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芜的驻地
身体上的疲惫与心理上的困倦一同袭来，使克鲁塔睡了很久很久的觉。
他梦见了友人死亡的片段，海妖尖锐的利爪仿佛要撕裂他的躯体，克鲁塔猛地一喘气，睁开眼就看见帐篷顶的布块。
帐篷顶是黄色的，恍惚间，克鲁塔又想到了昏迷之前看见了那一片金意。
四肢疲软无力，他尝试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终是无果，他继续挣扎着，然而却突然听见帐篷外面的声音。
声音清脆明澈，让克鲁塔瞬间就想到了盎然的金。
“啊，这就是你们的驻地？”
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乌蒂笼着手，看着面前的景象，嘴角一抽一抽的，心中无言以对。
面前的地方离得冰湖很远，是一片起伏不大的草原，而人族选择的地方是草原上一处拱起的小坡后，可以挡住一个方向刮来的冷风。
冬天的草原没有长草，只剩下枯黄的草根零零散散地长着。
在枯黄的草地上没有建筑，数量不多的猪羊瘦弱非常。
数十辆木板车大都散了架，破损的轮子躺在地上，木质的箱子整齐地叠放在一旁，却残留着水迹与虫蚁的咬痕，缝了很多层补丁的帐篷在寒风中摇摆。
梅利安喘着气，他才刚从箱子里掏出一件厚实的衣服换上。
他之前比乌蒂晚了一步降落，结果就被炸起的气浪冲到很远的地方，等他赶回去的时候，海妖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但从妹妹莎里的口中，他得知了当时的情况。
梅利安愧疚道：“十分抱歉，我们一直以来过得都是迁移的生活，没有一个真正的落脚点。”
在海妖的战斗之中，受伤的人正在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荒地上升起堆堆的柴火，因为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导致必须大量使用存货不多的木柴，来保证人体所需的热度。
乌蒂不会干预人类内部的事务。
由梅利安和同族说他的经历，包括讲述如何遇见了乌蒂，乌蒂并不清楚梅利安都讲了些什么，导致人族对他的态度十分尊敬，只不过他向来不在乎这些。
此时，人族的长老也站在他们的身边，身为德高望重的老者，他知道一些梅利安不清楚的人族秘辛，“我们一族已经迁徙了十五年，最终的目的地是……”
长老拄着拐杖，目光越过简陋的临时驻地，向更南的地方望去，视线的落点聚焦在林木屹立的森林之中。
“南部的森林，精灵的邻近。”
听见长老的话，梅利安恍然：“难怪……”
乌蒂看着火堆上冒出点点红星，底下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目标近在眼前，你们的进度却止步不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用的不是询问句，而是陈述句，平淡的语气之中掩藏着对事态的了如指掌。
“……”长老沉默，他看起来难以启齿，“我们原本以为爱好和平的精灵会接纳我们，允许我们居住在南部的森林里。”
“但是，别说是居住了，就连最简单的事情，仅仅是我们在森林里拾取木柴，精灵种都无法批准。”
乌蒂回忆着说：“精灵种的国度并没有覆盖整个南部森林，按道理来说他们不存在对南部森林的管辖权。”
他一转眸，就看见了二人的愁容，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是实力。”
某一个帐篷的门被掀开，一人拖着虚弱的身体抢答了乌蒂的问题。
如果拥有绝对的实力，精灵的拒绝也无法阻挡人族的脚步。
乌蒂认出了那人是杀死海妖的家伙，他对勇敢的人总是心生好感的，略微挑眉，乌蒂说：“你是？”
“克鲁塔，我叫克鲁塔。”
克鲁塔的语气很急切，急切到仿佛化作了实质，想要抓住些什么的样子。
他没有停在帐篷里，明明受了伤却还是忍着痛，想要快步走到乌蒂的面前。
就在离乌蒂几步之远的时候，克鲁塔的腿忽地没了力气，差点摔在了地上，幸好隔壁的梅利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梅利安感受到对方的重量，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让克鲁塔摔在乌蒂殿下的身上，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梅利安不由得抖了一抖。
“克鲁塔，这位是我去神国路上遇见的贵人，乌蒂殿下，殿下决定要帮助我们。”
回到驻地之后，梅利安与长老说自己和乌蒂交易的细节，并且一同发誓，族内的所有人都会拼死参与乌蒂的游戏。
“我的性命和莎里的性命都是由殿下救下的。”梅利安知道克鲁塔的性格，他多加了一句嘱咐着。
“嗯，我知道。”克鲁塔的声音很低，“而且，还杀死了海妖，保全了人族全员的性命。”
他就知道，奇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的。
就算事实上是克鲁塔亲手夺去海妖的性命，但他还是觉得杀死海妖的功劳不能由自己独揽，那大部分都是乌蒂的影响。
乌蒂眨眨眼，解释说：“我可没有参与你们和海妖之间的事情，战场上有生有死很正常。”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海妖说了自己的禁词，他最多烧完那条恶心的章鱼触手就走，不会过多干预旁人的战斗。
乌蒂真的没有把海妖的攻击放在心上，不然，一开始掩护克鲁塔的伙伴就不会死。
“是。”克鲁塔的表情不认真，说出的答应看上去就知道是敷衍。
但下一刻，他挣开了梅利安扶住他的手，板正地站直，“实力才是战场上最关键的东西，我们原来的目标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紫罗兰色的眼睛目光炯炯，克鲁塔有着一股将所有东西都抛之脑后的决然，“请告诉我们，我们的、人族未来的道路到底在何方。”
降下命令吧，降下指令吧。
指引茫然的羔羊真正的未来，将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对方的决定之下。
“克鲁塔！”梅利安失声惊呼，却在发出声音的瞬间也压下了自己的音量。
他就知道克鲁塔的性格实在是太过于莽撞直接了，那样对于乌蒂殿下来说简直是冒犯。
可是，话都已经出了口，无法收回了。而且这样的答案也是梅利安所在意的。
梅利安提着心脏，向乌蒂的方向望过去。
信任、不，是全然的信赖感吗……
乌蒂看见了克鲁塔眼中的决意。
“什么样的决定都可以吗。”
克鲁塔、梅利安二人同时脱口而出，“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都可以。”
乌蒂的视线扫过人族驻地，在他的眼里，面前的驻地根本不能称为驻地，他知道人族弱，但是没想到人族能弱到这种地步。
乌蒂转眸，对上了二人的双目，他轻笑道：“那就离开，离开这个地方。”
草地的荒芜一半是因为冬日的寒冷，可也有另外一半的原因，精灵的驱逐与厌恶让人族带着草木不喜的气息，原本凋零的绿草也变得枯黄，太过于靠近精灵王国的地方并不适合人类安营寨扎。
他们必须进行漫长的迁徙，去到更北的地方，那里的土地才不会被精灵所影响。
一直以来疑问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离开了乌蒂身边，克鲁塔朝气满满，但他看见了身边陷入沉思的梅利安。
克鲁塔推搡了梅利安一下，“你在担心些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长老都已经开始安排迁徙的工作了。
“取暖的木柴只剩下两天的量，马车的车轮也在之前消耗告罄，我们没有材料再去制作新的车轮了，存下来的食物算不上充足。”梅利安说着，他看向了克鲁塔的伤口。
“而且大家都受了伤，现在开始迁徙，一定会有很多人死去的。”
而面前的克鲁塔，是除了莎里之外伤的最重的人，梅利安格外地担心他。
可听了这话，克鲁塔一拧眉，话中带了恼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都已经得到答案了，你是在否定乌蒂殿下的意思吗。”
“没有，我怎么会……”
梅利安还陷在自己的思考之中，他刚想开口解释，但一抬头就只能看见克鲁塔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梅利安苦笑地耸肩，将没有说出口的话吞回腹中。
目光却转向另一边，气质格外出众的身影晃动着自己肩上的披风，在帐篷间穿插而过。
虽然他和乌蒂殿下接触的时间不久，可是……
梅利安并不觉得乌蒂会轻易地作出没有把握的事情，乌蒂的决定是不会将他们送上有所偏移的道路，乌蒂更不会选择放弃受伤的弱者。
这是没有理由的判断，也是梅利安的直觉。
“呼……”
梅利安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抬脚走向漫步在帐篷之间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