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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了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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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朝安将灰兔又拍又揉,最后提着耳朵抖抖、再反过来提着两只后腿抖抖,灰兔只咂巴几下三瓣嘴,吃力地掀了掀眼皮,最后依然毫无动静。

    他再试过取颗水蜜丸强塞进兔嘴里、半勺醋兑半勺酒化进一颗水蜜丸朝兔嘴里灌,将想得到的法子都试了一遍,尽都失败了。

    姬朝安泄气地撑着下颌,心想索性叫他昏睡到醒,若照那老者的说法,并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过小槐树到底是将镇龙尘吃了下去,恐怕不能一概而论。

    仇四婶儿在一旁见了,问道:“少爷,这小兔子莫非是生病了?吃不下药可怎么成?”

    姬朝安心中烦闷,对着四婶却不好发脾气,只说道:“我正在想法子。”

    仇四婶儿道:“不然,试试药浴?”

    姬朝安两眼一亮,顿觉这是个好主意。

    二人忙忙碌碌,取来铜盆,将水蜜丸、酒、醋调和,再倒进去大半盆温水,随后摘下灰兔戴着的项圈,将它小心放入水中。

    灰兔浸没入温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惬意低叹,抖了抖耳朵,隐隐似有苏醒迹象。姬朝安一手扶着兔子,一手捧了水往兔子后脑小心淋上去,轻轻揉搓。

    醋酸酒香,隐隐混合药香,若再加点姜蒜、加点盐,这便是卤活兔了。

    姬朝安克制自己胡思乱想,任劳任怨给兔子搓澡,令药力更快更多地透过皮毛渗透进去。

    一面搓一面盯着那个赤金嵌七彩宝石小手镯,不由隐约有些担忧,那名叫姜望的灭灵师,倘若当真去了洛京,也不知会不会掀起血雨腥风?

    洛京高手云集,平时各自为政争权夺利,若遇外敌,依依旧会齐心协力抵抗,自然不是一个灭灵师能动摇的。

    但除开灭灵师这层身份,姜望却并非恶人,且对他有过恩惠,姬朝安并不愿她只身闯灵族重地,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也只能心中祈愿罢了。

    姬朝安却不知道,他所担忧的灭灵师,已然一路走进梧桐里有信宫中,畅通无阻,没有引起任何骚乱。

    有信宫是右相之女风贵妃的寝宫,她正陪着凤弥王在欣赏一匣子工匠新作的珠花,眼见这白衣的陌生女子迈入内殿,眼中惊慌一闪而逝,旋即压了下去,转头看向凤弥王。

    凤弥王血色褪尽,原就绝色的容貌呈现出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走近,松开了挽着风贵妃纤细腰肢的手,低声道:“下去吧,休让任何人进来。”

    风贵妃惊疑不定,然而她依然稳住心神,款款行礼后,带着贴身侍女悄悄退出正殿,也不敢走远,便去了侧间里等候。

    她到底不放心,忍不住贴着墙听动静,过了许久,她站得脚都酸了,房中依然寂然无声,想来是被下了封锁声音的结界。

    风贵妃只得坐了回去,一面下令道:“此间之事,绝不能泄露半个字出去。”

    周围伺候的皆是她的心腹,个个都躬身应了。

    内殿之中,姜望抬手便布下防人偷窥偷听的结界。

    凤弥王虽然血色全无、形同活尸,却依然离了座,恭恭敬敬行礼道:“大师姐……”

    三个字才出口,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就将他打断。

    姜望依然扬起手,凤弥王却被扇得转了半边身子扑倒在雕满了兰芝玉树的寿山石桌案上,将满匣子的珠花撞得打翻在地。

    凤弥王缓缓起身,半边脸渗血肿胀起来,嫣红血珠从雪白肌肤上滑落,竟比散落满地、烛火辉映下闪烁光彩的红蓝宝石更为夺目。

    他轻轻苦笑起来,道:“大师姐……”

    啪!

    又是一耳光,扇得凤弥王再度跌倒在地,发簪松脱,漆黑长发披散下来,顺着肩头如水流样滑落。

    别有种凌虐之美。

    就连姜望都忍不住别开了目光,然而心中怒气更盛,一脚踢得他腾空,重重撞翻了屏风。

    凤弥王全无半分还手之力——毋宁说是全无半分抵挡的意愿,心甘情愿地任她动手,然而这一下撞得重了,鲜血自嘴角涌出来,他却反倒笑了,愈发凄艳得如同白牡丹染血。

    姜望冷冷淡淡看着他,平静面容终于如同开裂般,露出一丝哀色,低声道:“你怎么对得起皎皎?”

    凤弥王撑着身子,缓缓爬起来,半跪半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姜望,虽然挂着笑容,那笑容却能令观者肝肠寸断,“我对不起大师姐,不惜顶着被除名的惩罚,助皎皎逃离灵山。我更对不起皎皎的情意,我只是……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可以与五鸠对抗,至少、能同我此生唯一所爱的女子厮守。我料不到……那恶毒女人竟是个疯的!”

    姜望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一活便是十二年?”

    凤弥王凄然笑道:“皎皎难产而亡时,我便心死成灰,唯有这具皮囊活得宛如行尸走肉……然而,大师姐,我还不能死……我和皎皎的孩子还活着!”

    他仿佛突然自死寂之中寻到了一丝光,连木然的双眼都生出了光辉,他颤抖着手指,死死压在胸口,似在忍耐着无边痛楚。语调越说越快,“老八尚在孵化时,我就将它托付给了最信得过的忠仆,远远地带出宫去,又寻了个孵化失败的同色卵来李代桃僵。许是太过自信,范嫄她竟丝毫未曾生疑。”

    姜望变了脸色,喝问道:“那孩子是男是女?如今安在?”

    凤弥王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唯有我不知道,那孩子才安全。不妨事的,大师姐,自老八之后,老九也被范嫄杀死了,不过她虽然打着如意算盘,我却不会叫她得逞。我将楚氏气运、凤凰天命,尽数留给了老八,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能生育。有羽国只能由老八即位,若事不能成……”

    姜望听他语调有异,不由追问了一句:“若事不能成?”

    凤弥王直勾勾望着她,开朗笑道:“若事不能成,就算有羽灭亡,也不可惜。”

    他笑容里掺进些嗜血疯狂的意味。姜望微垂着头,心中郁结多年的愤怒、对这男人害死容皎皎的深刻仇恨,此刻突然消散了大半,只剩满腔悲凉空虚。

    ——皎皎死去的那一日,凤弥王楚燔就已经疯了。

    灭灵师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除了给凤弥王留下满脸青紫外,没有激起任何动静。

    姬朝安担忧了几日,见洛京方向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也就放下心来。

    鲸船从洛京出发向南,途径沧州、兖州、湘州、卞州等六州,而后转道向西北,几乎绕着半个有羽国转了一圈,途中还会经过峒镇。

    姬朝安原本的计划是先直奔峒镇,找原七问询调查的进度。再去岷州,一来寻麻致云,要将他被收买之事逼问清楚;二来,岷州深山中长有一种绒草,名为云丝草,上一世有人悉心培育多年,令其结果后的果绒坚韧滑腻,能替代蚕丝。人族与灵族大战后,丝绸断了大半货源,正是因为养蚕技术为人族独家掌握的缘故。

    这改良云丝草横空出世,替代蚕丝,纺织出的绸缎能与真蚕丝媲美,且天然带清香、天然带多种变换的色彩,精美绝伦,一时间风行四灵国,令范氏的商号赚得盆满钵满。

    姬朝安担忧范丞相也要对书铺不利,急于积攒力量,当务之急,便是人手。

    而人手背后,需要的是银子、金山银山般的银子。

    只靠堂兄资助与书铺那点微薄收入,如何支撑得起?

    是以姬朝安才将主意打到了云丝草的身上。

    他虽然知道许多前世商家赚钱的货源,然而与别人无怨无仇,横加插手抢夺财源,难免心中有愧。

    唯独抢范氏的财源可以理直气壮,云丝草不过是第一步。

    不过,既然得知了王夫人派人来寻他,他唯恐将跟踪者的注意力引到峒镇去,便改了主意,提前在湘州下船。

    既然到了湘州,他索性就真去黄寿的老巢千岁山走一趟,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自从离了鲸船,小槐树便过得水深火热。非但多汁可口的大樱桃没了,还被迫天天吃双倍的胡萝卜——胡萝卜之后的肉竟然也没了!

    非但如此,姬朝安还每日强迫灰兔洗一遍热水澡,灰兔吱吱尖叫抗议,在水里扑腾挣扎宛如惨遭虐|待。

    仇四婶儿劝道:“洗了这么多遍,醋味酒味早没了。”

    然而姬朝安总怀疑那股卤活兔的味道挥之不去,心中膈应得慌,每日不给灰兔洗一次不放心。

    直到灰兔垂头丧气,满身灰缎子般油光水滑的皮毛变得毛毛糙糙,扎手得如同没剥壳的生板栗,这才强忍着放弃了。

    下船第六日,姬朝安一行先乘驿车再骑马,而后步行,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了千岁山。

    湘州山岭低矮,却胜在绵延千百里,峰峦叠嶂。因气候常年湿热,一年四季都是满山浓绿,翠绿枝叶中往往藏着数不清的毒虫毒鸟。

    千岁山同样如此,就位于塘子镇外西南三十里。然而姬朝安一行却被数个身着黑色劲装、不知何人的随从给拦在了进山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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