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卡洛斯做了一个梦。
梦中鲜血和白骨构筑了高台,成群的黑色蝙蝠将他送上宝座，大殿之下跪地的恶魔有着血红的双目，他们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高呼吾主。
这里并无白日，黑夜笼罩了整个大地,殿堂里面的光线依旧阴暗，蜡烛的光无法照亮每一个恶魔的脸。
他抬起手，看见自己苍白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最前方的恶魔向前一步,黑色的指甲长而细，他用谄媚的声音描述着极其暴力的场景。
卡洛斯看着他伸出手，苍白的手心中,躺着恶魔为王送上的赠礼。
玫瑰被碾碎在白骨之上,月亮和星星的徽章，被淹没在层层白骨之间。
……
卡洛斯从梦中惊醒，脸色因为梦魇而显得惨白，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墨色的长发遮住了脸,嘴唇白的毫无血色。
马车内空无一人,米歇尔原本坐的位置并没有她的身影——落空感很快就将他包裹了。
卡洛斯扶了一下车厢的内壁,另一手仍然按在胸口,他轻轻咳了一声，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夜色笼罩了大陆,这已经不是图灵的地界，远征军团的魔兽脚程快，米歇尔和自己携带的、伪装成护卫队的私人军队默许了这种行为。
卡洛斯知道，米歇尔让他和自己同乘一个马车车厢，并不是为了表示自己和他的关系有多亲昵。
只是单纯的方便监视魅魔罢了。
但即使是这样,卡洛斯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
卡洛斯的视线放的远了一些，他看向远处，远征军团的人群围着篝火热热闹闹，啤酒杯相撞，白沫在空中飞舞。
米歇尔坐在篝火前，她的着装和在图灵王都时候大不相同。
干净、利落，头发高高束起，漂亮的金色长发在火焰的照射下像是会发光。
卡洛斯之前就从周围的议论声中得到过一些关于她的消息——比如说兰德尔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并不喜欢繁复的宫廷服装，私下出行的装束都很简单。
又比如……她本人很擅长狩猎。
卡洛斯看见图灵的前任三王子坐在米歇尔一旁，显然是正在尝试着让米歇尔和自己对话，但少女根本没有回应。
卡洛斯做了几个深呼吸，随后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用身周的魔法元素将状态稍微调整，才走到了她的身边。
米歇尔抬眸，简单的朝着篝火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随便吃点东西。”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中途并没有停留下的时间。
人类不吃生肉，帕尔默有自己随身携带的食物，问米歇尔是否要吃的时候，被米歇尔委婉拒绝。
火焰上烤着一只兔子，已经撒好了香料，米歇尔的元素力量是火，这只兔子烤的很完美。
“米歇尔。”卡洛斯坐到米歇尔的身侧，见她并未有任何的排斥，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我做了一个梦。”
米歇尔抬了抬手：“等一下。”她的视线转向旁边那位撑着脸颊看着自己的少年：“你可以走了。”
帕尔默眨了眨眼睛，少年笑道：“米歇尔姐姐，好歹替你烤了一阵兔子，我不可以听吗？”
米歇尔沉默着注视他，手中的小刀转动着，刀刃在半空中划出几道残影。
三王子殿下吐了吐舌头，接受了她这无声的震慑，起身拍拍衣服走到一旁，和另一个篝火旁的朋友们坐到一起。
卡洛斯垂眸，自觉地承担了割下烤肉的职责。
米歇尔的神色淡淡，她对烤肉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好歹火也是自己点燃的，还是割了一块。
她缓慢的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卡洛斯阁下，你做了什么梦？”
卡洛斯首先是尝试着纠正米歇尔对自己的称呼：“可以直接叫我卡洛斯。”
米歇尔掀了掀眼皮。
卡洛斯抿了抿唇，知道她这是让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我梦见了兰德尔家族的家徽……”
魅魔想要全数告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无形的力量阻挡了他说出自己在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
米歇尔蹙眉。
她又割了一块兔子肉：“其余的呢？”
卡洛斯张了张口：“我猜测和恶魔有关，梦中的场景太荒芜了，应该是浮空岛。”
米歇尔将手中的匕首擦干净，放进了随身戒指中。
卡洛斯的手攥紧，年轻的大魔法师突然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焦虑。
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真的和人类、与塔尔尼洛大陆都敌对的，卡洛斯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和米歇尔的初次相遇，也是一场对立的另有所图。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米歇尔突然抬手，将他垂至身前的长发拨到身后：“不用紧张，卡洛斯，我明白。”
她的声音几乎蛊惑，将卡洛斯原本焦虑的神经安抚了下来，米歇尔的手一触即离。
米歇尔的态度其实有了很大的转变。
她在卡洛斯说出梦境与浮空岛可能相关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带魅魔到达自己的领地、和自己同乘马车，给他构筑一个温柔乡，在这些之后还可以多利用他一些。
“米歇尔，我可以请求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未免太过于幼稚了。
米歇尔跳过了这个问题，她不打算给卡洛斯承诺，毕竟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人会永远的忠诚。
“吃完晚饭就上马车休息吧，今夜远征军团不打算动身，我的队伍也需要休息。”
卡洛斯看她停在马车外：“……你要去别的地方睡觉吗？”
“不，我可以不睡觉。”米歇尔抬了抬手，指了指后方的篝火：“还有位大人物需要和我聊聊天。”
卡洛斯握着马车门边缘的手猛地攥紧：“……是远征军团的团长吗？”
米歇尔磨了磨自己的储存戒指：“虽然我并没有回复你的必要，但是是的。毕竟远征军团对这一行来说非常重要。”
今天白天，他们可是干掉了不少人。
想来留下的蛛丝马迹，足矣让兰德尔家族剩下的人摸索到潜在的隐患。
“对了，卡洛斯，如果会被梦魇缠绕。”她将自己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随手扔给了本身就比她高，现在还站在稍高一些位置的男人：“或许你可以带着它入睡。”
她扔的角度并不完美，卡洛斯捕捉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瞳孔一缩，随后伸手接住，险些跌落。
那是兰德尔家族的星月家徽，边角磨得有些痕迹，是米歇尔一直带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个。
再抬头的时候，米歇尔就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
艾德里安站在夜空之下。
人类皆以为神殿的上方才是尼尔尼亚之眼，但实质上离开了图灵王都，越向着浮空岛的位置前进，就可以发现与神之眼尼尔尼亚的距离更加接近。
艾德里安清楚的记得，那里曾经是大陆通向神域的路径。
曾经。
他黑色的身影几乎完全融入夜色，驯服的魔兽立在一边，头温顺的低垂着靠着地面，米歇尔看见艾德里安抬了抬手，那只庞然大物竟然向前挪了挪，主动让主人摸了摸它的额头。
巨龙的人形和他的魔兽，在夜空之下竟然有种静谧感。
米歇尔并未隐匿自己的行踪，她单手撑着树干，开始思考艾德里安对自己的作用。
远征军团的团长入伙利大于弊，她需要他。
于是米歇尔开口喊了一声：“艾德里安阁下。”
她的猎装在夜里似乎显得有些单薄了，但米歇尔的元素力量归属于火焰，本身就不是很在意寒冷。
艾德里安早就发现了米歇尔的到来，远征军团的团长对周围的环境极其敏感，他转头看过去，神色并无变化。
米歇尔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随手捡来一些木柴点燃篝火，拍拍旁边让他过来坐。
艾德里安的表情变了变，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向着她的位置走来。
“阁下，你的下属都在周围么？”
艾德里安坐的笔直，他金色的眼眸注视着火光：“只有我。”
米歇尔曲着膝盖，手肘撑在护膝上，在说话的同时，目光没有离开过艾德里安的表情。
她要从远征军团团战的表情中了解到他的想法。
“既然这样我就直接说了，毕竟作为还没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我还是需要睡眠的。”
艾德里安的视线转到了她的身上。
“恶魔和我签了一个契约，如果不照做，我会死在他们的手里。”米歇尔淡淡道：“我要为他打开领地，等待迎接他们从浮空岛离开，进入塔尔尼洛大陆。在这之前，你可以带领我的精锐部队，包围我的领地。”
魔兽察觉到主人情绪的变化，它有些焦虑地用前蹄刨了刨地面。
艾德里安将腰间的佩剑取下来放到一边，神色平静：“你选择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米歇尔扬了扬唇角：“因为你厌恶恶魔，对神明也不尊崇，也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产生任何的动摇。”
她看了一眼艾德里安的佩剑，远古龙族的武器上所镶嵌着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这个理由足够吗？”
艾德里安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武器上，青年蹙眉：“你在看什么。”
米歇尔移开视线，意有所指：“我听说龙族喜欢收集金闪闪的东西。”
艾德里安撑了一下地面站起来，神色被月光投下的阴影遮的看不清楚：“……我没有那种爱好。”
米歇尔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仰头：“去哪里？”
艾德里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金色的竖瞳微垂注视着她：“巡视。”
“你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