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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张五郎一本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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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从家里出来后,进了对面的郭家正店,挑一副座头,要了酒肴盘馔以后,开始说话。方平便先开口道:“小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近日小人伏侍着山东的一个大财主,他家里家资巨富,近日着小人投在东京,做上厅瓦子营生。只是如今市面上的院本太过庸俗,平淡无奇,因此专程过来找先生。”

    眼见地张图酒杯将尽,方平伸手与他斟满。那边张图不应他,口里面只管说一些闲话。看他那模样,闲话也没有用心说,正把眼睛看向别处。

    楼里面人多,邻座另有一班客人,商议了一通谁家的寡妇勾引了和尚,哪个瓦子里的粉头脚儿小胸脯大。一个敲着扇子道:“孔二那厮屁也不是,左不过一个门馆先生,引几个学童,叫人撵得狗也似窜,他那书能有甚么学头?有钱我不如买两匹好马。”

    有走过的人,听见了这话儿反驳道:“大用无方,愚鲁之人岂可管窥!”这话儿立刻引起来众怒,一个便骂道:“没钱的滚!莫翻了你的饼炉子,到老爷们跟前来聒聒噪噪!”

    等到被骂的走远了,邻座的客人又继续说话,一个问道:“你才刚说,又有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回他的便道:“你不知道,如今又有时兴的打扮,上好的湖州绫绢,雾也似薄,穿在身上蝉翼一般,却不是好?又有新词,雅中有俗的乐事,等你一去就知道了。”

    因此提起张图的名儿来,有人便道:“一样的钱,不痛不痒的,兀谁耐烦听那个?便我也只是爱听个荤口。”张图转过头笑道:“主管听见了么?我如今不得其时,这件差事,主管还是另请高明吧。”

    方平呵呵笑说道:“昔日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能者皆不免一时困顿。邹衍礼遇而孟轲见疏,感召之人不同而已,终不免亚圣名垂千古。当初小人在山东的时候,就已听说过先生的名号,有人曾道:‘词曲数柳七,话本排张五。’来东京寻觅了多少人,走多少路,费劲周折才打听到你,图的就是先生清雅出俗。

    人物钱财小人尽有,如今小人出黄金五十两,请五郎施展子建大才,就试一写。”见那张图不应答,方平又笑:“雅士得雅士之高标,俗人取俗人之所需,这事儿做成,咱们却不是两下都好?”那张图见方平奉承得好,出手大方,又兼谦和,难得是识他,也就允诺。当下下笔如神,一连写就三个话本,于第四日便做交割。

    这边厢程庆、吴英也没有闲着,早已经拿出重金来,去各处找了几个风流标致的小娘子,

    一发拾掇齐整了,请名家教与说唱。只十日之间,东京城这些子弟间,皆听说桑家瓦子又添了一座新象棚,里面好几个小娘子,皆风流标致,锦心绣口,端的是些好粉头。更有他那些新鲜院本,之前从没有听说过,端是极好。

    就有知道内情的说,他家的话本,是特意花了大价钱,请了个高人,为这一家专门写的,要不说在别人家听不到呢。

    吴英、程庆两个人,扮成是两个风流子弟,轮番去做青龙座上出百两金子的标首,好几回为争风吃醋厮打起来,这般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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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直惹得汴京子弟奔走相告,蜂拥去看。但见:

    旗牌铺金、帐额锦绣,极目人头攒动。汴梁一夜起熏风,分说勾栏风情。荷香绮帐不成困,暖日微醺凤思鸾。富贵繁华地,千金买聘婷。

    放眼是兰芽芳草,座上有公子王孙。风流酝藉有雅客,不输宋玉才情。意绵绵绣口低唱,情丝丝拨弄弦音。燕语莺声熨耳,巧笑娇嗔迷魂。

    到这一日时,象棚里早已经放风出来,道今日这一场话本,是一段风流蕴藉的格范,由勾栏内第一个风流标致的娘子说唱,正是一场压轴的话本。

    众人等时,锣声响处,一个绝色风流的娘子上来,果然是容貌赛西子,才情过小小。上前来对着众人福了三福,先讲一首白乐天《潜别离》开引道:

    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斩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鸟头虽黑有白时。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伤心无后期。

    当下说了几句才子佳人的典故,棚里面全都叠声喝彩。此时那娘子将界方一拍,开始讲前朝一个故事。前唐的时候,有一个极聪明俊俏、倜傥风流的文生,唤作郑乔,排行第二,经史、百家、阴阳、律历,无一门不通,无一样不晓。十七岁上,这文生就已经高中了进士,得第三名探花。

    眼看已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文生便由父母做主,娶了个贾姓女子为妻,生有二子。眼看着前程锦绣的时候,谁知道家中突然生变:郑郎的父亲在沙场上战死,上面没有了庇护的人,父亲的政敌也跟过来迫害。为了前程,这文生不得已将妻子改嫁与御林军首领秦毕,又另娶了一个杨姓的妇人为妻室,将前妻二子尽皆弃了。

    后来这二子长大后,先后在沙场上立了大功,威名显赫,这个郑乔遂认了亲,重新把前妻接回家中,扶为正室,从此之后一家人团聚。这郑乔最后也做到了宰相、枢密。开话又唱,唱了又说,合棚价众人喝彩不绝。

    这场话本一出来,果然在东京城迅速传开,人人争看,一时间没一个不知道的。为了能及早看上这戏,青龙座上出的标首,已经涨到了一千金。别人家看见他挣钱眼热,纷纷花了大价钱,争着来买这个本,看的人五更就开始排队。到这个时候,莫说什么风流子弟,一发连市井商贾、贩夫走卒都知道了。

    转眼之间,吴英和程庆这两个,已经在东京城厮混了一个月有余。东京城那些有名的纨绔,已颇认得了好几个。在瓦子里看时,吴英旁边坐着的这个,唤作杨互,正是夏竦的妻侄。每日里游手好闲,只在勾栏瓦舍里打哄。

    一出唱罢,杨互才待歇息时,忽听见旁边有人问话。此不是别人,正是吴英。这几日都传说吴英、程庆两个外乡人抢青龙头,杨互远远地扫过一两眼,因此认得,两个遂就说起话来。

    说及东京城的台阁社、锦标社、角抵社、遏云社、锦体社、赌钱场,有甚么好处两人都知道。唱得出名的孙婆惜,跟杨互曾经还交往过,她的事杨互许多都知道,此时便告诫吴英说,以后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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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妇人,绝不能搭理,那就是个虚伪滥淫的贱货!

    接着又说起来药发傀儡,李外宁,悬丝傀儡,张金线,滔滔不绝。都看好齐云社同一个女校尉,赞一赞前日刚赢了相扑的黑四姐。

    既说得投缘,这话儿一时刹不住,便邀散了之后,同去白矾楼吃一杯。吴英、程庆这两个,前番虽然抢座头打起来,这仇如今早已经解了。他今日在,都是这里面的人,便就同去。

    三个在白矾楼吃了一会,说起来营生,吴英是仗着老子有钱能供他花。程庆是有好亲戚,托福来东京城做些买卖。两人好奇问杨互道:“俺们都是外乡来的,兄弟在东京做甚么营生?”杨互言道:“便在军中做些事情。”

    两人听了敬他道:“久仰久仰!俺两个将来要在东京城吃饭,怕是要指望哥哥看觑哩。”杨互谦虚便说道:“我只在军中做一些闲事,好多事情说了不算,够呛能帮上兄弟们什么,找人借物的倒好说。”吴英便道:“东京这里,若是上面没有人,闲职怕也难找着。不知哥哥有甚么人?”杨互便道:“我的姑父在枢密院,多少能管上一些事情。”

    今天出来,程庆或许是吃多了,也没个顾忌,只管放开话说道:“有这门路,现在不用,留着也只好等他作废。你看看才提上来的秦云、秦凤兄弟两个,恁地年轻,上头没人,如何能引得大军征讨?你的姑丈若提拔你,今番命你去打蒙山,这个功劳须是你的!

    你现在好,你的姑丈仍管事情,他们不敢过来欺负。西军那些十八九岁的年轻军官,个个仗着有本事,哪个把你放在眼里。等到他们都上来了,你的姑丈已老了,你一个不得提拔的人,以后就难了。”

    桌子底下,吴英再三拉扯程庆,要止住话儿,怎奈程庆那东西吃多了酒,嘴巴上没有把门的,仍旧停不下胡嘈。这话儿让杨互听见了,倒也没气,只是吃酒。不提这个话倒罢,原来正戳到他痛处。不是杨互不上进,之前的时候,他也每每讨要官衔,怎奈夏竦总是不与。

    时日久了,杨互心中是有些不平。不提他也罢,今番夏竦倒提别人,他那心中自有怒气。几碗没头酒下肚后,三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起来。这边杨互吃吴英、程庆两个人撺掇,意兴上来,便要去寻找自家的姑娘。

    这时节夏竦的夫人杨氏在家,忽报侄儿杨互来找。杨氏看见他便说道:“别人家的子弟,忙忙碌碌,谁不上进?你这厮成日家看着也是忙,只忙着去争风吃醋,斗鸡走狗,每每生事,却怎么好!”

    杨互听说赔笑便道:“姑娘不知,小侄也是为了好。姑娘不曾听说‘樗树无用,喜得天寿。狸狌跳梁,死于罔罟’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我若武艺好了时,去边关上,纵然一战没死了,哪敢保得次次都顺当?若是哪一日见了阎王,到那时如何回来服侍姑娘?

    我若读书好了时,做个大官。一年两年没有事,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若哪一日得罪了人,把我发到偏远去处,带累姑父、哥哥不说,不知哪年才得回来,却又如何能服侍姑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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