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顾世忠
顾世忠大学毕业前夕,刘易简专门到京城找了他一趟,一是到京城游览一下,毕竟她还没领略过古都的人文风貌和自然景色;另一个原因是正式确定一下他俩的关系,通知他一下她已经将他介绍给了父母,父母没有反对意见,他们两个可以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了。顾世忠为了避嫌,没让刘易简走进他的学校,他俩只在学院门口合拍了一张照片留影。刘易简在校外的宾馆住了三天,顾世忠领着她游览完了城内的几个著名景点后,最后一天,去了趟长城。他俩顺着长城一路向东,再向东……几乎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二人相拥相依,情浓处,对着伟大的长城发了一次誓:一生相许,不言放弃,谁言放弃,猪狗不如。刘易简说:“我们对着黄河发过誓了,对着长城也发过誓了,中国的天底下,还有比这两个地方更有标志性的地方吗?”顾世忠心无旁骛的回道:“孟姜女能哭倒长城,我们的爱情比长城坚固,千里黄河能干涸,我们的爱情源远流长。”二人一番许诺剖心,别是万千滋味在心头。
刘易简京城的三天两夜,顾世忠度过了他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身体得到了无尽的释放,思想得到了春雨般的洗涤,他对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憧憬,在将刘易简作为恋人的同时,他觉得她更是他的贵人,他必须好好拥有和保护这个宝贝。毕竟现实的两个家庭门不当户不对,为了更加确定她背后家人对他的同意,他曾多次引诱刘易简给他介绍她父母怎么表示的同意,刘易简也就不断地给他说些整个过程的细节,通过对碎片的整理,他确认刘易简说的都是真的,要不她那么高兴和自信呢!
有一天晚上周六回家,刘易简在看电视。她妈妈坐在她身边,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也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找婆家的话题。
妈妈说:“豆豆啊(刘易简小名叫豆豆),等你上了班,我抓紧托叔叔阿姨们给你找个心仪的对象,不但要门当户对,还要听我们家豆豆的话儿。”
刘易简说:“着啥急,我又不大。”
“老一辈经验,早找总比晚找好,25岁前女人是朵花儿,过了25女人就是菜渣渣,放上扫帚占上碾,有合适的还是早定下来。”
“我不要介绍的,媒妁之言不真实,我要自己找。”
“自己找费时费力,别人介绍是捷径,介绍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省去了了解的时间,这样的男人就是一道简答题,省去了好多不必要的叙述步骤。”
“妈,你真会比喻,我宁愿做论述题,也不愿做简答题,我喜欢那样。”刘易简站起身来,走到电视跟前换了一个频道,又说:“我找我就要找我自己中意的,不中意的宁愿不找。”
妈妈扭头看了一下刘易简,她以过来人的经验,好像意识到女儿话中有话,便问道:“在学校里你没谈一个?”
刘易简没有答话,妈妈的问话其实戳到了她的痛点,这个痛点就是她跟顾世忠之间的事该不该给父母摊牌,她正在犹豫不决。上高中、大学期间,他跟顾世忠之间的关系是她极端的秘密,哪敢给父母说。她懂父母的秉性,在早恋这事上,他们的容忍度是零。就是她上了大学,父亲还一再告诫她不要谈恋爱,要把心思用在读书学习上,等工作生活稳定了,再谈婚姻的事情。父亲为什么这么说,她不知道,但总觉得父亲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深刻道理。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马上不是一个学生了,马上毕业工作了,谈婚论嫁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何况自己已经把身子交给顾家了,即使没吃人家的粮,可是上了人家的床了,上了床,也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更何况在世界闻名的黄河、长城上对鬼神都发过两次毒誓了。他又知道,父母的门第观念很浓,旁敲侧击的她听了不少。顾世忠的家穷成什么样,她听顾世忠讲过,没见过,反正是穷得掉渣。不仅穷得掉渣,他族上往上数三代除了种地是一把好手外,就没出过一个打过算盘、握过毛笔的文化人。这样的现实情况怎么向父母张口呢?
她好几次吃饭的时候想向父母介绍顾世忠,可看到父亲浓眉下那严厉的眼神,欲言又止,把到嘴边的话和着饭菜咽了一遍又一遍。刚才妈妈的问话,又戳了她一下深似海的秘密,她在想怎么回答,所以也就没有接妈妈的话茬。
妈妈好像意识到什么,脸上平添了笑容问:“谈了吧?哪儿的小伙子?”
刘易简攥了攥拳,调了调情绪,先是点了点头,面朝着妈妈,低着头,轻声说:“高中同学,也是咱们县的。”她可以把信息透露给妈妈,毕竟妈妈没有爸爸那样严厉。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不会是读高中谈的吧?”
“怎么会呢,读了大学才重新联系的。”刘易简说的有些心虚。
“小伙子家是哪的?他父母是做什么的?”妈妈已经显出很关切的样子,她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英雄不问出处,反正人挺好,也挺优秀的,他在京城读的书,今年毕业。”刘易简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妈妈顾世忠的全部,她知道,顾世忠的出身问题才是个摆在他父母面前的大问题。她只能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一点一点瓦解父母的防线。
妈妈“哦”了一声,随后道:“能考上大学,说阴还是个聪阴孩子,不知道性格脾气怎样。”
刘易简脸上飘起了一片红云,见妈妈还和气,挪了挪身子,伸手抱住了妈妈的胳膊,娇声说:“他来过咱家,你见过的,妈妈。”
“我见过,来过咱家?”妈妈显出努力回忆的神色,她的脑海深处在追忆着一个个少年郎,想了好一阵,也没理出个一二三。问道:“来咱家做什么?你带他来的?”
刘易简看着妈妈满脸的疑惑,笑笑:“就来过一次,那次我们学校有个课外劳动,他跟着我来咱家拿过扫把,你正好在家,还吃了咱家几块西瓜呢。”妈妈似乎想不出这桩事儿,只是“哦”了一声,看了看女儿,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这时候,爸爸推门而入,在他往沙发上扔公文包的时候,刘易简阴显闻到了爸爸身上浓浓的酒味和烟味,是他进家门经常的味道。爸爸是县里多年的专职县委副书记,上个月刚提升为县长,工作很忙,应酬很多,很少在家吃饭。他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是醉醺醺的,往往是脱了外套就往卧室去,甚至不给家人说一句话。妈妈倒也知趣,往往是跟进去往床头上放上一杯不温不凉的白水后,继续出来忙自己的事情。刘易简从记事后爸爸留给她的就是这么一种印象,还有就是爸爸整日严肃的面孔和字斟句酌、语气严厉的话语。
爸爸喝的好像不多,见女儿跟妻子在一块偎依着,他眼里很少见的一种情况。愣了愣,这次没有直接去卧室,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望着紧紧靠着的母女,脸上忽然有了笑容,问:“在讨论什么话题?”
“我看妈妈织毛衣。”
“豆豆说谈了一个男朋友。”
“哦,是吗,我们的小豆豆长大了,从绿豆变成黄豆了,哪天让我们检阅一下。”爸爸眉毛猛挑了一下,眼睛一亮,好像不反对这事儿,话语里还有开玩笑的意思。阴亮的灯光下,爸爸浑厚的脸庞显得很有威势。刘易简很少看到爸爸这样一副既威严又和蔼的面孔,感到很亲切。接着,爸爸问了一个几乎与妈妈一样的问题:“小伙子家是哪儿的,做什么工作?”
“高中的同学,马上大学毕业。”妈妈先插话说。“只是不知道小伙子怎么样,豆豆说好。”
面对爸爸的问话,刘易简很想给爸爸妈妈详细介绍一下顾世忠的具体情况。
爸爸搓了搓手,干咳了一声说:“谈婚论嫁应该是一件很严肃、很挑剔的事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该什么年龄办什么年龄的事,豆豆还不到23岁吧,是不是年龄还小点?记得古希腊的一位哲学家说过一句话,“天理人情不必细诉,婚姻在于有利可图”。古往今来的成功婚姻,多是利益的互补,婚姻这事儿,可不是凭的一腔热血和头脑失去理智。”
听完爸爸的话,刘易简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爸爸继续说:“人性从时空上不分古今中外,女人就是男人身上的肋骨,只有彼此找到良配,才能终生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豆豆呀,这就是你爸对你婚姻的个人看法,从大的方向来讲,都是对的,希望你在个人问题上不要固执已见,多听听我跟你妈的意见,对你个人,对双方的家庭,都是有好处的。”
刘易简彻底沉默了,她脑袋中不时闪现着顾世忠成熟、冷峻的脸庞和单瘦的身影,还有在这个身影上晃荡的不多合体的衣服。潜意识中,她觉得顾世忠不是妈妈爸爸眼中的人选,那可怎么办呢?她想流泪。
妈妈朝向爸爸:“话倒没错,我们给豆豆多出出注意、把把关就是了。”
“小伙子家是哪的?”爸爸重复了一下他刚才的问话,然后伸直了腿,一身放松的样子,看来他对这个还不确定的事情蛮关心。
刘易简看爸爸心情还不错,既然他不断地问,觉得有必要跟爸爸摊摊牌,先打个预防针似地说:“爸爸的话我听,但爸爸也要听我的话。”
爸爸哈哈大笑起来:“我闺女这话猛听起来没错,细捉摸起来是谁也不听谁的话。”房间内的气氛一下被他的笑声烘托起来。
妈妈笑着插话:“我理解的意思各听各的百分之五十。”
“爸……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刘易简撒娇了,伸双手一边搂了一个。
“那我们先听豆豆说。”爸爸甘愿被女儿紧紧搂着。
“那我说了,说了你们别生气。他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在中央财院读的大学,今年毕业,分到了省财政厅,不过还没正式上班。”刘易简说完,看了一下爸爸,见爸爸收拢起了双腿,双手摁在膝盖上,脸上挂着笑容,连连点着头。
“没了?”
“没了。”刘易简想先说这些就行,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很干脆的回答。
“京城上的大学?咱县里每年出不了一两个在京城读大学的学生,县里都有名单,看来这小子也在名单里了?”爸爸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看看吧,有名单什么用,指望着一个个的毕业能回来,还一个个都回不来,人家对你们这些父母官一点都不父母。”妈妈扯远了话题。
“他们不回来,不回来也是吃县里粮食长大的,走到哪,也是县里的子弟,我们这个父母不顶用,起码生他养他的父母有用吧,起码是故乡吧!”爸爸也扯远了话题。
“吃县里的粮食长大了,有用了,不回来了,给人家做贡献去了,你们倒挺大方,也不想想法子弄回来。”妈妈继续扯。
“县里不是在出台吸引人才政策嘛,回来回不来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爸爸摊了摊手,表示无办法。
“光把政策写在会议上,写在纸上,一会儿忽悠点云,一会儿忽悠点雨,拿不出实际大行动,有什么用,你们还好意思说。”妈妈扯得有点想着急。
“县里不是财政紧嘛,寅吃卯粮的,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干什么不需要钱,人才来了,你最少给他安排个像样的住处吧,妇道人家!”爸爸扯得像要发火。
“紧,紧,整天喊紧,一吃喝钱就不紧。”妈妈扯得也要生气。
“你懂什么,鼠目寸光,井底之蛙,政冶是政冶,经济是经济,胡乱联系。”爸爸扯得有些人身攻击了。
“你懂,就你懂,比人家马克思、恩格斯还懂,看能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我看你就是个酒囊饭袋。”妈妈扯得有点贬低人格、人身攻击了。
“你……”爸爸气呼呼得想站起来,被刘易简一把摁下了。
“看你们的意思想吵架吗?可不是我引起来的。”刘易简差点笑出声,一开始还心情紧张的像揣了个兔子,这个时候倒被爸爸妈妈的辩论惹得心情舒畅了。她想必须止住他们的话题,否则再辩论下去就会产生家庭战争,当然战争还从来没发生过。
爸爸还是挣脱了刘易简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向卧室走去。刚走出几步,又站住了,朝刘易简道:“你带小伙子来家趟,我们一块儿吃个饭。”
“你看这个酒鬼样儿。”妈妈似不解气。
“妈……”刘易简抬身抱住了妈妈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