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救赎
禁闭室又黑又冷。
小教父像是感觉不到这股阴冷, 依旧面对着墙壁而站，不管过去多久, 肩膀到腰部依旧是笔直。
谢小舟实在无聊，站在他身后，戳了戳。
小教父不动。
变小了以后，谢小舟觉得自己行为和想法都难以控制，往往会做出一些低龄行为。
于是他一边唾弃自己幼稚，一边又伸手戳了一下小教父后背。要是还不给反应话, 他就会一直锲而不舍地戳下去。
小教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转过了身，小大人般问：“有事吗？”
谢小舟歪着脑袋：“你在做什么？”
小教父回答道：“祷告。”
谢小舟问题很多：“向谁祷告。”
这个问题把小教父难住了，他迟疑了一下, 方才开口：“神灵。”
谢小舟：“神灵听得到你祷告吗？”
小教父也不知道。
他只是遵循着孤儿院教导，日复一日地祷告, 以至于成为了习惯。
谢小舟瞅瞅小教父模样，一把把人拉了过来：“神灵又不一定听得到你祷告，这样站着不累吗？过来休息一下。”
小教父眉头拧了起来, 很想拒绝这个提议。
可谢小舟插着腰, 威胁道：“你不听话话, 我就亲你。”
小教父只好妥协：“……好吧。”
其实禁闭室里也没什么好休息地方。
谢小舟拉着小教父来到了窗边, 小小窗户是唯一能够照进光亮地方。
谢小舟扒拉着窗户，伸着小小脑袋向外面看去。
小教父站在他边上, 左眼前架着镜片上折射着一点光晕。
谢小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唇边虎牙若隐若现。而小教父脸上冷淡严肃也被淡化了不少。
日光照耀下, 两个毛茸茸小脑袋挨在了一起。
【好可爱！】
【所以说, 带单片眼镜习惯竟然还是舟舟给吗？】
【说出来可能不行, 刚刚还在期待特殊剧情我, 现在只想多看一点两个小孩日常】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吧……天使送舟舟回来，只是为了让舟舟养成教父吗？】
【天使简直就是当代红娘，慈善大家好吗？】
谢小舟向外望去。
隔着冰冷铁栅栏，可以看见孤儿院孩子们在外面来来往往。
他们十分忙碌，正在为即将到来圣灵节做准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笑容。
关禁闭时候，短发女找机会又过来了一次，和谢小舟完善了一下他们计划。
圣灵节是一个盛大节日，包括修女嬷嬷在内，孤儿院里所有人都回在教堂中祷告，接受圣光洗礼。
而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趁机溜出去，去修女嬷嬷房间里拿钥匙，然后逃离孤儿院。
谢小舟不清楚这样子离开孤儿院，算不算是完成拍摄。但除了这个方法，他们也别无他法。
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两天禁闭时间转瞬即逝。
结束禁闭那一日就是圣灵节。
修女嬷嬷为了不影响圣灵节进行，天刚蒙蒙亮，就打开了禁闭室大门。
她站在门口，冰冷视线扫过关在里面两个小孩：“出来吧。”
小教父先走了出去。
谢小舟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孤儿院中孩子们穿衣服都有宽大袖口，此时他借着袖子遮掩，抓住了小教父手。
小教父动作一顿。
这在他认识里，走路牵手是不合规矩。可他挣扎了一下，没有能够将手挣脱出来。
小教父：“……”
他抿了抿唇角，带了一点自暴自弃味道，任由谢小舟怎么做了。
谢小舟狡黠地笑了笑，握住了小教父手指。
大概是因为恶魔身份，小教父身上温度比旁人要炽热一些，此时谢小舟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动着，最终又白又短手指交握在了一起。
一路走去。
修女嬷嬷带着两个人来到一处房间，扔给他们两件衣服：“换上以后来教堂，快点。”
说完以后，她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两个小孩待在屋子里。
给他们衣服是簇新，颜色乳白色，袖口和下摆都用金线绣着复杂花纹。
这应该是为了举办圣灵节而准备新衣服。
谢小舟拿着衣服正要换上，刚解开自己身上扣子，就见小教父绕到了屏风后面。
大家都是小男孩，有什么好躲？
他心中是这么想，身体却很诚实，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后，悄悄地跟了上去。
小教父也已经穿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在披上外袍。动作间，可以看见白皙皮肤上横着一道道扭曲伤疤。
伤痕陈旧，明显是积年累月留下来。
谢小舟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小教父转过头。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谢小舟有些尴尬，但一想自己现在年龄，又装出一副天真无知样子：“你身上……”
小教父拉下了外袍，抚平了上面褶皱：“是惩罚。”
每当他控制不住自己时候，总会留下一道伤疤，用以惩戒自己。
谢小舟听明白了：“是你自己弄？”
小教父颔首，面容平静，要从谢小舟身旁走过去。
谢小舟一把拽住了小教父：“不行。”他磕巴了一下，“不、不能这么做。”
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就蹬着一双黑白分明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教父。
谢小舟知道，小教父是日后boss。
可是，他现在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以后也没有，以谢小舟行事准则，是不容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小孩伤害自己。
以谢小舟30340目光来看，小教父这完全就是不正常童年生活导致感情缺失，完全是可以纠正过来。
小教父提醒道：“圣灵节要开始了。”
谢小舟提出了要求：“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能伤害自己了。”
小教父沉默了片刻：“为什么？”
谢小舟：“什么为什么？”
小教父垂下了眼皮：“不伤害自己，就要伤害他人。”
谢小舟瘪了瘪嘴，执拗地说：“那你可以躲起来，或者，来找我。”
小教父：“找你……？”
谢小舟声音清亮，一字一字地说：“我可以把你绑起来，或者把你打晕，这样就不用伤害自己，也不用伤害其他人了。”
“如果你不答应话……”他憋出了一句，“我就不让你去圣灵节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话。
小教父眼中闪过了一道复杂情绪，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谢小舟知道小教父性格。
只要答应了事情，就绝对不会反悔。于是得意了笑了起来，抱住了小教父手臂：“那我们去教堂吧——”
两人耽搁了一段时间，等换好衣服出去了以后，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们朝着教堂方向赶去。
等到了教堂，里面已经站满了人，谢小舟和小教父只能站在最外围地方。
教堂已经被清理一新。
乳白柱子树立，拱顶之上，用彩色玻璃拼出了一片片花纹。阳光透过彩窗，就像是给教堂披了一层金纱，看起来神圣庄重。
前面都站着人，以谢小舟现在身高，只能看见正前方摆放着雕像。
那是神灵雕像。
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它头颅低垂，目光柔和，俯视着这一群羔羊。
站着这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多余声响。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站在最前面人说了什么，下方人都低下了头，双手合十，虔诚地唱起了赞美诗。
这声音从小到大，一直蔓延了过来。
谢小舟不想成为异类引人注目，也做出了样子。但是他不知道赞美诗内容，只能敷衍地张了张嘴。
因为闭着眼睛，听觉变得敏锐，渐渐地，他在歌声洪流中分辨出了属于小教父那一道。
小教父声音稚嫩空灵，这歌声一直上扬，一直飘出了苍穹，向着更高处而去。
就在谢小舟听得认真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他反应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短发女站在他另一侧，无声地做了一个出去手势。
谢小舟没有马上跟上去，看是先看了一眼小教父。
见小教父正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他低垂着头，脸颊上散发着柔和光芒。
圣洁而肃穆。
谢小舟看着这一幕，慢慢地后退，一直退出了教堂。等视线中再也看不到小教父时候，他转过身，跟上了短发女脚步。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吟唱着赞美诗，没有人发现有两个小孩偷偷溜了出去。
教堂外面一片安静，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歌声。
为了节省时间，谢小舟跟着短发女一路狂奔，小脸都变得通红通红。
短发女停在了一扇门前，声音有些不稳：“这里，就是修女嬷嬷房间了。”
谢小舟同样是黑发凌乱、气喘吁吁。他点了点头，伸手去推门。
推不动，门被反锁了。
谢小舟与短发女对视了一眼。
短发女指了指一旁窗户：“爬窗吧。”
谢小舟顺着她所指方向看了过去。
房门紧锁，窗户却是大开着。
不过里面还有一层防盗窗，焊着一条条铁栏杆，只有一道狭小空间可以通过。
短发女比划了一下，说：“我过不去，你应该可以。”
两个人都是七-八岁年纪，可女生发-育得比男生快，短发女个子比谢小舟高出一截，根本爬不过去。
短发女半蹲了下来，双手架在了大腿上：“你踩着我上去。”
谢小舟也不废话，直接抬脚踩在了短发女手心。
等踩上去以后，只听见短短一道蓄力声，短发女猛地发力，把谢小舟送到了窗台上面。
谢小舟踮起脚站在窄窄窗台上，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条铁栏杆，尝试着往里面钻。
他身量小，没费多少劲就钻了进去，先是一脚踩在了窗前书桌上，然后慢慢地往下爬。
等在双脚落在地上踩实了以后，谢小舟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看见墙壁上挂着一枚成人手臂大小黄铜钥匙。
他踮起脚就要伸手去拿。
谢小舟：“……”
太矮了，够不到。
他用目光测量了一下手和钥匙之间距离，蹬蹬蹬跑过去，费劲地扒拉来一张椅子，踩在了上面，这才稳稳地拿下了黄铜钥匙。
谢小舟把黄铜钥匙塞在怀里，从里面把房门打开。头刚探出去，就听见短发女问：“找到了吗？”
谢小舟拿出了钥匙晃了晃：“找到了。”
短发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了钥匙，于是说：“那我们快走吧，有了钥匙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这句话，谢小舟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向了教堂所在方向。视线中，出现了乳白色教堂屋顶，上面似乎落着一只白鸽。
他走了。
可小教父还留在这里。
短发女没听见身后脚步声，停了下来，见谢小舟还站在原地，疑惑地问：“怎么了？”
谢小舟掩饰了自己情绪，矢口否认：“没什么。”
短发女也没追问：“那走吧？”
谢小舟跟了上去，与短发女一起朝着孤儿院大门口走去。
走了没多久，视野中就已经能看见大门上挂着那把锁了。只差几米，两个人就可以离开孤儿院了。
【舟舟就这么走了吗？】
【可是小教父还在这里……】
【你们还没有习惯吗？舟舟就是无情海王~】
【但是小教父和其他boss不一样啊】
谢小舟来到了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开门上挂着锁，这时候，异变突生。
圣灵节在早上开始。
本来天还蒙蒙亮，日光柔和，可现在天空中光芒大盛，就如同是一盏炽热远光灯，十分刺眼。
谢小舟被刺得闭上了眼睛。
可就算隔着一层眼皮，那刺眼光芒还是照射着眼球，使人不由自主地落下了眼泪来。
在失去视线时候，其他触觉就更为敏锐。
谢小舟听到了一道悠扬乐曲响起。
那并非是人类铸造乐器能够发出声音，而是缥缈、圣洁、人世间不存在曲调。令人一听就心旷神怡，忘却了所有烦恼。
伴随乐曲声，一片片洁白花瓣从半空中飘落了下来，其中一片落到了谢小舟额间，能够闻到一股难以形容芳香。
谢小舟不由地放松了下来。
他似乎忘了现在需要做什么，也忘了自己是谁，只想沉溺于这一片柔和白光中。
就在快要丧失意识时候，从他心底涌上来一股抗拒感觉。
不行。
他不能在这里停下来，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谢小舟惊醒了过来，见短发女也是一脸沉醉，伸手摇了摇，将她摇醒了过来。
短发女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
谢小舟将目光投向了乐曲传来地方。
这光芒与乐曲全都来源于教堂上空，那里凭空出现了一片柔软洁白云朵，其中浮现着一道半透明身影。
那身影四周围绕着璀璨白光，根本看不清它模样，但从背后伸出翅膀可以认出，这应该是传说中天使。
不过嘉宾们对天使印象实在说不上好，短发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说：“赶紧把门打开，我们出去。”
谢小舟拿起了黄铜钥匙，钥匙与门锁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清脆声响。
他定了定心神，将钥匙对准了锁孔。
只是还没插-入锁孔中，就听见一道温柔空幻声音响彻了整个福音孤儿院：“一群虔诚羔羊……”不过仔细分辨，还是能从听出一股子高高在上傲慢。
谢小舟动作顿了顿，就算隔着这么远，他依旧能听见教堂中传来祈求声。
“请求神灵恩赐——”无数祈祷声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这么一句话。
天使落下了一瞥。
教堂中，所有人都虔诚地低着头，他们惊讶于天使出现。要知道，圣灵节只是一个传统，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神灵给他们回应。
难道，他们是神灵宠儿吗？——有人这么想。
可很快，他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天使看见了什么，原本晴朗天空忽然暗沉了下来，凌冽风刮过，吹得一切都摇摇欲坠。
以谢小舟如今体重，直接被风吹得站不稳，手中黄铜钥匙更是摔落在了地上，滚出去了两圈。
天使话语如同滚滚落雷：“你们竟然胆敢祈求神灵恩赐？一群罪恶、肮脏人类，若不是我发现了，你们还要欺瞒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便是惶恐声音：“神啊，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吗？”
天使说：“你们之中，有罪恶存在。”
众人疑惑：“罪恶？”
“谁身上带着罪恶？”
“神啊，我们都是最虔诚信徒……”
谢小舟听到这话，心头一紧。
罪恶……说得不就是小教父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他就感觉到了手心一凉。
短发女捡起了黄铜钥匙塞在了他手中：“开门。”
谢小舟刚拿起钥匙，就又听见天使说：“罪恶，就在你们身边。他迷惑你们，欺骗你们，而你们竟然毫无察觉，你们也有罪！”
不行。
不能就这么走了。
谢小舟把钥匙塞回给了短发女：“你先出去，我要回去一下。”
短发女想要拉住谢小舟，却没能拦下他，只能在原地喊道：“你回去做什么？”
谢小舟：“我回去……有必须要做事情。”
短发女：“是为了那个小孩吗？他只是节目里nc，不是人，谢小舟，你难道真对一个nc产生了感情吗？”
不止是这样。
谢小舟双眼一片清明。
这并不是贸然做出行动，也不是逞一时之快。
他觉得，或许救下小教父后，能够改变什么，也能够让他们完成拍摄。
但当然，也有其他因素存在。
短发女见谢小舟果决背影，咬了咬牙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二十分钟以后你再不回来话，我就一个人走了。”
风中，传来一声“知道了”。
短发女握住了黄铜钥匙，站在了门口，坚守着最后一步。
教堂中一片肃穆，鸦雀无声。
谢小舟撞门而入后，看到就是这一幕。
一道光束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了教堂中央，将小教父笼罩了起来。
圣光照耀，一切罪恶无处现行。
小教父脸色煞白，面露痛苦之色。
伴随着“滋滋”灼烧声。
小教父身上出现了异常变化，一对漆黑扭曲羊角从他额头上生长而出，同时眼瞳中浮现了一对血月。在圣光之下，周身更是蒸发出了丝丝缕缕黑气，抵挡着这光芒。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躁动了起来。
“这是……这是恶魔。”
“天呐，我们身边竟然存在着无恶不作恶魔。”
“这该怎么办？”
天使做出了回答，它柔和地说：“杀了他，挽回你们罪孽。”
这似乎是启发到了其他人，一个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杀了他。”
“我们不是在杀人，而是——消除罪恶！”
小教父早就已经习惯了痛苦，平静地仰起头，看着往日里慈悲谦和人们，全都露出了狰狞神情。
一股茫然情绪冒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一直以来，都是按照教导规则行事，克制自己，压抑本能。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人会对他露出这样表情。
那是憎恶、痛恨还有……杀戮。
都是不允许存在负面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其他人慷慨激昂，步步紧逼时候，谢小舟突然冲破了人群，一把拽出了小教父：“跟我走！”
小教父踉跄了一下，来不及思考他，只能被动地跟在了谢小舟身后。
过了片刻，其他人才反应了过来，全都追了上去。
天使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
真有意思。
人类善与恶，根植于人类卑劣血脉中，无法消除，无法宽恕。
谢小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小教父手，朝着门口跑了过去。
快了，快了。
只要过去，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谢小舟余光瞥见小教父脸上茫然无措。
或许，这是在教父身上曾经发生过事情。
在曾经，没有人帮助他，也没有人好好对待他。
但是没有关系，那些都是曾经了。
现在……他绝对不会松手。
一阵凌冽风刮过，吹散了谢小舟额前发丝，一双黑白分明眼睛中散发着明亮光彩。
两人终于来到了大门口。
谢小舟压下了嗓子里血腥味，冲着短发女大喊：“开门——”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