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章】
叶晚此生,第一次见到死人,是在她五岁的时候。
那年八月下旬,温阁带她去了一趟叶家。这也是叶晚自出生后,第一次离开朝歌。
叶家上下对兄妹二人礼遇有加,相比之下,叶晚却表现得颇为冷淡。
看在叶晚年纪尚小的份上,人家倒也没计较,但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叶家众人在与其相处时,到底少了几分亲热。
和叶晚不同,温阁在叶家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他在叶家甚至有一座专属的院落,叶晚此次就是住在这个院子最里面的那间屋子里。
温阁这个人才,还神神秘秘地表示,要在她生辰当天送她个惊喜。
叶晚觉得,他这是想把自己送走!
换了个居住环境对叶晚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有温阁挡在前面,叶晚并没有受到太多打扰。每天的日常还是:发呆、暴躁、颓唐、吃饭、睡觉,循环往复。
哦,还有温阁每日一次的“谈心”。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温阁在说,叶晚神游太空,偶尔回神听两句点个头。
“前些日子大舅舅也成功晋级玄尊了,布置的阵法果然比从前精妙许多,而且布阵速度更是远超从前,瞬间成阵什么的实在太炫酷了!不知等我成了尊者之后,是不是也会像大舅舅这么厉害。”温阁坐在叶晚对面,一脸的向往。
叶晚盯着桌子上的那一捧桂花,暗想道:叶家到底有多少棵桂花树,温阁这样一天薅一大把,不知道薅秃了没有。
温阁继续星星眼地吹他那个大舅舅,也就是叶家的家主叶瑾。
什么大舅舅虽然主修阵修,但辅修的战修也相当厉害,完全可以吊打主修战修,但还只是中级宗师的小舅舅。还有什么叶家一众掌事和长老如今都对大舅舅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轻易驳斥家主了。
这些话,自从来到叶家,叶晚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虽然和那位叶家家主没见过几遍,但从温阁嘴里,她已经基本上知道这位舅舅所有的辉煌事迹了。
啧,天才也有可能是某人的脑残粉!这一事实真是让人累觉不爱。
脑残粉还在继续睁眼吹,虽然他每次吹得都有新词新花样,但哪怕叶晚听得再不认真,也都铭记于心了!
看在那捧桂花的份上,叶晚对自己说,我再忍他一刻钟。
一刻钟后,桂花的香气已经浸透房间的每个角落,同样被桂花腌透了的叶晚已经闻不出桂花甜蜜的香味了。
她站起身,走到还在滔滔不绝的温阁身前,伸出手重重推了他一把。
……
温阁纹丝不动。
温阁当然不可能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就这样推到,他坐在椅子上,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叶晚,后知后觉发现他妹妹的脸色有点发黑。
能不黑吗?
在温家大宅时,温阁虽然也会天天到秋箜居报道,但一来他比较忙,二来他每次单方面和叶晚聊的话题也不一样。
但在叶家住了差不多十天,也不知道温阁是不是来叶家度假的?哪怕他一有时间,就去找舅舅表哥表姐什么的交流感情,居然还能抽出差不多一个时辰来专门来找叶晚聊天。
聊天内容,都是以大舅舅叶瑾多么牛为主,以小舅舅叶玖多么搞笑为辅,偶尔夹杂着他那些表兄表姐多么弱,现在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让他有点得意又有点空虚。
真的,哪怕叶晚和这群人算是直系血亲,也并不太关心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更何况温阁这个讨打的家伙,就知道无脑吹!
好吧,叶晚承认以温阁的智商肯定不是无脑吹,而是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吹!但那也很烦人好吗?
叶晚虽然个头矮,但气势很足,昂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温阁,向他表达自己的暴躁之情。
五岁的叶晚虽然脱离了三头身,但形象依然十分幼齿,这幅模样在温阁眼中实在称不上气势汹汹,倒是平添了两分鲜活。
自己这是又哪里惹到她啦?
温阁环视了一圈叶晚的房间,怕叶晚在叶家住得不舒服,他甚至把叶晚的床都搬过来了,其他摆设也都是按照叶晚的喜好来的。目光慢慢移到桌子上的花瓶,温阁心道:难得是闻腻了桂花的味道了?看来他明天要换一种花了!
自觉找到原因的温阁,立马把花瓶里那一大把桂花枝拿了出来,然后讨好地对叶晚笑了笑道:“哥哥明天给你带海棠花好不好?”
嗯?关海棠花什么事?
还没等叶晚理清其中关系,温阁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温阁又不傻,他自是知道叶晚是嫌弃他啰嗦,说的还都是她根本不关心的事情。
将手里的桂花,塞进自己房中已经装满了桂花的花瓶中,温阁深吸了一口气,将满满的桂花香吸进胸腔。
幼年时常闻的味道,总能带给人奇异的安全感,就像是,还在母亲怀里时那样。
生辰当天,温阁带着叶晚坐车去往郊外。
一大早就被揪出来的叶晚,一脸低气压地跟在温阁身后爬山。
呵,生日惊喜竟是带她爬山,喜从何来啊傻缺!
傻缺发现了叶晚的不情愿,表示自己可以抱她上山,惨遭拒绝后满脸的遗憾,看起来更傻了。
好在这山不高,在叶晚绷不住翻脸之前,他们爬到了山顶。
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叶晚甚至忘记了呼吸。
漫山遍野,各式各样的花,从他们脚下蔓延到山谷,又顺着另一座山丘一直撒向天边,像是一条看不到边际,绚烂华美的地毯。
等叶晚从花海中回过神来,小脸已经因为憋气而变得通红,然后就听到身旁的温阁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份惊喜啊叶晚,哈哈哈,看你激动的脸都红了!”
激动个球!叶晚刚喘上来一口气,就差点没被呛死,脸顿时更红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无色无味的空气,还是像此处百花混杂,形成的那种形容不出来具体味道,却让人回味无穷的空气,呛进气管里一样难受。
温阁见叶晚咳得惊天动地,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拍叶晚的后背,等叶晚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温阁也急出一脑门汗了!
叶晚看了看温阁额上的汗,又瞟了一眼周围生机勃勃的花朵,到底把即将出口的话咽回去了!
要是当真心盲眼盲,毫无顾忌,叶晚她早就自我了断成功了。
温阁敏锐地察觉到了叶晚难得的温顺,他主动牵起叶晚的手,拉着她走进了满是鲜花的山谷。
“这个山谷是叶家的财产,栽种了各色花草,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温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母亲说,她未出嫁前,每年生辰都会来这个山谷疯玩一天。”
每当提到他们的母亲,温阁的情绪都会有些低落,叶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温阁,正对上温阁垂下的视线。
温阁捏了捏叶晚的手,笑着道:“我幼时有一次过生辰,母亲带我来了此处,结果我实在太顽皮,祸害了好多花草。母亲气得不行,又不舍得打我,只气道‘以后再也不带你来了,等你以后有了妹妹,到时候娘只带妹妹来,让你淘气!’”
温阁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淘气’二字,像是留在了齿间。
他难过得太明显,叶晚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别难过了,母亲虽然去世了,但她还在你心里啊。——太过不痛不痒。
别难过了,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振作点!——又太冷漠。
别难过了,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的。——这样的承诺,她不想说,也不敢说。
最后,叶晚只能合上嘴巴,回握了一下温阁的手。
但温阁实在是个好哄的哥哥,手上传来的微弱力量,似乎就足以治愈他。
温阁蹲下身,抱着叶晚道:“你出生后,母亲一直卧病在床,也没办法在你生辰时带你来这儿,所以哥哥带你来。”
叶晚忍了一会儿,见温阁还是没有松开手的意思,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然后温阁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嗯?叶晚睁大了眼睛,她真的就是轻轻推了一下,根本没用力!
坐在花丛中的温阁脸上丝毫没有意外之色,趁叶晚不注意,轻轻一拉,就把她也拽到了身边,还顺手摘下身边的一朵兰花插在叶晚头上,插在头顶正中央!
一直没能给叶晚扎个冲天辫的温阁,终于给她戴上了一朵冲天花!
被碰瓷后猝不及防被拽到,形象又惨遭毒手,叶晚愤怒了,小宇宙燃烧了!她一把薅了好几朵不知道叫什么名的花,伸长了胳膊往温阁脑袋上插。
兄妹二人在这方寸之地你追我赶,争先恐后给对方“簪花”,最后一人一脑袋花。
周围只见花叶不见花,只有两个五颜六色的脑袋晃来晃去。
太阳西沉,跑闹了一天的叶晚实在没力气下山,只能被温阁抱下山。
下山的路上,两侧突然冲出几个黑衣人,叶晚还没来得及紧张,人数更多的侍卫出现了。
这场一面倒的战斗结束得很快,血肉模糊的尸体在傍晚橙红色的余晖下更显惨烈。
叶晚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眼前一黑。不是晕了,是被温阁捂住了双眼。
一个侍卫向温阁道:“少主,捉到了几个活口。”
温阁寒声道:“将人押送至别院,严加审问!”
侍卫们领命离去,温阁放下挡在叶晚眼前的手,地上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叶晚避过温阁关切的视线,问道:“别院?”
温阁解释道:“温家在洛城有个别院,这种事情还是在自家做方便。区区小事,没有必要打扰到舅舅他们。”
叶晚好不容易压下恶心,闻言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阁心下一叹,在叶晚耳边道:“叶家是四等世家,看似低了温家一等,族中又专注于医丹两道,实际上实力相当不俗。叶家是天然的盟友,自然不可推拒,反倒便宜了旁人。但也不能太过随心所欲,或少了防备。”
小小年纪就是个黑心芝麻汤圆,叶晚疲惫地靠在温阁肩膀上,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