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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幕后第六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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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笼罩殷鹤山全身的灰光反倒比先前还亮了两分, 紫雾当中,原本另一团护住了傅抱云的灰光已经彻底消失, 仿佛全都汇聚到了殷鹤山的身上。

    他后背黑翼展开,足有五尺长,一扇便搅动得雾气腾腾翻转避开,凝神劈下一刀,沉着脸问道:"这怪异紫雾能吸人精气寿命,为何你们一个两个身处其中,竟然全不受影响?"

    高槐手中的桃木从一个诡谲角度刺出,横击刀侧,垂云刀顿时被撞得发出嗡嗡声响,力道偏移, 血红刀气没入雾中,消失无踪。他问道:"什么?这雾气有诈?那你摘了傅师兄的护身符,就不怕他死在这里?"

    殷鹤山接连劈出数十刀,天罗地网般笼罩住那少年,沉声道:"他本就活不成了,是被你害死的,此事我必要上报朝阳宫, 看他们教出了什么歹毒学生。"

    高槐同他打得有来有往,一面奇道:"手断了又不会死,接好便成了,为何变成我害死了?你这大叔蛮不讲理。"

    姬朝安不管他们在树下斗殴兼斗嘴打得热闹,利落爬上了树干, 取了柄小刀,抚摸着漆黑树皮,低声道:"桃花娘, 我如约来救你了,不知会不会疼,你姑且忍着些。"

    徐山桃树静默无声,四周魔气阴湿,黑沉如泥沼,无声无息地探出成千上万的细丝,循着先前傅抱云那夺灵阵刺出的千疮百孔,往姬朝安灵盘钻去。

    姬朝安勉力抵抗,飞快地削开一片两尺见方的树皮,在同样漆黑的树干上,开始雕刻环形纹阵。

    最外围是一圈船纹,寥寥几条刻痕勾勒出船头高昂、风帆饱满的纹样,取的自然是船纹顺水推舟、渡过危机与转移的功效。

    次外一圈涡纹,三枚形如蝌蚪的符纹首尾衔接,寓意河流无尽、漩涡盘绕、神灵隐藏其中,以其招引神灵注意、借神之力。

    中间一圈则是梅纹与十字纹交替,八瓣梅纹能除厄、招福,十字形纹能祝胜、除魔,则更多是为此阵能成而祝祷之意。

    到了最内侧,姬朝安只稍稍犹豫,便唰唰地刻了一圈梧桐

    纹,此乃吉兆,亦是天子与凤凰神鸟的象征——羽民无论出身贵贱,皆认凤凰神鸟为始祖,此时向始祖祈求庇护,再适合不过。

    而法阵最中心一点空白处,姬朝安则毫不犹豫地刻下了三道古朴扭曲的横线——正是当初在鲸船中曾经遭遇过的,所谓光阴之河掌控者——河之母、又称时光圣母的象征符号。

    河之母纹章初成时,远处传来常无生轻轻的疑惑声,姬朝安不等他回神,握着时陈的手猛地按在法阵中心,同时喊道:"高槐,进来!"

    紫光自玉雕葫芦时陈中倾巢而出,灌注在法阵刻痕之中,整个阵形猛然爆出格外夺目的紫光。叫姬朝安意外的是,当他手上的血迹沾染到了梧桐纹时,整圈的梧桐纹同样响应般亮起微弱金光,虽然暗淡稀薄,然而能有所响应,便足叫人喜出望外。

    有了金光支援,整个纹阵便不受他匆忙刻纹的缺陷之处所阻,反而毫无凝滞、迅速运转了起来。

    以桃树干上的纹阵为中心,整个山谷的紫雾都被无形之手搅动一般,团团盘旋,争先恐后涌入纹阵之中。

    当紫雾稀薄,常无生终于从紫雾里显出身形,手里不再提着木桶,而是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玉雕扇子,愈发衬得他指骨雪白修长。

    扇叶片片镂空出复杂图样,看似透风无用,他随手一扇,却带起强烈劲风,将渐渐形成的紫雾漩涡给扇得四散开来,一面讶然道:"小朋友心机可真深,竟然藏了这一手——你如何能越过此地主人家,调动时之力?"

    自然是因为时陈之中储存的时之力,与这遍地紫雾同宗同源、乃是一家兄弟。

    姬朝安却不打算同他坦白,反而安闲在纹阵旁边的桃枝上坐下来,高深莫测地一笑:"大师莫非以为,前来此地查案的,就只有我们区区四人?"

    常无生凝目注视他,却突然笑道:"谷外另有两拨人,与小朋友是敌非友,童言无忌,不足挂齿。你若想诈贫僧,至少得有贫僧这样高,多少可信一点。"

    姬朝安先是语塞,继而气

    结。

    只是他终究输在了年幼,索性闷声不语,加快催动纹阵。

    紫气入体,魔气消褪,头顶那污黑如乌云压顶的满树花海,黑与粉的交界处,终于有了变化,黑雾污染的速度,眼见得开始放缓了。

    常无生连扇了几扇,紫雾散而又聚,收效甚微,终于收回墨扇,插在腰间,叹道:"这可是你逼迫贫僧动手的。"

    就在此时,殷鹤山发出了一声震动山谷的怒吼。

    与他缠斗的高槐也分开了,头也不回地往桃树上跳去,正落在姬朝安身边,笑道:"我来了。"

    姬朝安只略略点头,仍是往树下看去。

    殷鹤山整条左臂都不见了踪影,他接连点穴,止住左肩伤口流血,脸色黑如锅底地瞪着稀薄紫雾中一条黑色身影,厉声道:"云儿!竟然是你?"

    那身影并非是因为身在暗处才显得漆黑,而是当真周身蒙着一层黑气,那黑气在他肌肤表面钻进钻出,宛如活物。唯有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面颊密布着蛛网般黑纹,倒有些像是中了钦原毒的模样。

    傅抱云一头长发尽化作雪白,两眼血红,然而神态冷静,毫无癫狂之色。被高槐折断的手臂依然弯着出诡异角度,然而行动之间,竟似毫不受影响。

    他稍稍弯腰,左手竟然脱离身躯,落在身前七八尺的地面,抓住殷鹤山血淋淋的手臂,又自发收了回来,并随手往自己右肋下一插。

    伴随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摩擦声,断臂轻易陷入肋骨之中,无数漆黑细丝纠缠上来,宛若缝合的丝线连接两者。

    殷鹤山的左手臂旋即竟如活了般,自如地动了起来。

    只是连接在右侧,男子大手掌心朝着身后,肌理隆起、手肘弯曲则是向前,与正常形态相差甚远,愈发显得诡谲莫名,宛若曲折肢体的蜘蛛。

    殷鹤山忍着心头作呕的冲动,不去看自己的手臂,而是以垂云刀对着傅抱云,柔声道:"云儿,你无事便好,莫要被邪魔蛊惑,还不快些清醒过来?"

    傅抱云笑了笑,混不在意地往前迈步,加倍柔声道:"殷鹤山

    ,我忍你很久了。"

    三条手臂离体飞出,从三个方向包围了殷鹤山,五指箕张如鬼爪,抓向他头顶、手臂同后背。

    殷鹤山的黑翼竖起刀锋般的翎羽,唰地往上方一合,将三条手臂绞得粉碎,却并没有碎肉骨渣落下,而是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分散黑气,大多飞回傅抱云身边,重新凝聚成型,又有极少数散落在殷鹤山的伤口,宛若扭动的蠕虫往内里钻。

    殷鹤山灵气一转,将那些魔气驱散了干净,喝道:"云儿!为父待你不薄,修行的密法、煅体的灵丹,样样为你寻来,你不知感恩便罢了,竟然暗害亲父?"

    傅抱云失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抬起零碎黑气再次成型的手臂,伸出一根皮肤惨白、骨节嶙峋,且有着尖长如兽爪的漆黑指甲的指头,指着自己说道:"爹,你这空有一身蛮力的蠢货,莫非看不懂何为入魔?"

    殷鹤山的脸色今日就不见好过,然而此刻却仍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糟糕。

    那边父子反目的戏码,反倒是高槐看得津津有味,两眼放光,颇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思,"原来如此,入魔就能杀爹了。"

    姬朝安冷道:"痴人说梦,以你同持国公的实力差距,入魔十次也不是他一合之敌。更何况入魔之后心智剧变、六亲不认,到时候多半连我也不认了。若到那一步,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高槐露出忿忿然的神色,正要开口辩解,脸色突然微沉,抬手挡在姬朝安身前,警惕往东南方看去。

    渐渐稀薄的紫雾中,亮起了虽然微弱却确实存在的人型灵光。因隔绝时雾的手法各异,其灵光色泽亦各不相同,青白蓝红,仿佛鬼火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姬朝安问道:"是高耀的人?"

    高槐道:"有一些是,还有些生面孔,衣饰也不同。朝安你躲好,我先去杀几个。"

    他作势要跳下树,被姬朝安一把抱住手臂。

    姬朝安凝神细看,突然扬声道:"诸位军爷,莫非是来抓捕朝廷钦犯的?白砂城逃

    犯殷鹤山受了伤,还不趁机将他拿下?"

    那片灵光中,明显有几个人面露惊讶之色,有一个格外高大的白色光人型站了出来,拱了拱手,扬声回应:"阁下是何人?如何得知我等行动?"

    姬朝安道:"朝阳学宫学子姬朝安,这位是我师兄、持国公府的二公子高槐,我们"他顿了顿,仍是说道,"是颜坤琪颜公子的同窗兼好友。"

    那人大笑起来,"原来是姬小公子,我家少爷能顺利入学,多亏小公子相助,苏某在此谢过。我等有公务在身,容后再叙恩情,先失礼了。来人,拿下钦犯。"

    一列人立时冲入山谷中,团团包围住殷鹤山同傅抱云。

    剩下不动的人便都是高耀的部下了。

    只是,姬朝安当着颜家军上百人的面,叫破了高槐的身份,若再围杀,便要留下罪证。

    如今众人面面相觑,再不能轻举妄动。

    姬朝安却丝毫不敢大意,高耀带来的人约莫五百之众,颜家军不足百人,倘若高耀铁了心杀人灭口,仍是有可能将高槐与颜家军全都围困在黑牯岭中屠戮殆尽的。

    更何况,暗中还有个居心叵测的假和尚在窥伺,不知何时就会出手。

    危机重重,前狼后虎。

    高槐虽然跃跃欲试,只说大不了再化犼身,带着姬朝安冲出去。

    然而姬朝安却别无选择,天下间仅此一枚的徐山桃核就在这株入了魔的巨大桃树之中。

    他只得加速催动时陈运转,堪称澎湃的时之力裹挟着稀少灵力,飞快灌注进了光芒愈加夺目的纹阵当中。手心里的玉雕葫芦越来越烫,最终只听卡嚓一声细微脆响,那葫芦终于拦腰折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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