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江南四
“煦哥哥，你怎么在这？”明悟回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衣带着玉冠的男子走了过来，是后世称作奶油小生的长相，举手投足间又多了些士族的飘逸，难怪引得两个表姐争风吃醋了。
钟煦躲开了简桢涵的手，向旁边作揖道：“淇儿，可否借一步说话。”
简桢涵笑道：“好啊。”
两人往远处走去，选了一个听不到对话，但四处开阔能看见身影的地方。明悟心中点头，还算是个君子。简桢涵已经没了对诗的兴趣，只坐在原地，眼睛盯着远处一动不动。明悟乐得清闲，从浣西手中把鱼竿接回来，从容地选了块石头坐下。
“淇儿，简桢涵买通了我身边一个小厮，所以才知道你送我手帕的事情，不过那小厮已经被我打发了，你不必忧心。”
“钟煦，我忧心的难道是那个小厮吗？”
“是，我知道，我以后定会离你家妹妹远远的。不对，是离旁的所有女子都远远的。别是她们与我说话，我也只装在听不见，你莫再生气了。”
“祖父离世，表妹屡次挑衅于我，我虽不忿，但是她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我父亲是个忠厚之人，但能力确实不堪为族长，我母亲原就只是成国公府二房之后，成国公府前阵子被圣上夺了世袭，你是钟家嫡长，只怕我们的亲事，要多出许多变数。”
“你不必担心，等过了孝期，我一定让你作钟家长媳。这亲事是我们祖父定下的，父母不会轻易退亲，我已经开始接触家中的事务，你守孝这三年，我一定干出一番成绩，决不让你受委屈。”
“钟煦，你若不负我，我定作你的贤妻，你若负我，我也绝不回头。祖父从前教过我，女子也要有自己的风骨，他如今故去，但教我的道理我都记得。”
“我绝不会负你。”
等两人走回来的时候，明悟就看见简桢淇的脸上多了些轻松愉悦的笑容。
看来聊得不错。
简桢涵脸色惨白，回去的路上也默不作声，明悟看着突然觉得有几分可怜，这五表姐何必独独喜欢上自己的姐夫呢。
回到宅子中，明悟就钻回了屋子，写了两个扇面，让浣西给两位表姐送去。
“姑娘，奴婢刚刚去五姑娘那的时候，看到外间有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奴婢看过去的时候，他就躲开了。”
“男子？穿着如何？”
“像是今日跟着出府的一位侍卫。”
“你居然没上去抓人？”
“姑娘，您别打趣我了。奴婢现在懂事了，保管不给您惹事。”
“你做的好，此事若是由你出面，要是不小心闹大了，损得是表姐的清誉，即便没有闹大，让你抓住些什么，只怕心里也会怪我。反正我们要在这呆上几日，你留意一下，表姐知不知道自己院子外面被一个男子盯上了。若是没有，就想个办法，让她院子里的女使注意到。别人家的事情，还是要少插手，知道吗？”
“奴婢省得的，姑娘放心。”
浣西盯了两日，觉得简桢涵不知道侍卫的事情，就在对方接近院子的时候，丢了颗石子进去。
“那侍卫叫人当场拿住了，还请了二房夫人过去。本以为要打一顿板子发落了，接过里头五姑娘哭起来了，那侍卫被人全身捆住，嘴里头塞了布团，丢进柴房了。”
“表姐哭了？”
“是啊，奴婢耳朵灵，准是五姑娘的哭声。”
以那位五表姐的性子，若是被侍卫言语羞辱，应该是狠狠骂回去，怎么会哭起来？
不过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让浣西不用再关注简桢涵院子里的事情，他们就关起门来做好客人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当晚，明悟刚刚上床就寝，就听院子外传来的打斗声，萧北给明悟披上外袍出去一看，澜东和浣西捆着一个男子出现在院中。
浣西附在明悟耳边说到：“这就是白日那个侍卫。”
“你是谁？”
“小人简府侍卫何远见过见过九姑娘，求九姑娘救我性命。”
明悟想，她此时应该什么都不问，直接将人送到母亲或者老太君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倒有趣了，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救你性命，你又惹了什么事情才招来杀生之祸呢？”这该死的同情心。
“我不能说，但是我想求姑娘将我送出府中。”
明悟心想这人指定脑子不好，求到她跟前但什么都不说。
“将人捆了，送去老太君那。”
“等等，不知九姑娘能否屏退左右。”
“澜东留下，你们都下去。”
等人都离开了，侍卫才开口。
何远受简家恩惠，在府中谋了个侍卫的差事。因为经常护送姑娘们出府，一来二去喜欢上了简桢涵，知道自己地位卑微，也只敢把感情偷偷藏在心里。简桢涵十二岁那年不小心落水，叫一直关注她的何远救起来了。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简桢涵误会救命恩人是钟煦，所以从那以后一直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可惜钟煦不爱搭理她，两人一直没有私底下的接触，这个误会就一直延续至今。何远这几日见简桢涵因为钟煦和简桢淇的事情伤心，就忍不住多去院子外看望，然后被院中女使发现，一翻审问，救命恩人不是俊逸的姐夫，而只是个长相平平的侍卫，当下就哭了。简桢涵的母亲让人将侍卫捆了送进柴房，显然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对方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可是女儿和外男有了肌肤之亲，这影响简桢涵的声誉，即便何远赌咒绝不向外多说一句，今日的晚膳之中还是送了一点分量较轻的毒药，想来是希望他逐渐暴毙而死。
何远察觉出来里面放的东西，连夜从柴房逃了出来。
“五表姐和二表姐关系不好，你去找二表姐帮忙，或许她更乐意帮你。”
“可是二姑娘是简家的人，五姑娘声誉若是受损，她也会受牵连，即便奴才不会说，她们也不会信的。”
“我也是简家的人，你怎知我就会帮你？”
“九姑娘第一日来的时候，奴才和管家一起去渡口接的人。您在路上看见路边的乞儿，偷偷叫您的女使去街边买了包子分给他们，却不曾留下姓名。说明您是个心善的人，且不是为了所谓的名声装出来的。所以奴才想赌一赌，求到您面前，救奴才一命。”
“即便我能帮你出府，你如何保证不会多说一句不该说得。而且，简家作为淮阳第一世家，你就算现在出了府，也跑不远的。我是有点多余的同情心，但不代表我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何远低头，自己非死不可吗？
明悟看向澜东：“他武艺如何？”
“还不错，能被派去护送贵人的，不会太差。不过比不上我和浣西。”
明悟沉默片刻出声：“我给你指一条生路。”
“请九姑娘赐教。”
“我给你机会出府，简家在军中并无势力，你若是充军能谋出前程，那也算你的本事。不过你母亲就留在简府，简家此刻不会为难你母亲，但若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母亲会不会出事就不好说了。”
“我绝不会多说一句。”
“澜东，把他送出去，只出府便可，再给他一吊钱，至于怎么出城，怎么去军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是，姑娘。”
处理完事情，明悟的睡意也没有了，坐在案榻上看书，简家族中的藏书甚多，比之相府也不差，有许多珍本连相府都没有。百年世家的底蕴在藏书上就可见一斑。
余光看到澜东几次望过来的眼神，开口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既然是救命恩人，五姑娘为何能喜欢钟公子，却不喜欢那个侍卫呢？”
明悟笑道：“五表姐喜欢的难道是救命恩人？恩人不过是个情分，她喜欢的是钟煦的才情、家世，还有相貌。若真是有了救命之恩，那对她来说，钟煦就是话本里的梦中情人，指不定脑补出一副天赐良缘呢。眼下，梦中情人变作一个处处差人一等的侍卫，你叫五表姐心里如何平衡。”
“可到底是救过命的，竟如此狠毒。”
“若是这世道，女子不是与旁人接触就要被许下终身，甚至被人看过足就被当作不洁，她们也不会如此心狠。不过，二房对此事处理的确实有些过了。你今日送他出府没被人察觉吧？”
“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去做过痕迹了，只当他自己跑出了府。不过，姑娘为何帮他？”
“一个人的眼神确实会骗人，但是骗子的眼睛不会这么纯澈。他既然能想到求我帮忙，也算个聪明人，不会做害自己和他母亲的选择。”
澜东笑道：“姑娘心善，倒是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心善？我是希望天下太平，人人能得公平，可是这世道永远不会如此，有人，就有规矩。有规矩，就有空子。我能做得不多，我只想护住我想护的人。至于别人，若是我有能力，帮上一帮未尝不可，可若是我无能为力，却要以心善之名要挟我，我也绝不手软。太过仁慈，只会害了自己。”
这一条，是明悟从后世的道德绑架之中懂得的。
澜东看着明悟欣慰地笑了。
“何故这般看我？”
“姑娘越来越有相爷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