日,竟然想明白了不少,其实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活着还能替你母亲见你一面,若是死了,还能有什么呢?”
在楚怀瑾的絮絮叨叨里沈时和听出来些不一样的内容,她没有留下来用饭,尽管留下来也是她一个人,她以在江府住着习惯为由,好说歹说把楚怀瑾劝住,匆匆回了江府,正好江昀寒从校场回来,她让尤春先回屋,拉着江昀寒去了顾子安院子里。
“你是说楚景年的所作所为楚大将军不知道?”
“今日我去,他同我说了好些话,在他看来楚家是被陛下放逐,在这偏远之地苟且偷生,他说他心里虽有恨,却要恨不起来了,我不能说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在屋里躺了十数年,每日只有楚景年和那几个丫鬟仆从进出他的屋子,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楚景年不让说就没有人能告诉他。”
顾子安点头:“可能,极有可能,确有这个可能。”
江昀寒也说:“在我心里楚大将军和我祖父应当是一样的,他们死生都为国而战,即便心中又恨,不该到这个地步,但也不对。”
“什么不对?”
“只是楚景年,他动不了那些跟在楚大将军身边的将士,如果不是楚大将军,就说明还有人策应他,或者说……”
顾子安:“或者说这个策应他的人才是真正想要造反的人,是真正的主导者。”
“对。”江昀寒有些激动,“并且这个人一定在朝中,还得是位居高位。”
沈时和顿时汗毛竖起,磕磕巴巴问:“什么意思?是说,京城还有人?佟荣之?晋王爷已经不在了,太子殿下也不在了,佟荣之不可能啊,不是说楚家和佟荣之有仇吗?”
对朝中的分布最了解的只有江昀寒,此时他也皱起了眉头,喃喃着:“还能是谁?还能是谁有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