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易
如今怕是无人比梁安心情忐忑了。他恨不能给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
昨晚有人来报,有个太监死了,说是心气短了,不堪重负,跳井自杀了。
原本太监死伤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偏嘴贱多问了句,这才知道是后面顶替入席管三公主席面的。
这眼皮子便不停跳,这不,今早云梵托人传信,说是三公主的酒有问题,酒是丞相送的,皇上尝了都没问题,只能是器皿出了问题。
这下可好,负责的昨晚又死了,他又派人去查探那死人的仔细,这才知道是个无父无母的。
梁安要是还想不明白这几年的大总管便白当了,这摆明是有人要搞他,让他背锅啊!
今日赶忙问了干儿子,才知道他为什么能出现在御前,还不是自己收了好处。
他这人爱占小便宜,给点好处。能安排就安排。
但还是谨慎的,看着三公主并不得宠,便想着有个眼珠子浅的,想近身服侍也在情理之中。
可长安殿特意派人,说是一定要查清。
正来回踱步想着有什么办法,突然传来御令,要他去刑抚司一趟,要知道,自从永宁十三年后,刑抚司便再未启用。完了!完了!眼一黑,梁安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被捆在刑抚司的十字架上了,血腥味很重,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梁安不停冒着冷汗,突然,空气里升起了一股骚味,还有水滴答滴滴的声音,梁安竟是吓得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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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梁安和李迅东都在刑抚司了,二人都像是…”云梵顿了顿,审了一上午了,两人俱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像是平白被人做了替罪羔羊。
原本以为是想伤害殿下的,可如今却像是…
“被转移了视线。”叶琉看出云梵心中所想,说道。
她昨夜刚一回宫,便觉体内寒气渐甚,再醒来便是第二天中午了。
不惜用她的病来混淆视听么。叶琉沉了眉眼,周遭气息渐冷,开口问道:“三丫头如今在哪?”
“在‘停尸房’。需不需要奴婢派人…”
“不必,让她待着。”叶琉手指轻叩桌面,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要你去办另一件事。”
云梵应下,“那三公主那里?”
“让云楠秘密看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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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茶?言铄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请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悄无声息地进来,又明目张胆地放在桌上。
他懒洋洋地对着暗处说道:“自去领罚。”
手指纤长,拿起请帖,便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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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来人穿了身紫色长衫,贵气逼人。一双狐狸眼露在扇子上面,没有行礼,只是喊了一句,便收了扇子,潇洒入座。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言铄赞道。
亭子位于高处,整个皇城一览无余,若是挑了个好时间抬眼远眺,说不定还能看见夕阳残血,壮阔无余。
叶琉着一袭水蓝色衣衫,长发皆挽于木簪,转头看着来人,开口:“在死去的容城城主房里发现了来自北魏的胡刀,太子殿下觉得我大周臣民会怎么想?”
言铄眯了眼,来者不善。
下一秒却笑了下,徐徐开口:“那蛮人意图非礼三公主,让本太子遇见了,自然不可视而不见。”
叶琉没答,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言铄笑,像是打趣:“世人皆说,长公主与三公主不和,如此看来,传言不可信。”
叶琉语气温和:“传言自然不可信,太子殿下与晋王不也如此?”
世人皆认为,晋王乃是北魏太子登基的唯一阻力,那北魏皇后怕也是如此想的。
只是言铄微挑的唇角倏地僵了,第一次正眼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沉声道:“你知道多少?”
叶琉回视,眼神坦荡:“全部。”
远在北魏的皇宫秘密说全知道,言铄是不信的,但面前女人并不是魏后那样的草包,气氛瞬时僵硬。
然没过多久,言铄掩下戒备,不就是想谈条件么。随即开口:“长公主想谈什么?”
叶琉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娶她为妃。”
言铄却是倏地笑了,言语带着不善:“异国公主不可掌权,长公主不会不知道吧?”此话一出,倒是坐实了登帝的打算。
“待你登帝,赐贵妃位,代掌凤印。边疆五城做她的嫁妆。”叶琉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北魏被占五城,是永生永世的耻辱。言铄眯了眼,明知是诱惑,摆在眼前,却难以拒绝。
叶琉继续说道:“只需三年。此后你想让谁掌管凤印都可以。”意思就是三年后就可以抛弃她了吗?可叶琉图什么呢?
言铄挑了挑眉:“如今细想,长公主果然还是心冷至极。若是她离不开本太子,届时…”
叶琉打断:“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说完,还扫了言铄一眼。
他怎么觉得这眼神有着不屑?
“好。”他收了笑意,神色认真,答道。
叶琉又开口道:“本宫这里还有一笔交易,关于晋王的。”
言铄一听,兴致高昂,抬起茶盏,挑眉示意。
叶琉眉头微蹙,“本宫需要嫁与他。”
“咳咳!”言铄急忙侧身,咳的茶水都收不住,“你你你?你喜欢…”言铄不敢置信地开口,又停下,越想越觉得荒谬。
言铄清了下嗓,“有什么好处?”
叶琉语气似乎带着笑,:“没有。”
言铄挑了挑眉,就想靠着自己与言清那小子的关系和五城,联盟?他虽不是本人,但那小子对叶琉的心思昭然若揭。看样子,叶琉还不知道?所谓谈判,若是信息不对等,自然吃亏。就如刚刚,就如现在。
之前受的憋屈突然消了,这可真有意思。
言铄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光。手腕微动,扇柄敲了敲桌案,“此事容我传与他商量一下。”
叶琉点点头。
她自然猜到言铄不会轻易答应,不答应也无所谓,璃儿还没回来,倒也不急。
言铄起身,理理衣襟,开了扇,便转身翩翩离去。
这厢,云梵从亭外现身,进了亭子,添了些许茶,开口,语气担忧:“殿下,奴婢觉得这北魏太子并不可信。”殿下说完与晋王的交易,他却是整个人有了些意味不明的感觉。
叶琉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微微摇头:“无事,如今,他算是与我们绑在一起。”北魏朝局并不稳当,外戚干权严重,羽翼未丰,他不会冒险与自己撕破脸皮。
她时日不多,定逼着那人提前动手才行。
她离开大周,成为联姻公主最为妥帖,若是合作未成,
不是还有别国的时臣么,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叶琉轻蹙了下眉,抬手,茶一饮而尽。
只是没想到那人如此狠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了护住叶璇的性命,倒不如顺水推舟将她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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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琉甫一进宫门,便有人来传,说三公主已经在大殿等了很久了。云梵皱了眉,正想陪着叶琉一起进殿,叶琉却伸手拦了,对上云梵担忧的神色,叶琉轻轻摇了摇头,云梵只好停下,等在门外。
叶璇早已换了衣衫,一袭淡青色衣衫,衬得她气质出尘。薄肩细腰,白肤黑发,三千发丝挽成髻,还有琉璃簪子点缀其中。她侧身坐着,摆弄棋盘,只是每一步都下的极重,像是要裂开痕迹才好。身旁也再没有那个叽叽喳喳的身影。
叶琉眼眸微动,抬步走到对面,缓缓落座。
叶璇早早就听到了声响,抬头,两人对视。
她眼里怒火烧灼,盯着叶琉不放。
良久,开口,声音微哑,语气低沉,“你算计我也罢了,缘何非带上画眉?”到最后,已然克制不住怒火,错开视线缓缓吐气。
叶琉轻拧了眉,“李旭东买通了你的掌席太监,在杯皿里动了手脚。”
李旭东最终还是招了。虽然时间长了些,但刑抚司的手段不会令人失望。供词中提到的太监怕就是那位跳了井的,云竹去查了他的生平,没有错处,干净的像事先编好的。又派人查了尸首和井,找到了蛊虫的尸体。
猜想被证明,那人没有故意掩藏手段。
叶琉将视线放在棋盘上,像是在细细思索下路。
叶璇闻言,却是似笑非笑,呵了一声,“一个城主,谁给他的胆子?”
言下之意就是别把她当傻子。
一个上午够她冷静了。给那姓李的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算计自己,必有人在幕后撺掇。
此计若成,她被逼下嫁。谁会得利?
究竟是谁这么看不惯自己?非得用这种下贱法子?更何况,画眉…
思及此处叶璇克制地深呼一口气,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握紧拳头。
冷静片刻,她移回视线看着叶琉,“李旭东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
“废了他的根,再把他做成人彘!”语气含恨。
“好。”叶琉应下。
相顾无言,叶璇起身,准备离去。
叶琉却叫住她“我需要你嫁与北魏太子。”
叶璇闻言,眼眸睁大,她第一次觉得眼前人厚颜无耻到了极致,在她眼里,是否什么都能算计。下意识反驳:“你休想!我就是死在这,也不会嫁的。”
叶琉微微低头,不置可否。
抬手,取了一子,放下。清脆一声。
“你会的。”抬眼,看着她说道。
沉默片刻,叶璇开口:“如何能嫁?”北魏太子妃又不是路边的包子,人人有份。
若要他娶,势必要付出高额代价。如此也要她嫁,为何?
“璃儿该回来了,然,北方边境需要安宁。”叶琉开口解释,语气淡淡。
所以要她成为和亲公主,稳定局势么。这样,叶璃才好归来。她就知道。
垂眸掩下嘲讽,拂袖离去。
出了长安殿。
抬头,暗红色的宫墙尽头蒙上一层灰色,乌云渐近,怕是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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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梵在叶璇走后,进了殿。
瞧着三公主的模样,殿下怕是没说实话吧。云梵在心里叹了口气,但也无可奈何,三公主之事容不得殿下说实话。
“更衣,去乾坤宫。“叶琉起身,走向内殿。
云梵得令,跟在其后。
乾坤宫
自当今圣上将国事交与长公主,便一直在此休憩。
照顾皇上起居的是梁安的师父,梁平,皇上的贴身内侍。
“长公主殿下。”梁平躬了躬身,和气地说“还请殿下稍等,杂家这就通禀。”
叶琉等了片刻,梁平便引着她进了殿。梁平停下,侧身伸手,叶琉一人过了大殿,走向后屋。说是后屋,却在皇上的指令下改为花园。叶琉进去便看见,叶岐远安逸地躺在椅子上,吹着凉风。
“父皇。”叶琉行礼,唤道。
待叶琉出来已至申时,云梵上前,扶着叶琉回了长安殿。
“想清楚了?”叶岐远问道,语气带着严肃。
“嗯”叶琉应下,神色淡淡,黑眸坚定。
他早就明白婉儿把叶琉教的很好,那便随她去吧。如此想,叶琉走后,他便又躺下。
只是这风劲渐大,梁平恭敬上前,“皇上,风大了,进屋吧。”自入了乾坤宫,梁平便很难将这个“隐居于世”的老爷与那志在四方,一心称霸的皇帝比了。
皇后娘娘之死,这宫里可不是掉了几个下人的脑袋这么简单。梁安回了神,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只怪自己在这园子待的久了,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圣上岂是能随便编排的吗?面上不显,恭敬着扶了皇帝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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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凝华宫
“吱呀”宫门推开,长裙拖曳,草木枯损。叶璇抬头,牌匾早已歪曲,依稀可以辨清“凝华”二字。
这里曾经住着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最后却死不得归所。
昔日繁华的宫殿如今杂草丛生,宫墙斑驳。
叶璇进了殿。
世人皆知,凝妃善舞。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只肖看上一眼,便愿意将生命付上。可,舞乐的台子早就破损,美人也早就玉殒。
叶璇抬手,轻轻抚着暗红的毯子,太过陈旧,指尖传来刺痛。
不用刻意去想,脑海便能勾勒出那女子的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