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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多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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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天真人说:“虽然给趋夺挂了一个圣女的名号,但对于趋夺和她的父亲,炼星之中不把这种‘人造朱雀’看的贵重,想必自然没有任何人将他们作为人来看待——也不说用了不心疼,只是说若是能用,自然会用。”

    颐天真人接着道:“第二,便是他们炼制的那种加了‘料’的丹药。”

    怜天独不自觉放低声音:“是什么?”

    颐天真人看着还是少年身姿的怜天独,像是个标准的慈爱长辈,搭了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头顶:“和你猜想得不差,一些药用的草药,还有一味,叫做‘饮腑’的虫草复合体。”

    “在平时的普通状态下,它只是一株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草药,一旦沾染血腥,它便会活过来,从草的形态转成虫的形态,以虫身吞噬血肉,直吞噬到一丝血腥也无为止。”

    “炼星中用旁门邪道触及道法,那样的术法太过潦草简单,‘生命’的定义又是个概念问题,那种潦草的术法,哪里够他们用来吸取凡俗的生命?”颐天真人说:“但是饮腑可以。饮腑吞噬的血肉会以最大的程度浓缩,在饮腑的躯壳中转化成生命力或是寿数一类的东西并储存起来。他们只需将饮腑炼化,便能得到藏在其中的血肉。”

    “饮腑本身会分泌致幻□□,能够麻痹人的感知,它在吞噬人的血肉时,能让被吸食的人一无所觉。只是生命脆弱,再怎么一无所觉,被饮腑吸食的人生命力流逝,只能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吸食到了某个程度,人撑不住,自然就死了。饮腑虽仍继续吸食血肉,但只有活生生的血肉才带着生命力,而且饮腑宝贵,只能吸食一次血肉,数量有限,死躯的血肉不是炼星所需,半身血肉白白消耗一条饮腑,炼星中自然觉得浪费。”颐天真人脸上平静,但声音低了许多,带着沙哑,不知怎么跟小孩儿解释似的,“这时,他们便需要朱雀血肉。”

    “朱雀血肉活死人肉白骨,趋夺的血脉太过稀薄,做不到这样夸张的程度,但维持一具残躯短暂的生机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足够饮腑将人体吞噬一空,直到那些人被吞噬得只剩一张搭在骨架上的空空皮囊,他们会以为自己仍然活着,继续着从前的生活。”颐天真人道,“饮腑离体,这些画皮的‘怪物’才是真正的生机断绝了。”

    颐天真人叹了一口气:“虽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但若那伙炼星邪人真这么济怀苍生,舍一人为天下人,还真未必能惊动两大仙山。”

    怜天独心里却觉得未必。他心想着和真人之前同他八卦时说的话,那时和真人说:当时正逢蓬莱仙山遁世,是‘有人打着蓬莱的旗号招摇撞骗’,两大仙山前去调查才查到此事。怜天独心想,纵然炼星邪祟所作所为着实天怒人怨,可一伙凡俗间供出的妖邪,真的能让两大仙山的两个掌门为此驻留吗?

    而且这个所谓的‘人造朱雀’和饮腑邪药他闻所未闻,怜天独常年浸泡在瑶月殿特供的书山典籍藏书殿中,不敢说无所不知,也算是博文广识,这种在仙门中都罕见罕闻之事,这些凡俗的邪祟又是怎么弄到手的?难不成还是他们祖上捉的?

    ——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当年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剿灭了。

    蓬莱仙山为何遁世,一个遁世的仙山,又以何由头才会被人拿来立名目牵引出这些大人物动身调查?这趟调查中牵扯出的旁枝细节,又为什么让两大门派大动干戈?怜天独抿着嘴,直觉告诉他这可能已经触及到某些不能说的秘密,好奇心害死猫,他当人当得好好的,于是便没有直接问颐天真人,而是点头应了是,回去准备行程。

    而另一头,风芜对仙门打报告说自己任务事件已经准备完成正到尾声,而事实上,他们连跟了五个炼星在俗尘中的据点,每每准备下手,都会发现不知是哪里的风声走漏,留在老村里的只剩下一群血肉被啃食一空的老弱病残,主要责任人早都跑了。

    这批仙门子弟搜救的搜救,调查的调查,虽是风芜牵的大头,但风芜不可能将山中人力精力都倾斜在此,自然需要相关方面其他的人手援助。由此,队伍里头还有不少受过阀害的小门派,或是来历练的世家子弟掺杂在此,或是为利或是为名或是为仇,队伍的规模还不算小。

    接二连三地发生消息走漏之事,趋正礼怀疑是这一批出来的仙门子弟中走漏的消息,风芜不好一家拿大,这才向广陵申请了支援。否则一件小事风芜跟了这些年,何必这时才需要广陵慢慢悠悠地派遣吉祥物出面?

    趋正礼向来耐性,他捏着鼻梁看着一群不知轻重的小孩儿吵嚷地在一地狼藉之中跑动,来往四周企图救援那些生机尚未完全断绝的普通百姓。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味是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脚下的人皮滑脱出了骨象,邋邋遢遢的卷在了一起折成了一块破旧的抹布。

    就算是再有耐性再有休养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一幅景象,也不免有些焦虑了。

    趋夺远离搜查的大队伍,在密林中一路前行追着什么,手中的长剑始终不离,走两段就随手一挑挑出一段清净的路,生生在密林中开出了一条行道。周围的鸟兽虫受不得这个动静,吓得四处乱窜,若周围生灵有智,大约求神告佛地只想远离这尊大魔。

    炼星已经不似三百年前那样队伍庞大、还有响亮的旗号给他们打。为了避人耳目躲开那些大仙山的眼光,他们只能找一些偏僻的、民风不开化、却又自给自足的小村庄驻扎并发展。这些村庄远离世俗,周围皆是山谷丛林,稍微一藏身,就四作鸟兽散了;民风不开化,因此无论出现了什么异样的情况,这些愚昧的俗人也只会以为是‘神怒’而不敢出声,甚至愿意牺牲几个人来平息‘神罚’。

    而就算发现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难以逃离祖辈赖以生长的土地,只能白白地等死。

    炼星缩小了狩猎范围,胃口见小,饮腑培育得缓慢,受害的群众与百来年前相比减少许多,但与此相对的,仙山也难以发觉他们的下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任由他们出没了几十年。

    ——直到趋夺的出现。

    趋夺比风芜的队伍速度还要快,每一次,都是她最快,她的执念最深,她的嗅觉最灵敏。她是现世中最了解炼星的、非炼星以内的人,她也是唯一知道当年那个带着炼星遗产逃跑的孩子是谁的人,自从她加入搜查的队伍,无论炼星藏在哪个僻静的角落里,她永远都是最快、最敏锐能够发现他们踪迹的人。

    快到好像不是她发现了炼星的踪迹,而是炼星的声音呼唤到了她,命中注定她会寻着道路回到这条通往她宿命结局的终点。

    这种感觉,令趋夺非常不舒服。

    她赶在所有人的面前找到这个山村,赶到的时候,在这个死得只剩老弱和孤魂的村中,还留有凌乱的、未干涸的收整痕迹,地面上被倒翻出长长的泥水痕,几个屋子着了火,火势逐渐弱了。似乎人前脚刚走,走前胡闹了一番,把所有留存下的尾巴都破坏掉了。

    趋夺向队伍留下信号,顺着味儿孤身追寻而去。

    已经是第五回了,她的烦躁感比趋正礼还要甚,只是天生就一张凶神脸,别人看着倒也习惯,看不出上边多少变化的喜怒哀乐。说来好笑,炼星这几年闹得有些动静,可来来回回捉的都是几条小鱼小虾,以至于到了现在,仙门中甚至搞不清楚炼星这个团体具体有多少人。

    仙门其实也不甚在意这个所谓的炼星,他们之所以闹得动静颇大,当年是因朱雀,如今只剩饮腑,只要把饮腑以及饮腑的培育根除,几百个炼星也都折腾不起来。据目前的情况,仙门普遍认为饮腑的种子以及培育方式应当都被当年那个逃离的孩子带走了,仙门只在意这一个。

    趋夺无端有些泄气又有些愤怒,对方留下了尾脚诱着她一路追寻,可追着过半,只感觉好像在兜着圈子,逐渐地什么气息都感受不到了。

    趋夺惯来是不耐御剑的,全凭腿脚,御空奔走的速度比御剑都快一些,因此她的感知比眼睛更好使,不受身周的外物干扰。此时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便停下了脚步,缓缓的站定了,只是剑仍不离手,始终是个防御着的姿势。

    趋夺环视四周,周围的鸟兽仍然嘈杂暴动,把没斩干净的林丛折腾得喧哗乱响,趋夺剑不回鞘,抵在腰间,眼神在四下游走,说道:“你在的吧,留下那么多痕迹,引我过来是想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一尾红色的羽毛不知从何处飘落,虚虚地飘到了趋夺的头顶上,趋夺眼神瞟过去,还未等羽毛落定,那鲜艳的红色便一分为二从中间断开,落在趋夺的脚边。与此同时,一只纤细的女子手臂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围绕着她,手掌按在了趋夺的额头上,趋夺眼尾刚刚扫到那只手臂,耳朵旁边的银铃声也正好响了起来,随即她手上一沉,似乎是来人踩在了她的剑上,带着脚上的银铃一圈一圈的响。分明没有多大的重量,却制衡得她抬不起手臂来,方才快得看不清的挥剑,此时也只能呆滞地留在原地。

    来人笑得像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腾空着虚虚靠在她的肩上,用这种亲昵的姿势虚虚环抱住了趋夺,像是一团飘渺环绕着趋夺的紫色的云。

    眉目艳丽的女孩儿飘在空中,做出了一个亲吻着怀中女孩儿头发模样的姿势似的靠着她的脑袋,她把趋夺的肩膀当作椅子,脑袋当做扶手,歪歪扭扭地躺靠着。半晌,另一只搭在空中的手上,被她撩起的一缕头发顺着重力滑了下来,趋夺听见她黏黏腻腻呼出声音:“好凶啊,小广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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