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尹岚便来叶家找叶晚，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抱歉，尹小姐，家主有事找叶晚小姐，所以她没在房间。”侍从这般解释道。
于是，尹岚只好在专供客人休息的花厅等叶晚回来。
而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叶瑾叫到书房的叶晚，此时正和她大舅隔着一张桌子练对眼神功。
叶瑾把她叫来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晚一开始还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等他先开口，但等到自己的脖子都酸了，也没等来叶瑾说什么，于是她只能抬起头，用眼神向她大舅表达自己的疑惑。
“他为什么这样？”花言卿和叶晚再次开始了意识流交谈。
想起昨天温仪姗说的那个漆阴筒，不等叶晚回答，花言卿又道：“是因为你父亲说了什么吗？”
“应该是。”叶晚在心中笑了笑，“我们家主，是个有事喜欢找大舅子的人。”
当初温阁和她说过，他小时候之所以选择做阵修，而不是战修，就是因为温执在叶瑾面前太弱了，还总找叶瑾帮忙。
叶晚当时听完后还有些不太相信，因为温执可是比叶瑾先成为玄尊的，而且论实力，温执也是要强过叶瑾的。
但后来她发现，事实确如温阁所说，只不过，温执找叶瑾帮忙的事情，大多和他们两个有关罢了。想来，温阁幼时，温执找叶瑾帮忙的事情，更多应该是和叶芷晴有关吧。
虽然在心里和花言卿调侃温执，但叶晚表面上却很正经。她前世内心戏就比较多，所以“表里不一”这事儿很熟练。
这份平静在叶瑾眼中，就是沉着冷静了。他想，叶晚确实不简单。
叶瑾终于开口道：“你父亲用漆阴筒给我传了一封信。”
“父亲和大舅舅的关系一向很好。”叶晚说完，就静待叶瑾的下文。
叶瑾站起身，走到叶晚身前，低声道：“叶晚，你父亲说，你不想当温家少主。”
叶晚一顿，垂下了头。
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找不见太阳，屋子里见不到亮光，书房里一片昏暗。
“还有呢？”叶晚抬起头，对着叶瑾一笑，“应该还说了些其它的什么吧，不然，舅舅今天见了我，应该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才对。”
叶瑾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对，你父亲还说了其它的事情。他说你拿着那本秋言，在发疯。”
“发疯啊？”叶晚呵呵一笑，“我觉得我现在挺清醒的，但也有可能，疯子都觉得自己很清醒。”
叶瑾的喉咙一动，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倒是叶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舅舅，我母亲，曾经也这么疯过吧。”
砰的一声，叶瑾连连后退，撞上了身后的桌子，瞪大了双眼，“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温阁告诉你的？”
叶晚垂下眼，看来她猜的没错，难怪当时温执的反应那般大。
叶芷晴想要复活的人，大概是她那位为救她而死的同门师兄吧。只不过，叶芷晴本就深受重伤，想要亲自集齐那九种至宝，自是不可能的了，而她能够求助的人，也就只有温执和叶瑾了。
“是的，”叶瑾的肩膀塌了下来，“你母亲从前，也想过按照那本书上所写的内容，复活她的同门师兄。”
他转过身，走到书桌后，从一个暗格里面取出一本书，扔在桌子上。
“就是这本书，”叶瑾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她那个师兄是个孤儿，根本找不到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而且就算找到了，按你母亲的性格，也不会让对方献祭来换回她师兄的命。”
叶晚一眼就看出，桌子上的那本书，比她手中的要厚一些。叶芷晴留下来的是残书，难道全本是这个？
见叶晚死死盯着桌子上的那本书，叶瑾叹了口气，拿起书，递给叶晚，“想要就拿去吧。”
按捺住想要接过来的两只手，叶晚挑眉看向叶瑾，问道：“舅舅不觉得我是在发疯吗？”
叶瑾沉默片刻，收回手，将书放回桌子上。
他的脸恢复到从前面对叶晚时一贯的表情，严肃、冷淡中夹杂着一丝丝厌恶。
“叶晚，”叶瑾冷冷地道，“我不喜欢你，一直以来都是。”
听他这么说，叶晚却笑了，这才对，这才是真实的叶瑾，而不是那个按照剧本演出来的，扶持外甥女当上少主的和蔼舅舅。
看到叶晚脸上的笑容，叶瑾脸色越发冷了，“因为你的出生，你母亲生生少了十年的寿命，她本可以多活些日子的。”
叶晚垂下眼，漠然道：“那真是太遗憾了。”这口大锅她背了三十多年，都已经习惯了。
似是被叶晚这样轻慢的态度激怒了，叶瑾几步走到叶晚面前，把她拽到一侧的书架旁。
他指着一列书册对叶晚道：“这是你母亲幼年习字的练习本，这么多年，我一直好好地保存着。”
叶瑾哽了哽，哑声道：“芷晴的字是我手把手教的，她虽是我妹妹，但说是被我带大的也不为过。”
叶芷晴出生时，叶瑾已经四十多岁了，而他们的父母更是已经年过百岁。
因为是大龄产女，叶芷晴的母亲产后恢复得并不好，而他们的父亲又把全部的精力用来照顾妻子上。所以，叶芷晴和叶晚一样，都是由哥哥带大的。
只不过，叶瑾那时作为叶家少主，已经接手了叶家大半的事务，并不像温阁那样，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照顾妹妹。但即便如此，叶瑾还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照顾叶芷晴。
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并不比温阁和叶晚之间的差。
叶晚似是受叶瑾的情绪感染，眼中泪光一闪道：“那母亲一定很依赖你。”
“是啊。”叶瑾苦苦一笑，“她当时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她师兄，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赎罪，然后不知从哪翻到了那本书。”
当时叶芷晴拿着那本书，拖着重病的身体来叶家找叶瑾，想要他帮忙集齐书上的九种至宝，却被叶瑾拒绝了。
“你母亲手中那本书是残篇，少了很多关键的部分。”
叶瑾压下情绪，放开拽着叶晚的手，“所以，她不知道想要靠神降复活人，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有与被复活之人，血脉相连的亲人的献祭。”
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原来今天不仅仅是个阴天，还会下雨。
叶瑾重新走回书桌旁，拿起那本书，轻声道：“所以，她只能选择放弃。”
还站在书架前的叶晚，同样用很轻的声音说：“那她一定很绝望。”
“是啊。”叶瑾叹了口气，“绝望又愤怒。”
怒天意弄人，绝世人之路。
“很讨厌我，然后呢？舅舅。”说着，叶晚转身走向叶瑾。
叶瑾背对着叶晚，低声道：“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至于希望你去死。”
“所以，叶晚，你放弃吧。”
叶晚走到叶瑾身后，微微一笑，道：“抱歉，舅舅，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做不到。”
叶瑾猛地转过身，紧紧盯着叶晚，“你最后很有可能会死。”
“我知道，”叶晚点了点头，“但那又如何呢？”
叶瑾逼近叶晚，压低了声音道：“也许等不到最后的献祭，你就会死在寻找那些至宝的路上。”
叶晚叹了口气，然后又重新挂上笑容，“那就是命了。”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酝酿了好长时间的雨，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书房里没有开启任何的照明设备，只有偶尔划过的闪电，照亮了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叶晚，”一直没说话的花言卿用意识告诉叶晚，“也许你不会死。”
正和叶瑾进行眼神比拼的叶晚，差点被他这一打岔给弄岔气了。她暗暗磨牙，“这件事，能麻烦您老等会儿再说吗？”
听到叶瑾一口一个叶晚会死，花言卿就特别不舒服，他憋气道：“行吧。”
叶瑾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叶晚，话别说得太满。你知道的，也不过是你手中那个残本上的内容。”
他拿起桌子上的那本书，塞进叶晚手里，“这个给你，你回去好好看看。”
“还有，”叶瑾顿了顿，还是决定告诉叶晚，“这本书，是叶家一个已经过世许多年的长辈写的。据说，他写的是他朋友的亲身经历。”
叶晚一愣，追问道：“不知这位长辈，可还留有其他和神降有关的记载或东西？”
叶瑾俯身从书桌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叶晚，告诉她：“那位长辈生前一直住在城外的一处别院里。自他陨落后，那个别院就被封存了。”
等叶晚接过钥匙，叶瑾接着道：“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那个别院看看，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叶晚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钥匙，垂着头道：“多谢舅舅。”
“不用谢我，”叶瑾冷淡地道，“我还是希望你放弃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地接任温家少主之位。”
他顿了顿，低声道：“如今在这世上，芷晴就只剩你这么一个血脉了。叶晚，你好好活着不行吗？”
叶晚收起书和钥匙，抬起头对叶瑾一笑，“就是因为没办法好好活着，才会做这件事啊！舅舅。”
等叶晚离开后，叶瑾眼前却还是有她最后笑的样子。她才三十三岁，怎么就笑的那么苦了。
避水灵器让叶晚在雨中行走，却不会成为落汤鸡。
“叶晚，你并不是一定会死的。”离开书房后，花言卿又开始说起了这个问题。
“哦，”叶晚的反应却很冷淡。
花言卿加重了语气道：“叶晚，只要你不冒进，在收集剩下七种东西时量力而行，就不会丢掉性命。至于最后的献祭……”
他顿了顿，“你和温阁是同胞所出，由你来献祭，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死亡的情况的，虽然，你难免要付出一些代价。”
“量力而行？”叶晚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花言卿，一个人妄想复活另一个人，本就是不自量力了，又何谈量力而行？”
“毕竟，我不是神，而只是个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