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意孤行的祭祀
神秘侧的魔法世界中。
金红色的天体高悬在蓝天之上,祂稳定而炙热,生机与力量经过祂下射的光线而洒落大地,劈开自亘古而来的黑暗长夜。
与太阳同处于一个空间的,属于太阳的宫殿瑰丽而雄峻,云彩薄而白、丝丝缕缕地漂浮在宫殿之中。
墙上的壁画栩栩如生,支柱是金色的,它的材质却不是质地绵软的纯金、而是与太阳的本质同出一源。
薄云织就锦布,悬挂在横梁之上,被微风一吹便高高荡起。
地面是金红的,由于高温而浮出绚丽的雾气,滚边的银线游走在洁白的披风上,柔软的衣物因为主人的躺姿从床榻滑落地面,深红如火的长发铺散在雪色的被褥之上。
“……天空、大地、海洋……”
虔诚的祈祷声奏响,由相隔数万米远的地面向高天传至。听见了那声音,床上的少年稍微动了一动,发丝轻触他白皙的脸颊。
“……宇宙的主人,那一切之上的一切,那最初始的初始……神圣的起源自你的诞生而诞生……”
祷告声入耳,赫然将乌蒂惊醒,他躺在床上,蓦地睁开了那双夹着火红的鎏金双眸,浮光流转,状似流星闪耀。
“……时间的父将笔著写在命运之上,命运的母用她的双眼将所发生的注视。”
人族的长老将古卷轴拉开,手上的皮肤粗糙而起皱,深陷的眼窝处眨着一双浑浊的眼睛。
细碎的风从湖面处刮来,将他银白色的长须吹乱,薄雪夹在毛发之间,老者身体有着外人难以察觉的颤抖——那并不是因为冬日寒冷的天气而发抖的。
他的内心复杂而悲怆,同时身体也是因为自己的思绪而颤抖。
人族在这个过于凛冽的严冬终于走到了末路,他们被迫要与海妖进行交易,来自地下海的海妖通过暗流来到冰湖,收下他们的祭品,作为回报的是海妖会给予他们可以取暖的暖石,以此度过难堪的冬季。
站在长老边的年轻人握起了自己的拳,愤愤不平,几度就要冲上前将少女扯下,他的脚步已经抬起数次。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决定要和海妖做交易,那样简直——”
是推自己的族人去送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立在身侧的母亲拽住,几次三番地敲打,死死地堵住他的行为。
“嘘,这是她执意要求的。”
与海妖做交易,是记录在古籍上的行为,原本是没有任何人记得的,但作为祭品的少女发现了它、提出了它,没有人可以阻止少女坚定的心。
少女以自己的命作为威胁,逼迫人族同意了她的提案。
如果族内的人不同意少女的提议,那么少女也会持剑结束自己的生命。
旁边的族人将年轻人与母亲的互动看在眼里,耳中听见义愤填膺的抱怨,默默地低下自己的头,双唇摩擦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内心却完全同意年轻人的想法。
他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却没有伶俐的口才、或者充足的理由去说服一意孤行的少女。
沉默的氛围死寂一般,空气似乎在湖水四周凝固。
被众人哀伤视线注视着的少女衣着单薄,她无视了众人想要她回到他们那里的期待,赤着脚踏上湖冰,冬日的湖水表层已然结出一层厚实的冰面。
透骨的寒冷从足底开始传至全身,让少女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她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跨出了一步。
无声的步伐交错,她的足部变得通红,此时的少女业已走到了湖水的正中间,那是湖冰最薄的地方,甚至可以看见冰面之下涌动的暗流。
她的眼眸低垂,心中没有对世间有着一点一滴的留恋,这是她提出来的、也是她坚定实施的想法。
风将她口中的话语冲得支离破碎。
“哥哥……”
“呼……哈!呼哈……”
呼吸声急促而短暂,在鸦雀无声之中的森林间格外明显。
梅利安被亲人记挂着,他拼尽自己的全力奔跑,堪堪越过附着白雪的突出树根,却终是没躲过交错盘踞的杂草,整个人猛然踉跄摔倒在地。
枯枝刺破了他的手臂,淋漓的热血融化雪地的表层。
梅利安下意识地嘶了一声,但动作还是没有停歇,迅速撑起自己的身体,用衣袖草草扎紧了伤口止血,紧接着继续向东奔跑,
因为长时间狂奔,他的嘴唇干裂见血,口中满是腥重的铁锈味。
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只留下驱动身体本能前进的唯一目的——跑到大陆的最东边去,跑到那是传说中的神国所在地去。
他在赌,在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以此寻求渺茫的希望。
如果赌赢了,他成功越过深山老林、翻过无际的沙漠、闯到那真实存在的神国去,遇见善良的高位神明,或者是愿意伸出援手的贵人,那么他和妹妹,乃至人族的未来都可以有着美好的结局。
相反,如果赌输了,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他和妹妹一同赴死,至少人族还可以因为海妖的交易得到暂时的存续。
高木深林之中,层层叠叠的树木阴影之间,隐隐约约照进虚无缥缈的光,斑驳的林影打在梅利安的脸上,光照得他有些发晕。
他的脚步未停,上半身先行冲出那最后的林木,冲破林木的那里,阳光不再被绿叶遮挡,尽数洒落在梅利安的身上。
然而,没等梅利安因为见晴而欣喜,他向前的步子就兀然踏了一个空,失重即刻吞没了他所有的观感。
他方才所眼见的最后一层林木,其实是陡坡上的最后一层屏障,同时也是一层虚假的迷惑,在那层林木之后,坡度骤然加大,巍然就是一层断崖,
视野中的一切天旋地转,钝痛感撞击他的骨骼。
梅利安身体失衡,头先摔倒在断崖的斜面之上,砂石刺破了他的脸部,剧痛经由脆弱柔软的面颊传到身体的每一寸,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十数米之高的断崖被滚落的活物激起飞沙落石,重物落地震出砰然巨响,刺眼的血色在盖着白雪的断崖的上半段就开始蜿蜒下行。
那滚落斜面的人倒在地上,呼吸几近乎无,护住脑袋的手臂顺着动作而缓缓滑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微风拂过大地,被上旋的气流冲到九重云霄之上。
浮云飘动,薄雾升腾。
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上,踏着一双烫金的短靴,顺着短靴向上,是身板挺直的少年太阳。
乌蒂伸了个懒腰,将身上的筋骨舒展,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云下的风景,犹如镜面一般的金眸映入世间一切,宛若倒影。
耀日之下,万事万物无所遁形。
“啊,这可真是麻烦啊。”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乌蒂舒展筋骨的动作顿了一顿,话中夹带一些苦恼,“但如果只能做到这种地步,那就当是我之前的想法异想天开了。”
他将搭在臂弯上的披风一抖,飞搭上自己的双肩,乌蒂张开自己的双臂,身体的支点倾斜。
整个人径直撞入了风的怀抱。
肩上的披风经风一吹抖擞扬起,状似双翼。
高天之上满是凛冽的罡风,足以将入侵它们地盘的所有生物搅碎、变得面目全非,但不管是从正下方而来的、还是从左右二侧而来的,风之元素在靠近乌蒂身周时,尽皆化作柔软的棉絮一般,抱着亲近的想法却只敢一触即离。
尽管狂风乱刮,加上自身快速向下的移动,也都没能阻碍乌蒂的视线。
有些东西先前被他一眼扫过,此时却再次吸引了乌蒂的注意。
在黄沙肆虐的茫茫荒漠上,一个渺小的黑点在缓慢地移动着。
梅利安的脑袋昏昏沉沉,就好像行尸走肉般行走在沙漠上,身上流出的鲜血顺着躯干滑落、渗入沙粒的缝隙之中。
他跌下了断崖,可能因为幸运才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脚步虚浮地走过森林之后的、小片的过渡带草原,这才步入了荒漠的世界之中。
即使是寒冷的冬日,但午间的沙漠蒸腾着足以使任何人昏头的热气,梅利安脚步踉跄,他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走过了多长的路程,睁着朦胧的眼睛向前方看去。
他期待着看见沙漠的尽头,期待着看见心目中阿瓦隆的神国。
只不过,他能看见的仍旧是那片升起模糊热气的浅黄地平线。
梅利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好似被火焰炙烤般发疼,血肉淋漓的伤口还盘踞在腿上,伤口被挟着的细微沙粒卷起的风刺得生疼。
他终是坚持不住了,摇晃着身体骤然向前扑去,眼前的视野犹如瞥见了海市蜃楼,枯燥的沙黄被柔软的白所取代,梅利安下意识地拽住眼前凭空出现的幻影。
身下踩着的是被自己鲜血湿润的黄沙,他脚步就兀地打滑,背部猛然撞击沙面,砰的一声仰面倒在沙地上。
攥成拳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就好像握住生命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衣物的触感软得像是棉花。
梅利安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扯住的那抹白向上看去。
在白意的尽头,他看见了比火焰还要炽烈的红,每一根发丝都宛然淬炼着地底最浓郁的岩浆。
再接着。
他看见了金色的瞳。
金目剔透、明净,直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