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布利丹效应
邓离离应声转身, 看见身后的秦湛。
他双手环在胸前，抬着下巴，表情寡淡又平静, 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可她却知道, 秦湛这是在紧张。
“可以走了吗？”他问。
梁一秋皱起眉，拦了邓离离一下：“别跟他走，我让助理送你。”
说这话时，他一改往日和气阳光的少年形象, 眼神也变得凌厉而防备。
雄性大抵都是这样，血液里就刻着竞争的基因, 尤其不愿意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落了下风。
上一次在酒店, 秦湛武力值占了上风, 可最终邓离离却选择了站在梁一秋这边。
俩男人都觉得自己输了面子，再遇上自然谁也不肯相让。
可最终选择权在邓离离手里,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 就都不约而同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梁一秋眼睛一眨不眨, 满眼的认真, 似乎想要用眼神告诉她, 别跟秦湛走，跟我走吧。
反观秦湛，他一步没动, 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环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
姿态是随意的，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成了拳, 紧紧地。
他就是在害怕。
他怕小姑娘会像上一次那样再一次放弃他。
邓离离迎上梁一秋期待的目光：“你说的那个节目可能要问什么问题，到时候你提前发给我一下，我准备准备。”
“……嗯。”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可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梁一秋亮晶晶的眸子暗下来，失落的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说完，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此时，作为赢家的秦湛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下，快乐极了。
不过是赢得了送小姑娘回家的权利，他却像是赢得了全世界。
好不容易将唇角的笑容压了下去，却怎么也藏不住语气里的笑意。
“上车吧~”
就连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到了他的嘴里都仿佛加上了一连串快乐的波浪号，要飞到天上去。
真够幼稚的。
邓离离腹诽一句，摇摇头上了车。
-
秦湛是从学校偷偷跑出来的。
今天教育局的领导到学校实验室参观，他为了出来接邓离离，只把段凌霄留在学校跟他们周旋。
结果，车子才开到一半，那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什么事。”
“大哥，你办完事情没有啊，这头领导等着跟你合影呢，赶紧回来啊。”段凌霄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在车厢内响了起来，邓离离也听见了。
秦湛有些不耐烦：“回不去，你让他们拍点别的吧。”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些□□的套路，领导们一年要来实验室参观三四次，却连眼动仪是干嘛的都不知道，上次还有一个人问他，这仪器是不是测视力用的。
而且每次参观流程都是固定的，领导永远带两个搞宣传的小年轻，挑各种角度拍个不停。
没想到这次不光拍仪器，还要带着他上镜，秦湛想也不想，开口便拒绝。
听说他不回来，段凌霄急了：“那怎么行！领导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你合影的，姓白的那个小伙子刚才偷偷告诉我，宣传稿都写好了，没照片你让人家开天窗啊。”
秦湛的植物人实验国内外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领导自然也希望能够蹭一蹭他的荣誉，给自己添一笔功绩。
就算再不喜欢这套□□，但秦湛还是不肯难为别人。
他眉头皱的更紧，刚想说话，段凌霄那头又用气声补充了一句：“今天来的领导可管着咱们学习下个学年的项目经费呢，你自己掂量掂量。”
“……”
人情职称他都不在乎，可是卡项目经费却真的挺让人头疼。
听到这话，秦湛立马妥协：“知道了，让他们等会儿，我很快回去。”
电话挂断，邓离离说：“你把我放在路边，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湛拒绝：“不用，我把你送到家再走。”
“可他们还在等你。”
秦湛慵懒的勾了下唇，淡淡：“你的优先级永远在所有人之前。”
-
将邓离离送到家，秦湛又开车回了学校。
头秃了一半的中年男人一见了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连连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旁两个小年轻趁这时候拿着单反不停地狂拍。
“吴局您再侧侧身给镜头一个正脸。”
中年男人嘴上说着，随便拍拍就行了呀，但还是自然而然的转过了身。
实验室参观完，几个领导去准备下一个场景。
一般下一个场景就是一群人在会议室听领导打官腔，秦湛早就熟悉了套路，并不急着去，而是在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到一旁用消毒洗手液洗了洗手。
段凌霄看见，竟然还有些老怀安慰。
秦湛洁癖。
之前有一次，面对一个有点口臭还不停往人脸跟前凑着说话的领导，秦湛当着人家的面儿就带起了口罩。
跟那时候相比，现在的秦湛真是客气多了。
会议室里，领导正在高谈阔论学术界的未来。
秦湛听不下去，他脑子里都是邓离离拒绝了别人坚定地选择自己的样子。
邓离离是在给他机会了的。
成年人之间的不拒绝就已经是台阶了。
更何况自己还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她还是心太软。
不，她只对自己心这么软。
秦湛抿了抿唇，没忍住，笑了。
正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邓离离发来的信息：【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家的淋浴坏了，想借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洗个澡。】
他很快回复：【你去吧，我晚点回去。】
邓离离刚要放下手机，那头又补充了一条：【如果我理解错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流氓。
她嗔了一句，没在回复。
用密码打开了秦湛的家门，走了进去。
秦湛的房子在他搬回来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沙发茶几，窗帘地板，就连那盏星光的台灯都已经放回了原处。
屋子里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的放在刚放的地方。
洁癖就是这点好，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像别的男生一样需要帮忙收拾房间。
洗好澡出来，她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茶几上放着的一个牛皮的笔记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本子本身没什么特别，手掌大小，普普通通。
只是上面放着她送给秦湛的那支钢笔。
她想起来，之前曾经见过秦湛用这个本子记东西。
他是个读书习惯极好的人，总是会随手记一些书上的内容，有时是书里的观点有时是自己的感悟。
她随手拿起来看，本子里的确记了一些内容，还有秦湛在自己办公室读弗洛姆时候的随笔。
上面是几段弗洛姆书里的观点，笔迹大气漂亮，还会在观点后面附上自己的想法。
就冲这份认真的劲头，秦湛当下的成就也是他应得的。
鞭辟入里，邓离离看得入迷，又往后翻了两页。
这几页的内容不同于之前，画风完全变了，看样子像是一份实验记录。
上面写了日期和假设。
细细一看，她发现这些假设竟然全部和自己有关。
那一瞬间，曾经被秦湛利用的画面又涌上了脑海。
她脑袋嗡地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响了钟，四面都是回声。
难不成秦湛这一次的坚持和流了血的情真意切还是圈套？！
邓离离无法想象如果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场景自己会怎么样。
她想要放下本子，然后彻底从秦湛的生活里消失。
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背叛，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她这一生都要陷进这样无休止的痛苦中。
还不如直接切断关系来的容易，反正现在还没有重新开始。
可是，手不听话，还是忍不住翻开了后面的内容。
不管理智如何告诉她前路危险，她的感性还是想要看一看。
看一看秦湛是不是真的冷血到这样的地步，能够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最初几页记录的假设都很恶趣味，比如假设婚后邓离离将事业看得比家庭重要，自己应该如何面对。
秦湛自己的证明过程也很好笑，像是知乎上维护独立女性的权益似的，写了一长串邓离离当下工作的成绩以及未来发展的可能性，然后自己给了个结论：【她做得好我会支持她，她做的不好我会帮助她。】
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邓离离有些不明所以，继续往后看。
下一个假设是：婚后她如果出轨怎么办？
这个假设显然是秦湛比较用心的一个问题，证明过程写了很长。
先是从大数据提取了出轨女性身上的一些共有特征，然后一项一项和邓离离比对。
紧接着又罗列了交往几年的一些事件来证明邓离离对感情的专一性。
最后得出结论：【邓离离出轨的概率很低。】
然后在这条结论后面又补充了一句：【避免小概率事件发生，就要找到自己身上的问题，控制好外部条件。】
……他这是在干什么？
邓离离的眉头皱的更紧，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几个假设也都围绕在她身上，秦湛几乎把婚姻当中可能出现的所有矛盾都假设了一个遍。
但每一项都写了他自己查资料或者调查出的解决办法。
那些假设看起来既认真又好笑，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的话，邓离离还真的觉得他是个人才。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没有假设，只是从头到尾解释了这个实验的理论基础。
铿锵有力，写下了“暴露疗法”四个大字。
邓离离终于明白过来，秦湛这是在治疗自己的恐惧婚姻的心理障碍。
这个暴露疗法是治疗恐惧症的常见办法。
它就是让人想象自己最最恐惧的情景，然后让这个最差的情景首先出现，并重复出现，提高了恐惧的阈值，之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害怕，恐惧症就得以解决。
她之前一直以为秦湛是在恐惧婚姻这种形式束缚了他的自由，现在看来，他恐惧的是进入婚姻之后有可能面临的一地鸡毛和重蹈覆辙。
秦湛在小时候就看见过婚姻中最狼藉的一面。
他的父亲大男子主义，完全不顾家，他的母亲因为不被理解而出轨，然后不得已选择抛弃家庭。
没有人明白他的痛苦和恐惧。
他潜意识建立的婚姻构想就是像父母一样，早晚会走入深渊。
所以，他怕极了。
他怕自己美好的爱情在婚姻里面变得荒唐可笑，甚至像父母那样恶语相向。
可他想给邓离离一个家。
他希望自己能够坦坦荡荡的说爱她。
所以，他就强迫自己想象可能会和邓离离产生矛盾的情景，然后麻木对这些矛盾的恐惧。
这一页的最后，秦湛一笔一划的写下最终的结论。
【假设了婚姻中可能面对的所有糟糕场景之后，我还是爱她。】
山呼海啸的情绪都涌上来，邓离离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拨电话给秦湛，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邓离离：“要回来了么？”
“嗯，到附近了，要不要帮你带晚饭。”
“不用，你快点回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她不等对方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可能就是想看看他，可能只是想抱抱他，也可能只是想和他说一句，别害怕。
别怕被抛弃，别怕被背叛。
因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几分钟之后，房门被人敲响。
邓离离几乎是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开了门。
“……”可门口站着的不是秦湛，而是一个包裹十分严实的男人。
个子不高，很壮，黑口罩鸭舌帽。
“你是？”
男人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她心知不对，立马就要关门。
僵持间，男人突然摸出一个白色的毛巾，一把捂住了正在喊救命的邓离离。
味道奇怪，很刺鼻，邓离离吸入以后立马觉得脚软。
昏迷之前，她竭尽全力的盯了那个男人一眼。
帽檐下面，男人那双浑浊的眼睛满是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祝大家七夕快乐了，晚了一天，只能祝大家夕阳红了。
感谢「樱韵」送的营养液6瓶。
感谢「弗兮兮」送的营养液6瓶。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