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菲利克斯给念的新闻并不是空穴来风，或者小报记者捕风捉影。
作为前线指挥官，沐恩身受重伤的消息一经放出，整个联邦哀声一片，对战争胜利的期望降到了最低。
绝望笼罩在联邦上空，低迷的情绪普通民众间弥漫开来，不少人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联邦属地。
理查德烦躁地转过一个圈，手里的文件啪地一声摔到桌子上。
“到底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他们是不是没有脑子？这种时候传播恐慌……联邦倒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沐恩半倚在床头的靠枕上，雪白的侧脸在窗外的阳光中白得近乎透明。
病床边的小桌上摆放着一束百合，散发着静谧优雅的清香。
沐恩道：“消息是西斯特家族放出去的。”
理查德诧异地回过头，手中的拐杖早不知丢哪去了，老家伙却丝毫没受影响，健步如飞地走到床边。
“你知道？”
沐恩点了点头：“不仅有西斯特，还有德根家族，伯恩·德根是我父亲的多年旧友。”
理查德心头掠过一个猜测，迟疑着开口：“西斯特家族，消息该不会是……”
“是我给他们的。”
理查德难以理解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把这些告诉他们……”
沐恩目光沉静，没有半丝波澜，他淡声说：“理查德，我必须要这样做。”
“可是，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不是想质疑你，但是我想不出你亲手把自己的软肋交到别人手里的理由。”
沐恩视线渐渐空茫，掠过理查德花白的发丝，落在了他身后大片的落地窗上。
窗外是澄澈如洗的蓝天，天空中无数白鸟振翅飞过，将天空点缀得如同一块画布。
“大概是，为了自由吧。”
沐恩的伤重动摇的显然不止是民众的信心，还有议院中本就对他抱有诸多疑虑的议员们。
在每月召开的议会上，议员们看着代表那把军部继承人的、空出来的位置，疑虑如同阴云漫过心头，使得他们逐渐焦躁起来。
不安的氛围在议会厅中悄然酝酿。
理查德依然坐在最前排，拄着他的拐杖，背影苍老，就像个普通的、到了年纪的、暮气沉沉的老人一样。
整个军部的氛围都空前低迷，无数军部将领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偶尔扫向理查德的视线中都包含着质疑和强压的火气。
在这样的氛围中，议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开始，他们还顾忌着军部的威压只敢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等他们发现军部将领的表情比他们更沉不住气时，窃窃私语就彻底压不住了。
“我早就说了omega靠不住，他们全身上下只有子|宫有价值，指望他们用脑子来思考国家大事，那不是指望只会吃草的羊去思考怎么捕猎猎豹吗？”
“当初投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可记得你投的是赞成票？”
“那时我哪知道他这么没用？他把他的科研成果吹得神乎其技，连统一人族都不在话下，结果呢？纸老虎而已！”
“帝国那个修斯皇子才是真正的科研天才！你们看前线的战报没有，他创造出了超级战士！一个战士就足以抗衡我们十个战士！”
“天呐！这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吗？真是造物主的奇迹！果然，omega就是比不上alpha！”
“就他这水平，还敢自吹年轻一代第一天才？笑掉大牙了！”
在一片片声讨沐恩的声浪中，议长敲了敲小锤子示意众人安静。
“本期议会正式开启，本次议会召开主题依然是联邦对帝国的战事，诸位可以开始发言了。”
议会厅内一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私下里议论是一回事，公然发表自己的看法，表达对军部的意见又是另一回事。
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们却不会主动表现出来。
他们需要一个领头人。
议会厅内沉默一片，众人神色严肃，视线却下意识凝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发言的铃被按响，身穿隆重正装的伯恩·德根施施然站起身。
他面朝议会厅中的上千名议员和军部将领，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鉴于近期前线战事失利，我有话要说。”
议长点点头：“德根议员？请讲。”
“我认为，前线战事的失利，完全是前线指挥官沐恩·西斯特，啊抱歉，我忘了，我们伟大的军部继承人已经不姓西斯特了。”
他满是嘲讽的目光扫向那把空椅子。
“我认为，如果不是沐恩将军过于急功近利，急于建立军功，坐稳他军部继承人的椅子，又过于自大狂妄，不听从别人的劝告，一意孤行地指挥军队，我们是不会遭遇这样不利的情况的。”
“所以，我提议，撤销他军部继承人的身份，还有与之匹配的全部职务，由军事法庭将他暂时收押，直到战争结束后再对他进行审判。”
伯恩·德根抬起下颌，灰绿色的眼珠中带着一层浑浊的雾，漫不经心地抚摸着手中的文明杖，老牌贵族的傲慢彰显无疑。
他话说完，笼罩在军部上空的沉沉死气宛如被波动了一般。
一名年轻军官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我反对！西斯特将军的战术安排根本没有错！战事失利的原因根本不在指挥官！”
理查德脸色一变，呵斥道：“肖恩，坐下！”
年轻军官倔强地站在原地，直视着理查德的眼睛：“将军！我没有说错！这根本就……”
“年轻人……”伯恩·德根拖着调子开口，好似语重心长一般，“这里是议院，可不是你们军部，你没有在这里说话的资格。”
议员中爆发出一阵嗤笑声。
军部近来的作风越发散漫，和威斯特在时的威严整肃截然不同，这无疑也成了议院对军部发出质疑的依据之一。
年轻军官顿时涨红了脸，还想争辩两句，在理查德不容置疑的眼光下，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理查德扫向伯恩·德根，淡淡道：“德根议员这话说的，议院不就是用来讨论的吗？既然进了这里，自然是谁都有资格说话。”
伯恩·德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唇角：“司令官说得也不错，不仅在议院，整个联邦中，谁都有资格自由地说话。”
威斯特脸色不变，任由他嘲讽。
议长见两边的领头人不再针锋相对，擦了把汗，敲了敲锤子：“还有议员要发言吗？”
这一次，已经被打开了口子的议员不再按捺，纷纷按响了自己面前的发言铃。
“我有话要说……”
“我赞同德根议员的提议……”
“我也是……”
纷纷扬扬的发言如同雪花飞舞，落在军部头顶。
等到中途休息时，伯恩·德根难得挪动自己老迈的身躯，走到理查德面前。
“老伙计，我们也很久没见了，要出去叙叙旧吗？”
理查德抬起头，看着伯恩·德根苍老的脸，半晌，他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垂落的洁白纱帘将阳台和走廊隔开，是个说点私秘话的好地方。
知道这里都有谁，无论是议员还是军部的军官，都自觉地远离了这个角落。
伯恩·德根手肘搁在阳台上，望着首都星繁华的车水马龙。
“找我出来做什么呢？”理查德问。
“我说了，叙叙旧。”伯恩·德根笑得温和。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旧可叙，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喜欢西斯特家的那个老混蛋，同样也不喜欢和他混在一起的你。”
“那真抱歉，”伯恩·德根毫无歉意地耸了耸肩，“可惜，现在的你不得不听从我们这两个老混蛋的指使了。”
他露出狡猾的笑：“如果你不想你选定的那个年轻人真正下台的话。”
理查德好奇地问：“为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他姓西斯特？抱歉，我不太理解，你老友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我费尽心力去保全？”
“别装了理查德，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西斯特。”
伯恩·德根苍老如竹节的手指在阳台上轻轻敲击着，手指的起伏颇有节奏，如同正在弹奏一曲音乐一般。
“一个一次又一次拒绝家族善意的孩子，可是不被长辈喜欢的。”
理查德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装模作样的拐杖也不拿了，一脸逼真的疑惑。
“善意？”他问道，“不好意思，我记得沐恩告诉我的时候，用的词是骚扰。”
伯恩·德根脸色猛地一沉，视线如秃鹫一般瘆人，半晌，他沙哑地笑起来。
“果然是叛逆期到了的孩子啊，”伯恩·德根沉沉叹息，“这样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的、自以为自己能够离开家族独自面对世界的孩子……”
“可真叫他的长辈们头疼啊！”
理查德被他这咏叹调恶心得有点想吐，不得不用换站姿掩饰了一下自己厌恶的神情。
“所以你们就在外面大肆传播他重伤的消息？伯恩·德根，我认识你也有很多年了，是什么让你如此天真？你认为沐恩下台后，就能轮到你插手军部事务了吗？”
伯恩·德根狡猾地回避了他的问题：“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我们德根家族扎根联邦几百年，从不做这种损害联邦利益的事，你就算是想嫁祸我们，好歹也动动脑子吧？”
理查德摇摇头，不再和他纠缠下去。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帮裹小脑的家伙在想什么了，没必要继续说了。
他刚掀开帘子，刚刚在议会厅中发言的年轻军官一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将军！沐恩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