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会友
不明白苏兴能犯什么案子,邓禹立刻询问道:“瞧这个架势,这是犯了什么惊天大案,用得着你们这么大阵仗?”
赵巡检急忙解释道:“指挥说的哪里的话!真犯了大案,过来的人,哪里是我们这班虾兵蟹将?!左不过是件滋乱的小事,俺们捉住了的那个人,全都一致告发说,是你这兄弟带的头儿。这到了年根,上面对放火抓得严,急等着带回去问话呢,我这也是没办法!
指挥放心,今天幸亏是我过来,挨不了打,这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顶多就是罚钱了事!若不巧来的是左厢的老汤,那个家伙不讲情面,到时候怎么办就难说喽!”
听见了苏兴没犯大事,邓禹也就舒一口气。早知道苏兴这么个夯货,无才无智的,他又不是玉堂那厮,能惹出什么大祸来,翻天了也就滋乱一回,放几把火,罚几个钱也就了了。邓禹遂对赵巡检道:“罚钱没事!这厮家里有的是钱,使劲罚他,用不着看在我的面子上客气!”
既然邓禹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不用客气了。现在的情形:苏兴的左边是一堵墙,这时候他正靠右睡着。众差役立刻摆成个扇形,围将过来。赵巡检先一步上前来,伸手儿去把苏兴点醒,问一句道:“你是姓苏,叫苏兴么?”苏兴此时才朦胧醒来,听见人问,直接一口就答应了。
眼见赵巡检一声令下,众差人一拥全扑上来,苏兴这厮见势不好,仗着邓禹在旁边,有人帮衬,心里就不怯。说时迟,那时快,苏兴一拳先去打倒了一个,夺路要逃,众人哪里让他逃?
有一个先去绊住脚,趁着苏兴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其余的人马一拥而上,群狼也似地扑上来,叠罗汉似的,将苏兴压倒在最底下,再也挣扎不出来。等到底下人不动了,外围的就先爬起来,趁势就将苏兴给拿了。
苏兴的脸贴在地上,被人给按住,急忙用眼四处看,寻找邓禹这个友军,期望邓禹见他落难,能赶紧过来救一救。谁知道邓禹这个“友军”,就站在旁边不远的地方,抄着手儿,动也不动,稳如泰山。见了才刚的情形,苏兴被人家摁住了,邓禹眼睛里透出来几分同情。
对上苏兴求救的目光,邓禹不忍心再继续看,急忙把脸转到别处。邓禹站着看热闹,一不帮忙、二不开口,苏兴那心就凉了半截,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差人突然到戏棚里拿人,合棚全被惊动起来,一片声的惊叫不绝,连戏此时都停了演。赵巡检说了几句话,示意叫大家继续忙,又吩咐差人将苏兴捆上,然后便撤。不到一刻时工夫,众人便将苏兴给捆了,转眼便就带走了。可怜的苏兴,因为才刚那一阵厮打,不知道被谁撞破了鼻子,流一脸血,到走时仍旧满脸惊惧。
临走时赵巡检回过头来,特意告诉邓禹道:“邓指挥,才刚我忘了跟你说:除了要交罚金以外,还得过来一个保人,把他给领走,你下午忙完了来一趟!”
邓禹立刻回复道:“下午营里面忙得很,谁有工夫过来领他?找别人吧!”赵巡检跟上来叮嘱道:“邓指挥下午不来的话,别忘了找个人过来领他!你们刘营使有空的话,就让他顺路来一趟!”
邓禹立刻笑了道:“让刘营使来?姓苏的那脸又不大,什么是件光彩的事儿!刘营使丢不起这个人,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一时没有个合适的人,又不能把苏兴扔在那不管。
邓禹想了想便说道:“你走的时候,跟开封府周推官说一声,让他把这厮领回去吧!人家周推官现在也忙,耽误人家的工夫,也过意不去,等我有时间请他吃酒!”赵巡检道:“这事儿好说,指挥去忙,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那头苏兴被捉走之后,等到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就没有太挣扎。按他的意思,与其成天提心吊胆的,做什么事情都不踏实,还不如早早落网了呢。
这厮害怕能挨打,一路上怂得跟孙子似的,让干什么干什么。幸而到了地方之后,那些人除了说罚钱,对他倒还算客气,也没有挨打。许多道手续走下来,似乎事情就办完了。那班公人吩咐说,叫苏兴就在这里等,不许乱走,等着保人过来接,他才能回去。
苏兴正百无聊赖的时候,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见了熟人,此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打砸戏棚的时候,带头起事的那个秀才。更加没有料到的是,那个秀才也记得苏兴。
当下两个人说话起来,秀才与苏兴恰好同岁,只比苏兴长两个月,也是东京本地的人士。提到打砸戏棚那天的事儿,眼看形势不利的时候,苏兴和韩涛一马当先,把前面的差役打跑了,掩护后面的人马撤,秀才夸奖苏兴英勇,说他是“为难时刻挺身而出,是条响当当的好汉。”果然秀才见识少,见个小场面就激动起来,这算个屁!
左右苏兴的保人还没来,待在这里憋闷得很,来个人陪伴着说话也好,于是苏兴开始讲。苏兴先问一句道:“刚刚结束的宋、夏之战,府、麟那边的战事,你在东京听说了么?”秀才点了一下头,表示已经听说过。
既然秀才已听说过,就不用苏兴费事从头开讲,说起来也就容易多了。苏兴便就开头道:“府、麟之战,刚一开始,夏军拨出来五万的大军,看着要攻打城池的模样。管府麟的这厮姓王,就住在府州,是个有名儿胆小怕死的人。
一听说五万大军包围了府州,这厮一算,吓了一跳:府州城里面,所有的人马加起来,也到不了八千,让五万的夏军来一冲,府州城岂不是很快就破了?不单这管勾麟府路军马事做不成了,马上就得做了俘虏!
这厮一怕,立刻发出来一道令,对底下道:‘那什么谢营使、甘都监、王巡检,你们这些人别继续在外面待着了,城池马上就不保了,赶紧都回来给老爷守城!’
这个时候,夏军见外面的人马都进了城,他们立刻调转头儿,去打建宁寨、安丰寨、西安寨、靖化寨、永宁寨这五个府麟周边的堡寨。”秀才立刻着急道:“大部的人马都进了城,外面人岂不是没了支援?你赶紧说说,现在夏军有多少人,外面一共有多少人?”
苏兴算了算便道:“宋军设在外面的人马,每寨大约有一千人,五寨加起来有五千多。对面夏军的人马么,除了现有的以外,还有在不断赶过来的,加起来已经有六七万了。”秀才紧跟着追问道:“那么外面人岂不是很危险?咱们的人怎么办?!”
苏兴便道:“人数悬殊,又摊上个冬瓜成精的上官,屁也不管,神仙也难救。五寨被人家打下来,咱们大多数人马,都殉了国了。这一场仗,夏军切断了咱们宋军外面的耳目,府麟跟外面就断了联系。”
看着秀才沮丧的模样,苏兴又道:“好在人马没死绝,外面还有些活下来的。这活下来的人里面,正好有我的几个兄弟。他们派出一个人来,躲过了夏军重重的围堵,大老远跑到东京来送信。这不赵官家听见消息后,立刻把马招讨派过去了么?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苏兴愈说愈兴奋,又接着道:“你知道包待制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访辽?周行老为啥在辽国突然暴毙?为什么没藏讹庞这么着急就退兵了?一看就知道你不晓得内情!这些事都是一环扣一环,相互之间都有关联!”
秀才听见了纳闷道:“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听着就远,怎么相互之间还能有关联?”苏兴立刻说话道:“要么说你是个秀才呢,只会背书,临到上场就不会应变!我给你说:跟着包待制去辽国的人里,有我好几个兄弟。被杀的那个周行老,是我兄弟的嫂子家。
府、麟十分要紧的一战,往府州运送辎重的人,是我兄弟的朋友。偷袭夏军军械库,直接让没藏讹庞退兵的,也是我一个好兄弟!他们空闲的时候,就给我往东京这边写信,把他们的信放在一块儿,立刻就能连起来,有什么内幕我全知道!”
苏兴这厮听书多了,遇到点什么擅长联想。这次的事情,连传闻带猜测一通乱说,还真让他理出来个脉络,给秀才讲得头头是道。因听见苏兴讲得有趣,秀才立刻就来了兴致,立刻怂恿他继续讲。
看见秀才在认真听,不像其他人似的,说什么一百个不相信,苏兴反有些不习惯,一个劲道:“怎么你没有要问的么?这些话你都相信了?”秀才便道:“你讲起来生动明白,合情合理还引人发笑,没有什么好问的。”
因这话苏兴大为感动,便感慨道:“今天我才算遇到了知音!这些话我跟别人讲时,他们只管摇头道:‘这苏兴看着年纪不大,牛皮倒是不少吹!处处都是他的兄弟,他怎么不说,赵官家也是他的兄弟?!’”
苏兴一面学别人说话,一面摆着两只手,扮做市井里人物,死活不肯吃亏上当的模样,看得那秀才哈哈大乐。
那个替赵巡检捎信的人,耽误了时间,信送得太晚,等到周昕知道了此事,急忙赶过来领人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本来苏兴和秀才正开怀畅谈,两人正讲得高兴的时候,苏兴老远儿看见了周昕,知道是这厮来做保人,遂就与秀才告个别,说要家去。
那个秀才也就道:“跟你说了一下午,都忘了时间。我那里还有不少事儿,也得走了!咱们下次再聚吧。”临走时他还嘱咐说,倘若张议潮真能开演,第一场戏,叫苏兴无论如何都得去,两个人过去一块儿看。这事儿苏兴自然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