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黑夜前序
转眼就是腊月，各州各郡送往京都的快报都没有什么值得人高兴的事。
河中都护府牧云合德的快报还是老一套：好！很好！非常好！
那些派往南边的心腹官员的消息，也是一如既往地写道：河中太平，风光正好。
只有西北凉州传来阿柴边境快报：阿柴军队操练演习调动频繁，时而可以看到小股的敌军朝我国境内窥探。
宫中的皇帝陛下看到这样的消息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召来庆亲王爷、张辅之、行末炎等二十多位重臣来温室殿议事。
大臣们在时近酉时末接到皇帝陛下召见的口谕，心头都捏了一把汗，急匆匆赶到温室殿议事。
天下最有权力、最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温室殿内铺着灰青色石砖，左右依次站着十数位朝中大员，能留在温室殿议事的都是陛下倚重的老臣、重臣。
庆亲王爷站在左手第一位，他接过西北凉州送来的快报当着在殿诸位大臣的面念了起来。
皇帝陛下让庆亲王爷念西北快报，当然不只是让诸位大臣听听而已，还要诸位大臣发表各自看法和意见。
宰相张辅之站在右手第一位，他今天穿的官服不太合身看上去有些滑稽，这位奸相来自文风才子名噪天下的临猗。
说他是奸相，那是他一来对朝中之事比较通达，看事透彻。其实关于他的风语，有不少人私下说他做人太圆滑之故。
二来他身居高位，却在家里穿粗布衣裳，睡棉布旧被，有沽名钓誉之嫌。只有会客或出行才穿锦衣华服，试想作为一朝宰相，节俭如此可不就是要博取清廉之名吗？
庆亲王爷就有些看不惯他的处事风格，不过这个张辅之狡诈是狡诈了些，好在不阴险。
对皇帝陛下来说，作为宰相就需要这种不偏不倚、执其两端而用其中的性格，在和而不同中维护朝政的稳定。
这种稳定，自然不是庆亲王爷这种性格刚毅不愿婉转的人所能做到。
如果让庆亲王爷来当这个宰相，恐怕朝廷那些肆意弄权，攀诬构陷之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张辅之能在朝堂二十余年屹立不倒，除了他过人的才华，出色的干事能力，还有他能及时嗅出政治风向而做出一定的倾向，说白了就是善于趋利避害。
比如庆亲王府老二的婚礼，朝中不少官员就因为皇帝陛下答应派人参加婚礼，赶紧趋附如蚂蚁上树，紧紧围绕这事做了不少文章。
但张辅之就一眼看透，皇帝陛下不过做个样子给外面看，他也看出庆亲王府纯属无奈之举。
所以他自己不出席，连派人送礼之事都不做，如此可见一斑。
皇帝陛下的目光掠过眼前大臣的额头，立即让人感到一种威严的肃杀之气。
诸位大臣站立一旁，说不出一点实际有用的话来，这让皇帝陛下很不满意。
张辅之忽然站出来高声说道：“老臣主张在西北增派援军！”
说完这话他就昂首挺胸，退立一旁不作一语，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午间得知卫尉府公子遭遇袭击之事，他心里十分震动。但表面还是不露声色，皇帝不问自己就不开口。
皇帝陛下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似乎有些满意张辅之这个说法。
庆亲王爷不失时机地捕捉到了这点，站出来说道：“臣弟举荐牧云大将军。”
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诧异庆亲王爷的说法，开口道：“自岱历四十一年开始，京都的治安就需要牧云大将军来维护，他若去了西北，朕的京都谁来拱卫呢？”
不过没有人注意皇帝陛下的脸上闪过一抹暗色。
只见皇帝陛下又说道：“自一月之前李家小子被刺受伤后，昨日又有京都遇袭案件，京都之侧生出如此之多凶案，这京都府自然难辞其究，但若是有一天，有人到皇宫来取朕的人头，你们说谁来替朕挡一挡呢！”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就不能拿出个有用的意见来吗？”说完皇帝陛下的双眼暴出两道精光扫视了各位大臣的额头。
而大臣们依然保持少有的寂静。
为了保证西北边境的战力，皇帝陛下又下令秦州、会州、蘭州三郡兵马，做好对凉州的增援准备。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大臣们听见皇帝陛下作出了最好的决策，纷纷跪下来高呼！
夜色浓黑，寒风冷冽。
但京都街市依然飘散出浓浓的酒香，和着从那些酒楼和酒肆中传来的笑声。
从温室殿出来后，庆亲王爷坐上自家的马车，在浓黑的夜色中，走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往东城去的路很安静，马车车轮碾压着石板路，发出蹬蹬有韵律的声音。
身边五十府卫紧紧守护在马车的四周，一刻也不敢松懈。
昨夜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正在城中巡逻的士卒跟在什长后面，走在长安街与朱雀街交叉的路口，听到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之声。
“不好了，有人斗殴！”什长立即向身后的部属果断地喊了一声，便朝声音来处奔去。
等这十名士卒冲上前去，刺客仅仅晃了一个照面，就朝无人的方向隐遁不见。若不是巡逻士卒来得及时，遇刺之人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
这场刺杀的结果是卫尉府的公子肩头受了伤，被两名士卒送回了府中。然后由管家拿着卫尉大人的帖子，去京都府衙门报案，两名士卒是案发现场人证，也做了笔录。
遇上这件事后，卫尉府的公子找到他的父亲，要求给他加派人手，说下一次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然后京都府衙门受到来自好几处的压力，上个月的事情还没结案，现在又新添一桩。
坐在马车里的庆亲王爷此刻正想着这事，今天温室殿议事，皇帝陛下也说到京都凶案问题，就想到去牧云堡的小七路上会不会安全？
而昨天，早已搬出王府的老二穆如弧突正在如意楼与靖王世子和二皇子谈天说地，推觥换盏。外面的血腥味道根本就没有影响他们彼此的聚会。
如今老二在京都任事，除了每五天一次去王府给李侧妃请安问好，其余时间都住在长安街那所记在他名下的私宅里。
新娘子自然也住在那里，王府给他夫妇拨了十多名丫鬟奴仆，加上自己带过来四名，这个不算小的院子拥有这么多下人，这样的府邸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大门上没有挂匾，自从他夫妇住进这座宅院，谁都知道这是庆亲王府的产业。
不管怎么说，庆亲王妃虽然让他夫妇住在外面，但该给的面子还是给足了，而且一嫁过来自己就当家做主母，比在王府大院不知道要好多少。
从实际地位和好处来说，都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所以新夫人的一番言辞，打消了老二穆如弧突搁在心里不痛快。
自搬到这里来后，他在府中也请过两次客。虽然简单，但也代表了他当家做主的地位。
从如意楼回府，路上也没经过朱雀大街，竟然错过了那一场刺杀。今天听到昨晚的刺杀案件后，他不仅震惊而且很害怕，以至于手都在颤抖。
卫尉府的公子剑伤很深，虽经治疗，但没有好转，所以京都府衙门派出官员上门调查案件始末时，他的面色苍白，目光暗淡。
依照程序，京都府官员出示了他的身份证件和衙门颁发的文件，以此证明他是官方代表前来调查案件的情由。
卫尉府公子像是一头受伤的狼，心中充满了愤怒，眼中带着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