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骄傲
在顾西西转身的同时，苏木和江亦初正站在进站通道的转角，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苏木，西西很坚强，反倒是我，没她那么坚强。”
“世人都说英雄舍生忘死，是人间大义，可却不知英雄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苏木的神色有些复杂，有句话，顾西西说得没错，因为长辈都是医生，他和她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的离别，只不过，后来他也成了医生，留下的人，就只剩下了顾西西一个人。
因为他也曾是英雄背后的普通人，所有才更能知晓这些人的不容易。
如果说这场疫情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那么每一个逆行者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而他们的背后都会有一个默默守护着他们、给他们力量的人。
江亦初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爱意，柔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做那个默默守护的人。”
“所以，江亦初，你要是敢负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也不可能。这辈子，她就是我的唯一，所有的唯一。”
“行了，我们该走了。”苏木拍了拍江亦初的肩膀，沉声道：“我们能做，就是打好这一仗，而后安然无恙地从武汉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江亦初看着顾西西的背影消失，低声道：“西西，我的女孩，等着我回来娶你。”
天色已暗，昔日喧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街边亮起来的红色灯笼，彰显着些许年味。
候车室门口，沈月末站在路灯之下，看着向她走来的那抹红色身影，微微地闭了闭眼，明明是那么炙热的颜色，可却又偏偏让人感到无边的悲伤和孤寂。
顾西西一出大门，便跌落在了地上，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
沈月末叹了口气，蹲下身抱住了她，“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
顾西西哽咽道：“他们走了吗？”
沈月末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时间到了，这会儿，车应该已经开了。”
顾西西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沈月末的怀里大哭起来，“沈医生，什么国家大义、民族大爱，我都懂，只是我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
沈月末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轻柔地拍着顾西西的后背，素来冷清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心疼。作为心理医生，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任由她发泄出来，才是缓和情绪的最好方法。
“沈医生，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怕他们像爸爸妈妈一样，一去不复返，从此阴阳相隔、不复相见。其实我心里是不想让他们去的，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是的，顾西西，你做的很好。”
顾西西抬起头，看着沈月末，苦笑道：“是啊，我做的很好，没有哭，也没有不舍，表现的就像他们平时出差一样，可是我知道，这次不一样。”
沈月末掏出手绢，给顾西西擦了擦眼泪，“你要相信国家，毕竟现在和以前也不一样。”
“沈医生，你说得对。”顾西西顺着沈月末的力道，和她一起站了起来，然后看着冷清无人的车站广场，轻笑道：“当年的非典，国家控制的就很及时。而如今，我们的医疗水平较之当年，可是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我一定能见到他们。”
“那么，为了他们，你是不是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们担心。”
顾西西点点头，连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饰，柔声道：“我知道了，他们在武汉抗击疫情，我虽然帮不了他们，但至少可以不让他们担心我。”
沈月末弯了弯唇角，“我想，在他们的眼里，你一定是他们的骄傲。”
顾西西摇了摇头，头上的珠钗也跟着晃动，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可是我不想做他们的骄傲，我只想他们能平安回来。”
沈月末看着顾西西，眼里的闪过了一丝释然，“会的，他们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不回来。”
顾西西恢复了平静，温婉地一笑，“谢谢你，沈医生，我没事了。”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沈月末拽着顾西西的胳膊，边走边说，“这段日子，我就在杏林小区，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可以吗？会不会打扰你的工作？”顾西西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在疫情期间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地呆在家里，不给国家找麻烦。
“当然可以，你们就是我的工作，不用怕，我会陪着你，等他们回来。”
其实一开始，沈月末觉得院领导派她驻守杏林小区，是有点大题小作了，毕竟以她的能力，去武汉会更有价值。然而，从她在院领导的办公室里见到顾西西，又到陪着她来高铁站送人，短短几个小时，就彻底明白了院领导的用意。
的确，去武汉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可是留在这里，也同样可以为国家出一份力。
最起码，照顾好他们医院援鄂医疗队的家属们，就能够让在武汉前线奋斗的同事们，安心工作，不必担心自己的家人。
杏林小区门口。
年过半百的居委会主任张欣荣正焦急地走来走去。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从高铁站到这里开车的话，只要四十分钟，一个来回是八十分钟，也就是一小时二十分钟，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顾西西回来。
其实，有沈医生陪着，她不该担心。
只是，作为从小看着顾西西长大的长辈，她又没法不担心，毕竟顾西西也算是杏林小区最特殊的存在了。
“主任，您歇歇成吗，您不累，我们的眼睛都累了。”
说话的是小区值守人员周宥天，他是一名志愿者，附近h大的学生，因为一些个人原因，错过了回家的火车。等到疫情爆发，火车停运，知道回不了家的他，就第一时间报名加入学校的志愿者团队，而后被分配到了这里。
张欣荣停下脚步，关切地看着他，道：“小周，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一下。”
“不是，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宥天解释道，心里透着一股深深地无力之感。
“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心思，真难猜。还是我们西西乖巧、好懂。”张欣荣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空旷无人的街道，不再搭理他们了。
另一个值守人员叫林静书，是居委会才入职一年的小萌新。她拉了拉周宥天的袖子，低声道：“你不知道情况，就别乱说话。”
周宥天低声问道：“她有什么特殊吗？”
“是很特殊。”林静书想到了刚入职的时候，因为要了解住户的信息，于是便知道了苏家的事，以至于哪怕是过了一年，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的惋惜和心疼。
“能说吗？”
“你只要知道，他们家，除了顾西西，现在都在抗疫。特别是她的哥哥和未婚夫，是我们市第一批援鄂医疗队的成员。”
“援鄂医疗队？”周宥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轻声道：“他们不就是今天出发，这么说，顾西西去送行了。”
林静书认同道：“看主任的样子，应该是。”
周宥天叹道：“这苏家，可谓是满门英雄，也怪不得主任这么担心顾西西。”
林静书摇了摇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顾西西也算是主任看着长大的，准确的说，是整个小区看着长大的。”
“那不就是小区团宠。”
林静书想了想，笑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周宥天轻轻一笑，“你这越说，我就越好奇，真想马上就见到她。”
这时，小区门口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林静书看了过去，微微一笑，道：“喏，你看，那个穿着嫁衣的就是顾西西。”
只一眼，周宥天便明白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那一抹红色，入了他的眼，也入了他的心。直到很多年之后，他也没能忘掉，明明她的容貌只是清秀，称不上绝色两字，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在昏黄的路灯之下，时光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越看越好看。
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子最美的时候，一定是身穿嫁衣的时候。
在周宥天发呆的时候，张欣荣扶着顾西西，看着她迷茫的神色和微微潮红的脸，担忧道：“沈医生，西西是不是病了，脸色很不对劲。”
“是有些发烧。”锁了车门，随手把钥匙放进衣兜，沈月末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道：“这身嫁衣还是单薄了些，再加上情绪的剧烈变化，发烧了也很正常。”
张欣荣摸了摸顾西西的额头，“真没事吗？”
“张主任放心，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沈月末说着，用大衣包裹住顾西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医生——”张欣荣惊呼了一声。
顾西西也被一瞬间的失重感，唤回了一丝神智，“沈医生——”
沈月末眼里闪过了一丝柔和，“没事，你睡吧，我们到家了。”
“好——”顾西西听话地闭上了眼，不是很清醒的头脑，暂时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张欣荣看了看抱着顾西西的沈月末，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周宥天，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一声，“小周，你发什么呆呢，赶快过来帮忙。”
周宥天回过神，连忙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来，道：“沈医生，你把她给我吧。”
沈月末直接拒绝了，“不用了，她现在缺乏安全感，不会让一个陌生男子接近的。”
张欣荣皱了皱眉，纠结道：“那你可以吗，沈医生。”
“放心，我以前可是军医。”沈月末说完，抱着顾西西向小区走去，柔和的灯光洒落下来，为她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暖而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