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是偶然事件吗
关厌走出地下室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
她走上台阶,才发现上方出现了一层薄膜状的东西,将内部与外界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外面的戚望渊根本没有察觉到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就连他手里握着的那段绳子也保持着被拉直的状态,好像另一端还系在关厌腰间门似的。
她对此完全没有意外,如果不是两个地方被隔开的话,之前地下室的灯突然熄灭时他一定早就冲下去了。
关厌穿过那层薄膜,只听“啵”的一声,它便像泡泡一样破碎消失了。
戚望渊看到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意外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要拔刀,还好马上就看清了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右边胳膊上,皱眉道:“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关厌道:“你跟我下去一趟,咱们边走边说。”
地下室内已经没有那只巨大的三足乌了,只有放在地上的黑金色大箱子。
它就躺在那里面,又变成了一具看起来很奇怪的骸骨。
关厌没有细看就将盖子合上了——因为它进去之前说必须这么做。
“这只三足乌性格暴躁,但心地不坏。”
关厌说:“它和我讲了七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当时的确有一批求生者来过。”
那时候还没有遗失之地的存在,求生者们直接被传在了极乐之国里,并加入了反叛组织。
三足乌也还没有现在这种“独立自由”的想法,一直是它主人屈吾身边乖巧听话的宠物。
屈吾让它去解决那些反叛的人,万万没想到单纯的三足乌就那么被求生者们给策反了,一番关于自由的言论说得它热血沸腾。
而后来,那批人类之所以能够顺利离开极乐之国,建立遗失之地,也与三足乌对主人的抗争脱不开关系。
人类对屈吾而言,犹如踩在脚底下的沙子,他并不在乎他们的感受。但三足乌不同,它是陪伴了他上千年的宠物,是他在绝大多数时间门里唯一的陪伴者。
所以屈吾既生气却又不忍心真的杀了它,最后在极度愤怒之下提出了一个要求:“你不是要为了人类所谓的自由背叛我吗?那就用你的自由来换!”
他以为它不会答应的——区区人类而已,他们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它答应了。它和求生者们带着屈吾给的特制木箱,将一批人类带出了极乐之国。
后来,三足乌自己钻进了那口木箱,将自己封印起来,换来了这些人类的自由。
他们说好了的,只要它还待在木箱内,屈吾就永远不可以伤害遗失之地的人。
这中间门当然也有它脾气火爆执拗的原因,做这件事多少有想气屈吾的成分在里面,但不管怎样,它的确是为了人类的自由而将自己封印了整整七十年。
可惜即使它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屈吾却还是固执己见,不仅没有让人类自由生活的想法,反而不断制定新的规则,让他们越活越艰难。
关厌听完这些的时候,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屈吾该不会是为了和自己的宠物斗气,才做得越来越过分的吧?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第三方——阎忌的存在。他在这件事里面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也问了三足乌关于阎忌的事情,它说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确实见过他,但他和屈吾聊天的时候它没有在旁边,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
因为将自己封印起来太久,现在三足乌的能力弱了许多,连人的形态都无法变出来。
为了不引起骚动,它又回到了箱子里。
两人把沉重的大木箱抬上了楼,从圣殿大门口走出去的时候,感觉附近的雾气都消散了许多。
他们尝试着朝一个方向走去,竟然顺利离开了圣殿区域,看到了远处街道上的灯光。
再往前走一段,人们的声音也穿过灰雾飘进两人耳朵里,让关厌一时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
他们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圣殿之上,一道声音悄无声息地站在屋顶,遥遥看着两人远去。
阎忌嘴角勾起一抹计划得逞的精明笑意,低低说道:“你们可要加油啊……”
关厌和戚望渊带着木箱找到了附近的空屋暂时休息,等到休息够了,下一步行动就是,联系屈吾。
她拿出之前对方给的羽毛,撕碎其中一根,下一秒便听见虚空间门传来了他的声音:“情况怎么样?”
关厌看了眼旁边的黑金色木箱,开口道:“已经拿到箱子了,我们可以先打开看看吗?”
“不可以。”他说:“你们把东西带回来,或者我去拿。”
关厌问了一句:“如果把东西给了你,遗失之地的人是不是就会被全部抓进极乐之国?”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屈吾说,“你要的只是三足乌赐福的物品,而我一定会给你。”
她与戚望渊对视了一眼,说道:“好,那你自己来拿吧,我们很难带着这么大的箱子赶路。”
“等着。”屈吾说完便没了动静。
戚望渊出去买了点水果回来,两人吃了东西,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歇着,默默等待屈吾的到来。
没过多久,顶多半个小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人们的惊呼声。
透过屋子里那没有玻璃的窗口,他们两人也能明显看见,外面的天色忽然就黑了下来。
仿佛天空中毫无预兆地布满了黑压压的乌云,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黑色。
两人走到窗口抬头望着那愈发黑沉的浓雾,渐渐听到一阵阵短促却密集的乌鸦鸣叫声。
随之而来的,便是越来越清晰的无数翅膀扇动声。
天空中开始飘落一些“黑雪”,片片鸦羽随风飘荡,慢慢落下。
关厌伸手接住一片羽毛,用力一吹,笑说:“看来这些乌鸦该用用防脱发洗发水了。”
话音才落,便已有部分乌鸦从浓雾中冒出来,密密麻麻地绕着他们所在的这栋楼飞来飞去。
紧接着,一道扇动着巨大黑色羽翼的身影徐徐降落,直接来到了两人面前。
黑皮金瞳的男人在这样的背景下,彻底褪去了表面上的温和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凛冽恐怖的杀伐之气。
这才是一个血腥统治者,真正的模样。
他悬于二楼窗口,金色的眼睛透过二人看向了那口木箱。
关厌侧过身,开口道:“东西现在已经在你面前了,我的东西什么时候给?”
他目光一转落在她脸上,微微一笑,身上那可怕的气息又迅速消弭,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现在,你可以打开箱子了。”
他不知道,关厌早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也当做不知情,立刻转身走过去,将箱盖掀了起来。
那具巨型乌鸦的骸骨,紧接着便慢慢动了,随后以极快的速度长出血肉与羽毛,眨眼之间门,它已经睁开漆黑的双眼。
关厌和它对视了一下,表情立刻做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她迅速后退,盯着那从箱子里飞出来的三足乌,愕然道:“这……这就是所谓的圣物?!它……”
屈吾没有理会她的震惊。
他的视线直直看着那只已然苏醒的宠物,沉默了好几秒,才说:“该回家了吧。”
三足乌抖了抖羽毛,装出一副刚刚才第一次苏醒的样子,冷淡地问道:“极乐之国还在吗?”
屈吾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温和道:“已经七十年了,还没想通吗?那些人类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况且……也许你应该出去亲眼看一看。”
他说完抬起食指,指尖微微一旋,一缕黑色的雾气便自指尖而出,像在空中游弋的鱼,迅速游动到了三足乌头顶上。
下一秒,它自己无法维持的人形,便在这道黑气的帮助下成功化出。
当它褪去厚重的羽毛,渐渐变化成一个人类的时候,关厌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外表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
他和屈吾一样有着黑色的皮肤,只是瞳孔也像乌鸦那样漆黑,这使得他的眼睛格外黑白分明。
即使眼神里还带着对屈吾的不服气和不符合外表的过分恼怒,但略带婴儿肥的模样却还是非常可爱。
不过也只是外表可爱——这个“小孩”可是能毫不留情地出杀招去杀关厌的。
关厌的目光从希和身上挪到了戚望渊身上,心里默默想道:还好这是三足乌不是真小孩,否则以他那令小孩讨厌的buff,这次任务恐怕会变得更麻烦。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屈吾向希和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最后还是扭扭捏捏走了过去。
两人手牵在一起,黑色的皮肤也瞬间门变成了普通的小麦色,连屈吾的金瞳也变黑了,身上的衣服化作最常见的服装,若不细看,就像一对普通的兄弟——或者父子。
屈吾看向关厌:“你们也来。”
外面环绕的无数乌鸦已经消失,外面喧闹的人声也减弱了很多。
虽然还有人在谈论那一幕,但毕竟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他们也没有特别慌张。
而且,出现这种现象的区域也只有这附近,由于灰雾的存在,远处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屈吾带着希和,关厌和戚望渊跟在后面,四人从另一边离开这片区域,走远之后顺着道路不急不缓地闲逛起来。
一开始希和看到路边的店铺和行人,还低声说道:“这不是很好吗?大家看起来都过得很开心呢!”
但是渐渐的,他就看到了“自由”的人类所暴露出的本性。
有人当街打架杀人,有人当着那么多路人的面对着大街尿尿,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隐私部位暴露于人前。
当他们经过一家饭馆时,看见好几个大男人正腆着大肚子逼迫两个女人陪他们喝酒,其中一人直接上手去摸女人的身体,两个女人反抗不成,被他们当街殴打,周围的人全部吹着口哨拱火看热闹。
希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忍不住想要用自己的能力动手阻止,刚一抬起手就被屈吾拦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小宠物,似笑非笑道:“这就看不下去了吗?它们就是你要的自由。”
希和磨了磨牙,不服道:“这只不过是偶然事件而已!”
屈吾与他暴躁的样子形成了强烈对比,笑着说:“刚刚苏醒第一天就能碰见,真的可以称为偶然吗?好好看清楚吧,在没有规矩、没有律法的情况下,人类的本性向来如此粗鄙低劣。”
再往前,他们看见了一个露天赌场。
这里赌的不是骰子扑克,是人命。
庄家将抓来的人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前方则摆着三张纸,分别写着这个人能坚持的刀数。
人们押注完成之后,便由庄家动手,用刀刃一下下割掉被抓者的肉。
被虐者的惨叫声,围观者和押注者的欢呼声全部混成一团,仿佛一首激烈高昂的恐怖音乐。
希和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了。
屈吾却笑得更加开心:“现在,你还认为是偶然事件吗?”
他抿着嘴偏开头没有说话。
“那些人类,当年就不值得你牺牲自己。”屈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语气缓和平静的接着说道:“你以为我在限制他们的自由,实际上,我只是在让人类变得更好。洗涤他们的罪孽,净化他们的心灵。”
“可是,”关厌的目光从希和脸上扫过,看向屈吾:“在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人类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本来就有自己的道德观和法律约束,虽然还是有坏人存在,也说不上是完全自由,但大家的生活至少是正常的,不必像极乐之国那样随时都提心吊胆。没有极端的控制,也没有极端的放纵,那才是一个世界该有的样子。”
她必须得说点什么,否则万一希和又被屈吾给说服了……他们之前说好的一切可就全白搭了。
希和没有看到过之前的世界,听见关厌这么说,才想到的确是这样,顿时又有了底气:“对啊,说到底就是你把这里变成这样的!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屈吾看了看关厌,眼底里透出一些无奈。
好像自己家的熊孩子突然找到了别的靠山,越发地想跟自己唱反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