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海妖种与神庙
——海妖种与神庙
河流汹涌、流过广阔的平原奔腾入海。
帕多娅钻进河底的暗流之中，经过漫长的穿梭，回到了幽深黑暗的地下海之内，身后如海藻一般的长发铺散浮动。
“帕多娅。”
寂静的海音被打破，一位男性海妖从旁侧游来，叫住了正在前行的帕多娅。
他的目光上下扫视帕多娅，紧拧着眉头，“你去过哪里了，怎么有地上的气味。”
在隐秘的角落里，男性海妖心中的怀疑升到最高点，口腔中的獠牙悄悄顶出，压在舌头上，藏在水草间的十指指尖，锋利的利器淬出毒液。
帕多娅停下移动，回眸间就瞥见了海妖积蓄攻击的动作。
-
晚间的夜色在木车行进之中悄然过去，耀日逐渐升上正空。
车队停在新找到的一条河流高处，进行短暂的休整。
梅利安把鞋子一蹬，卷起裤腿就站在河流浅处，手持着木叉屏息凝气，眼睛看到游鱼出现的那一刻时，手中木叉奋力一插！
河中染起了浅浅的红，梅利安把刺到的鱼高高举起，就想对边上的妹妹分享喜悦。
莎里坐在边上，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梅利安身上，她指挥着克鲁塔在更深处的水位中四处走走停停。
柔和的声音却根本不容克鲁塔分心，“对，没错，就是在那里，站好了别动。”
水下的东西一布置好，莎里就疾然一抽手边的绳索。
“哗啦！”
绳索抽紧，水声激荡，藏在河流中的布置乍然暴露在众人眼中，破布交错织成的捕网赫然兜住了大群大群的鱼。
渔网之间的间隙很大，但是能兜住的鱼也很大，肥厚的鱼尾强劲有力地互相拍击出清脆的声响。
数量之多，足够族内的人好好饱餐一顿。
察觉出梅利安的视线，莎里转头，“哥哥？”
“没什么。”梅利安将自己的木叉默默收到背后。
“对了，殿下在哪里。”梅利安突然问。
莎里想了一想，说：“我记得殿下说想要自己一个人走走，大概是去到河流的上游了吧。”
流水缓缓向前，无论是河流主干的宽度与深度，都要比分支的小溪更像是一条大河。
平直的河岸却突然在一处陡然向下，形成几乎竖直的地貌。
乌蒂盘腿坐在石块上，看起来像是望着河面发呆，他随手捡起身侧的石头颠了颠，然后手腕突然甩动。
圆润的石头飞窜出去，砸在水面上紧接着又漂出去，接二连三地撞远，最后明明卸下了大部分的力道就要轻轻地沉入河底。
但半颗石头沉下水面后，兀地响出了一声噗通。
“哎呦。”
平静水面突然抖了抖，盯着一头紫发的女性海妖从河下冒了出来，她捂着脑壳，“乌蒂阁下，你砸我砸得好痛。”
帕多娅开玩笑似的指责，“阁下一定是故意的吧！”
她跟在人族的车队背后好几天了，除了乌蒂之外没有人意识到帕多娅还未离去，帕多娅没有那个意思，乌蒂自然也没有和大家说。
乌蒂将手中的石头高高抛起，“还想来试试吗。”
帕多娅拒绝，“我可不要。”
乌蒂轻哼，将手中石头再斜掷到水上漂飞，“你怎么还不回去，再这样跟下去，难道要跟着我们到城池的选址吗，虽然我们也不是不能接纳你作为居民的一份子。”
“地下海黑漆漆的，我可不喜欢。”帕多娅慢慢游了过来，窝在礁石上。通过好几天的观察，她先前对于乌蒂的凶残印象悄悄地改变了。
也许就像是那个女孩说的那样，乌蒂阁下是在重视着那个人吧。
“永久居民就算了，不过以后我可不可以去你们即将要建成的城市住一住，我想当一个游客，我超级喜欢水上世界的光景。”
帕多娅兴致勃勃地说道，但是升起的兴奋也缓缓消失，她的脸上升起愁容，“可我还是得回到地下海去，毕竟那里是我的家。”
乌蒂若有所思，“现在就回去？”
“嗯。”帕多娅说，“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再不回去就会被族人发现的。”
她还记得自己是偷偷出来的。
“所以，我今天出来是向你道别的。”帕多娅离开礁石，在河上洄游了一圈，刚离乌蒂近一点想凝出一朵冰花。
可当冰霜才在手中凝出薄薄的一层，帕多娅就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我差点忘记了，我这冰花在阁下身上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阁下的外表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了，总让人升起一种保护欲。”帕多娅摇摇鱼尾，十分自然地说。
十分自然地——
乌蒂握紧了拳头，太阳穴突突地跳，手间猛拽出一大束黄花就往帕多娅头上砸去，“快、走！”
帕多娅哇了一声，身体向下一沉，花束的力道尽数在水面上卸掉，她才浮出水面用手圈住了那捧花。
“是送给我的礼物吗，谢谢阁下。”
帕多娅刚想向乌蒂露出一个微笑，就看见坐在巨石上的乌蒂的表情。
红发的少年盘坐在上首，却好似高居宝座，不管是平时的孩子气、还是因为触及禁词时的怒容都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纯粹的平静。
这样的平静比世上的所有景象都要深沉，倘若试图探究，一定会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尝尽时间流逝的孤独，最后迷失在漫天的金焰之中。
“帕多娅？”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帕多娅从思绪之中惊起，她眨眨眼，刚才看见的景象如同幻影一般消失不见，面前的乌蒂仍旧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是错觉吗？
乌蒂没有理会帕多娅的奇怪表现，他轻斥一句，就好像在发泄自己的不愉，“你别跟你的族人说你上过来，见到过我们。”
“好了，现在你可以抱着你的花离开了。”
-
海底水流轻触帕多娅的手臂，她看着面前外表俊美的海妖，竟然生出一种觉得对方丑陋狰狞的感觉。
帕多娅一滞，紧接着掀起堪称完美的微笑，在身后捧出一大簇清新香甜的嫩黄花束，“父亲，你说的是这个吧。”
对面的男性海妖正是帕多娅的意识自诞生而来所见到的第一位同族，也自然是帕多娅的父亲。
见海妖没有回答她，帕多娅心里吸气，面上却没有显露一丝一毫，从捧花之间抽出了一束，亲昵地插进海妖的衣间。
“今天，外河那边飘来了不少这些东西，我就去捡了一些。”帕多娅一边说着，一边搂过黄色花束，“如果父亲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把它们解决掉。”
海妖手上的利爪慢慢地收了回去，他略微怀疑地看了帕多娅一眼，看见对方笑容不减，态度才缓和了一些。
男性海妖神情严肃不减，他拔出被塞进怀里的黄花，紧接着不容置喙地一把夺过剩下的大束花，“你要记住，绝对不可以随便离开水下。”
帕多娅敛了笑，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看着海妖游去的背影，帕多娅的目光略显犹疑，她慢慢低头看向自己手上遗留下来的唯一一抹花瓣。
是娇嫩的黄色，浸入水中的花蕊显出几分金意。
曾经摘出体外的心脏不停地跳动着，跳动的频率完全不正常。
帕多娅一直知道，族内的人一直不允许她浮出水面，但她根本不相信违反规则的后果居然会是被父亲攻击——那绝对是必死的攻击。
后怕在心间徘徊，帕多娅捏紧了手心的花瓣。
乌蒂阁下，知道吗……所以才把花束扔到了她的头顶？
-
看见海妖下沉时的气泡缓缓消失，乌蒂从巨石上跳到地上，往众人的临时驻点走。
树叶簌簌，往回走的乌蒂刚好撞上了另外一人。
梅利安目露惊喜，“殿下，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闻到梅利安身上浓郁的鱼腥味，乌蒂默默地往后退了半步，“你煮了鱼汤等我回去喝？”
说着，乌蒂的口中好似突然回味起了前几天喝到的羊肉汤味道——又腥又骚。
乌蒂再次挪了挪脚步，“如果是因为食物，我觉得你们不需要考虑我的存在。”
梅利安：“原本准备好了烤鱼，但是在我过来找殿下的前一刻，事情突然发生了变故。”
……
乌蒂望见眼前轰然倒塌的建筑，灰尘把他呛得咳嗽连连。
一路上，梅利安絮絮叨叨地说他们发现了新的神庙建筑，面上的表情是压不住的愉悦。
但此时，他看着眼前的废墟，不由得陷入呆滞的状态。
“怎、怎么会这样。”梅利安迅速小跑过去，捡起废墟最上方显眼的标识——镌刻着烈焰的石头纹徽。
“是因为神庙内的承重柱被人碰了一下，如果不是莎里反应及时，还会有人被埋在底下。”克鲁塔看着触倒支柱的小孩，如实说。
“对不起！”那个小孩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哭泣的鼻音被他强硬压下，他贴紧在腿侧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绷直。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能为这个狡辩什么。”
梅利安将木牌上的灰尘吹了一吹，下意识地朝乌蒂看去。
……殿下，会怎么想呢。
在梅利安看来，除却披风的颜色之外，乌蒂浑身上下都是金红的配色，热烈而张扬，所使用的魔法也大部分是火焰的灼烧。
梅利安在神国之前的沙漠上遇见了乌蒂。
于是，梅利安在心中也对乌蒂的身份有了自己的猜测——太阳之子，烈焰与白昼之神……的神使。
梅利安虽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但是他在叙述中带上了些许的感情色彩，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族内的同伴。
“我……愿意成为祭品，用来平息神明大人的愤怒。”
小孩迅速跑上前，手指颤抖而坚决地拽住乌蒂的衣摆，向上仰望。
“拜托了！”
请让他因自己的错误而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