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一直到中午吃盒饭,都没看到江子豪的身影。
朴建、许放、制片以及周霁与阮落几个人坐在院外,围坐在一个小方桌前。气氛有些压抑。
许放说:“江子豪这事有点邪气,前两天被房梁砸,今天又出这种事,像中邪了一样。怎么想都不对劲。群头一直在对我说,这里邪气,要不”
朴建的眉头又皱得像是开恳了几条沟,这个庙宇的传闻他最清楚,到这里取外景时,当时受到的阻扰,现在还历历在目。
但让一个接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知识分子,现在要接受怪力乱神
“我就一个疑问,为什么就只有江子豪有事。”周霁也是不信邪的样子。
每个人都当江子豪是着了魔,但阮落有些微妙的感觉。江子豪确实是着了魔,但那些话不一定就是假的。
江子豪在庙里许愿本来就是情感上的事。如果他喜欢的是周霁,那他对自己的敌意就好理解了。
但为什么只有江子豪中邪,而其他人无事呢?这是个好问题。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朴建也在思考这其中的必然性与偶然性,“小落,你呢?”
“我……”阮落一愣。
“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阮落犹豫了两秒,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像是有人在旁边一样。”
说完了,阮落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这个看不到的裴不度。
许放把群头给叫了过来。群头一脸“果然如此,我没骗你吧”的表情。
“一般,你们村民遇到这种事,是怎么处理的?”副导演问。
群头搓了搓手,被几个大人寄予厚望,他有点兴奋。
“以前的规矩就多了,我听老人们说,要送上童男童女”群头一看朴建拉得如同门帘的脸,“不过,现在哪能这样呢?一般就是摆香案,鲜花水果供品。”
“如果真有邪物,不是应该请道士过来驱邪?”周霁插言。
“嘘,小声,这是神。”群头急了。
“很多恶灵精怪会打着神的旗号作恶。”周霁说,“也可能是恶鬼缠身,讨债鬼。”
“小洛?”朴建问阮落。
“我也觉得除邪祟比较好。”阮落的声音低如蚊呐。
朴建站了起来,对许放说,“这事就交给你。要快。”
既然整个剧组都议论纷纷,不管是真是假,朴建决定先稳定人心。拍摄已到了后期,他只希望能顺顺利利杀青,再顺顺利利上映。
许放扭头向群头:“你们这里有道士吗?”
“哎,真有。”群头眼睛一亮。
“道士多久才能到。”
“师父们忙得很,要提前预约。”群头说,“我会和他们说道说道,尽量先排我们这里。争取两三天过来吧。”
两,三天?虽然阮洛对村民找来的道士抱有歧视态度,但在没有更好办法解决问题情况下,还是希望他们能尽早到来。
剧组晚上九点收工,集体坐上大巴回酒店。
许放向朴建汇报工作:“今天不知道谁的站子把江子豪那段给发视频了。不过没闹腾多长时间,下午贴子就被删了。”
朴建点头。
阮落点开自己的微博,发现自己涨了三万粉。粉丝由三万涨到了六万。看了几条私信才知道是从周霁那里摸过来的。
阮落又摸到周霁微博。果然,他的助理发了几张剧照。其中有一张是他和周霁的合影,他还是恶神新娘的装扮。
纵然只是半个侧影,但垂眸的样子,明奕鲜丽,纵然处在一身白衣的师尊周霁身侧,也毫不逊色。
有的粉丝问是谁,站姐也不藏私,说了阮落的名字,这些粉丝便摸了过来。
阮落才想到营业,把自己的几张剧照弄了上去,刚一po上,几千个粉丝就杀到现场,比任何一次都快,人也多。可见这个剧还未上映,就已让他收获了不少人气。
涨粉固然高兴,但他现在高兴不起来。他在想着晚上怎么度过。
一旁的道具师在抱怨:“我那房子这热水器有问题,几天都没洗到澡。空调也不制暖”
酒店环境不是太好,套间也都让导演,摄影师与几个主演住了。这些工作人员都是单间,有的甚至几人挤在一起。
另一个人说:“华哥,要不你和我们住。”
“你那屋住了俩,再加我一个,不知挤成什么样了。”
朴建听到道具师抱怨,刚要开口,就听到阮落说,“华哥,要不你和我住,我是个小套间。客厅里的沙发可以撑开当床。”
“哎吆,那谢谢你了。就算你是客气,我当真了。我这两天受够了。”华哥说。
“没客气。”
阮落在剧组谦和礼貌,看到谁有难处,也总会搭把手,这个举动也并没让人意外。
周霁在旁说,“要不华哥住你那,我这儿房间多,你和我住一起。”
“谢谢霁哥。不过,我那房住两人也还行。”
阮落虽然一向乐于助人,但这次很大原因是害怕。
那个裴不落本来就一直纠缠着他,今天他在朴建面前建议道士来除他,可能更会激恼他。
但阮落也发现一个事实,剧组那么多人,裴不度只纠缠他一个,对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危害,所以阮落拉上了道化大哥,帮忙壮壮胆。
华哥和阮落一起进了屋。屋里多了个人,就像多了几倍的人气。华哥人高马大,粗门大嗓,浓眉大眼,照师兄的说法,这类人天生带有杀气,是恶鬼自动远离的类型。
阮落希望能借助华哥的刚阳之气,让裴不度有所回避。至少避过这两天。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洗个澡,敢紧地睡,免得打扰你休息。”华哥和阮落客气。
“行。谢谢华哥。”阮落高兴地说,一双眼睛弯得十分好看。
华哥摸摸头,明明是自己前来打扰,这孩子为什么要谢我?
阮落把沙发放了下来,又让酒店人上来送了被褥铺盖铺好,就是一张舒服的床了。
华哥从浴室里出来,掀被就上了沙发床,“我睡觉很沉,可能会打呼噜。你把门关紧。如果还是听得到,就过来把我叫醒。”
“我睡觉深,这门也挺隔音。”阮落笑着回话。
阮落洗澡出来时,略一犹豫。那天就是他一开门,裴不度就在门口等着他。
这次,他一拧开门,安静如常。他甚至能听到门外华哥轻微的打鼾声。
门那边睡着另一个人,这边阮落的心略略安定了一些。
四下里虽然安静,但并没有感受到裴不度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阮落发现不需要接触,他已能感知裴不度的存在。
阮落熄了灯,钻进被子。屋里一黑,神经不由紧张。被子埋到下巴,全身缩成一团。
别的恶灵是要命,这个裴不度是要他的阮落身体一热,又把自己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关于这个裴不度,似乎很多谜团。如果他真是那个破庙里供奉的老爷,为什么会如此邪恶?或许真如周霁所言,他不过是附在神像上的恶灵?
直到现在,除了知道这个裴不度身材高大偏瘦,一身红色外氅,其他一概不详。
对了,还有手很大,手指也长。
阮落觉得有些气闷。隔着门,他听到华哥的呼噜声,心又落回到胸腔。
上次周霁突然来访,让阮落觉得如果身边有人,裴不度还是有所顾忌的。
过了会儿,阮落觉得口渴,想喝水。
水杯就放在床头柜上。阮落犹豫了片刻,还是抵不住口渴,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黑暗中摸向杯子,手在半空中,触到一个微凉的东西。
阮落差点没叫出声。自己的手已被抓住,正是他才想起的裴不度的手。
阮落猛地一挣,居然挣脱了,下一个动作,钻进了被子里。
钻进去后,阮落也觉得这不过是鸵鸟行为,但就是不敢把头探出来。
裴不度就在床头不到一米的地方注视着他。可能只是道影子,可能连影子都没有。
至于外面睡着杀气重,鼾声大的华哥,裴不度似是毫无所觉。
阮落紧咬住牙,这次裴不度又要干什么?用他那只长直削瘦的手去一寸一寸地q犯自己?还是知道了道士的事,要来报复?
裴不度立在床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等待中,阮落的紧张与害怕一步一步地加剧。
在煎熬中,阮落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你想干什么,还不快点。反正你在这儿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就在静静地对峙中,他的脚底被凉凉地触了一下。阮落腿一抖,差点就要抽筋。
裴不度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被子,紧紧抓只他一只脚踝,任阮落如何扭动身体想要摆脱,都无济于事。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却不轻不重地揉了揉阮落细瘦的脚拇指,甚至用手指勾了勾他的脚指头缝。虽然阮落不想承认,但从腰椎那里,一道酥麻窜到全身,他腰不由一挺,连肌肉都绷紧起来。
就在阮落以为裴不度会像以前那样继续狎,腻自己时,一阵麻痒从脚心传来。阮落差点尖叫出声。那只略带凉意的手指,若轻若重地挠着阮落的脚心,让他又麻又痒又痛。
阮落皮肤薄,异常敏感。小时候,只要有人作势来挠他,他就会又惊又笑地求饶。更何况现在这样,被真刀实枪地抓挠。他宁愿裴不度像以前那样摸他,也不想这样被挠脚心。
阮落咬着被子,明明眼泪都流了出来,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可怜的笑声。
门外还睡着个华哥,这道门倒底能隔多少音,阮落也只是信口开河。他也不敢大声,哭与笑也只是闷在被子里的几声呜咽。
阮落全身在挣扎,但那只手依然在他脚心不轻不重地挠着。阮落哭出了声:“哥,哥,别再挠了,求你了”
既然已哭开了,阮落的声音便止不住了,哭得身体颤抖。
那只手顿了顿,终于停止了惩罚似的抓挠。阮落的笑声才停止下来,只剩下眼泪,依然吧嗒吧嗒地落。
一个低而含糊的声音到了他耳边,“薄情。”
果然斐不度是来报复自己建议朴建让道士镇他这件事。
你是恶灵,我是人。是你对不起我在先。
阮落心里这样想,但不敢说出来。不知道裴不度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来折腾他。
就像这挠脚心,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但被挠过的人都知道,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窒息。
这样一想,阮落不由更加紧张,但他只听到裴不度说,“明晚不许再和别人一起睡。”
“我没有。”阮落的声音含在嗓子眼里说。
华哥睡在客厅,他在卧室,不能称之为一起睡。
“不许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裴不度说。
阮落心想:你还是真把我当成你的夫人,新娘了?
“怎么不回答?”没听到回应,裴不度说。
“嗯。”阮落哪里敢说不好。
房间里静了下来,阮落悄悄睁开眼睛。从窗外漏进来的一些细碎灯光,依然无法照出屋里概况,只是让屋里呈现出一片荒漠般,昏黑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阮落自然也看不到裴不度,不知道他是以凝实的状态,还是灵体的状态,立在自己的床头。
阮落忽然想,这样也好。裴不度的雕像邪恶丑陋,但声音低哑柔和,很有磁性。
事实上,他一开口,阮落心里的恐惧反而淡了。
他对裴不度的恐惧,更大程度来源于自己的想像。
一只手摸到了阮落的脸上,动作轻柔,倒像是在给他擦眼泪。
“你是妖还是魔?”阮落小声问出这个他一直不敢问的问题。裴不度的手虽然微凉,但长时间接触,还是有些温度,是以阮落把“鬼”这一项给删掉了。
回答他的,只是短促沉默后,一声嘲弄的嗤笑。
“不管我是什么,你都是我的人。”裴不度说。
“哥,强扭的瓜不甜。”阮落说。
“你是要我用强?”
这是什么脑回路?
阮落脱口而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