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进乔府的第二天,一大早,融月得知自己即将成亲。
她晚间睡得不踏实,被小桃唤醒下了床仍迷迷糊糊的,昨日那几个嬷嬷又来了,端着些新衣和首饰祝贺她即将成为郢国公府的新夫人,听得她一激灵,疑心仍在做梦,掐了自己一把,竟是真的。
原来,乔府接她回来是要她嫁人?
甚至她的父亲和嫡母都没有见她一面,就给她定了婚事?
虽然早看明白自己对于乔府的无足轻重,此刻,融月还是再一次寒了心。
垂下眼睫,这婚事她不应承,乔府她也不想呆了。
怎么样才能从这出去?走得远远的,再不回来听人摆布?
“小姐,晚些时候说是会有绣娘上门来细量尺寸,嬷嬷说嫁衣也要早些预备起来了。”
闻言,融月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她已经费脑壳想了一天一夜了,连爬墙逃出府的主意都思忖过,可惜乔府守院的小厮众多,这方法是万万不行的。
这屋子是越呆越喘不上气了,融月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小桃,出去走走。”
说是出去走走,其实就是在院子外头附近转悠,主仆两人心情欠佳走几步路排遣,不曾想,到了芦苇荡边竟隐隐听见有两个丫头在说话。
融月和小桃惊讶地对望一眼,悄悄往里头挪了几步。
“这枣泥核桃糕你怎么都端来了!”
“少一盘点心院子里那位也不晓得,方大娘就数这枣泥核桃糕做得最好,这盘还是热的,你快尝尝。”
“你就光知道吃,没想过哄得那二小姐开心了,说不定成亲的时候把你也带去国公府么?国公府的门楣可比这儿高!”
闻言,那丫头嗤笑一声:“谁愿意跟她去了!自小尼姑庵里长大,她算哪门子的正经小姐?国公府若是没点猫腻,这门亲事能轮得上她?大小姐还未出阁呢!”
国公府的猫腻?融月不由得捏紧帕子,侧着耳朵细听。
“不就是郢国公年纪大了,前头又死过两个夫人么?还能有什么猫腻?”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表哥就在郢国公府当差,那两个夫人你当她们真是病死的?”
“不是病死的?!那是怎么一回事?”
“郢国公酗酒无度,醉酒后最爱打夫人,鞭子铁链什么的都使得,那两个夫人就是教郢国公活活折磨死了的!”
融月心头一震,脚下险些一软。
原来是这般,乔府才打量着把她接回来。
回了屋,融月坐到榻上,思忖着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桩婚事,摆脱乔府。
就算是在山里饿死也强过嫁过去被活活打死。
小桃端了杯热茶过来,担心道:“小姐,喝口茶压压惊吧。”
热茶杯给冰凉的指尖带来一丝温度,融月突然想起山上遇见的那个男子,他有那么多侍从,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人。
“小桃,那块玉佩你收哪了?拿来给我瞧瞧。”
他不是说过愿以玉佩为证,若她以后有什么难处,可去东海郡王府寻人么!
细细打量小桃递来的玉佩,融月咬唇,没想到才过几日便要人家报恩救她了。
现在,她必须先找个理由出乔府。
乔府主院堂屋。
“夫人,积云斋里那位说是要出门一趟,去庙里还愿。”
闻言,阮氏撩起眼:“还愿?”
底下来传话的嬷嬷点头道:“说是先前许愿能回乔府灵验了,想寻一处寺庙还愿。”
阮氏嗤笑一声,捋捋衣服上的纹路,默了一会儿才道:“得,让她去吧,多带些人看着,就去近些的报国寺罢,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出府的事异常顺利。
进了马车,融月思忖,不知待会能寻些什么机会将消息递出去,除小桃外跟着的嬷嬷还有四人,想硬逃去寻那东海郡王府,怕是难
报国寺坐落在京城西南一隅,虽香火鼎旺,今天来的香客却不多,寺外只停着一辆马车。
寺庙重门轻掩,融月不作他想,推门跨过门槛,直直往里走。
报国寺借地势之高将大雄宝殿建在足有半山之高的高处,漆金的匾额在阳光下遥遥熠熠生辉。
要去那里礼拜,先需攀上三百石阶。
敬香三支后,融月提起些裙摆,二话不说开始上前攀阶。
才刚走了三分之一的脚程,身后的几个嬷嬷都叫苦不迭起来,直嚷着走不动了要停下来歇一会。融月只当听不到她们的抱怨声,不作任何停留,直直地往上走,攀到顶。
佛殿就在眼前。
大殿只开了一扇门,佛前孑然立着一人,黛色的锦衣外罩着件乌黑油亮的大氅,背脊挺直,身材高大,站在拜垫后,却不见他跪拜。
听到响动,那人回首,直直看向融月。
融月站在门外,堪堪与他四目相对。
俊美异常的五官轮廓深刻而鲜明,浓黑的剑眉轻挑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如淬了冰一般,苍白的唇色映着他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肤色。
若不是他那股睥睨一切的神态,加之浑身如带刺一般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势,融月真会以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恰如眼前人一般。
空气愈发冷寒,眼前人教人捉摸不透,融月踌躇着不知该不该此时进殿。
她移开目光往四处看去,竟没能瞧见一个僧人,她原还指望着能寻求寺中僧人的帮助,给东海郡王府传个话。
这可如何是好?
融月皱着眉苦恼,殊不知眼前人正是东海郡王赵珹本人。
赵珹冷眼瞧着眼前的女郎,乔府的二小姐乔融月,果真先前在山上都是设局故意救他的么
今日是他亡母祭日,他来报国寺续长明灯,不过略在佛殿中站了一会,怎么就这么巧,这里也能碰上她?
乔文德,真是愈发大胆了,攀附皇亲贵胄的野心一览无余,先前同赵玠那小子攀亲,如今把主意又打到他身上,真当乔家女儿的美人计能次次管用不成!
融月张望了一圈没见着旁人,唯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神色不快地盯着自己,目光深邃。融月头皮发麻,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几步,想着索性今天是白走一趟了,便回府去罢了。
回身,正要走下石阶,只听“叮当”的一声珠玉落地声,融月发髻一松,竟是头上的一只碧玉钗滑落了。
赵珹心中不喜,果然处心积虑好手段,先前在山上还说米袋空了扮可怜,如今为了引他上钩,水绿的玉钗也舍得出去。
若他上钩,赵珹倒想看看她下一招又待如何?
走出佛殿,赵珹拾起地上的玉钗,递给融月,冲她笑了笑,即使是装出来的笑颜,那一刹那也吸魂夺舍,绽出令人瞩目的艳光。
融月恍神,虽应是头一回见,眼前人却似曾相识。
怎么会呢,融月心里否定,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眼前是个活生生的男子,不是青岩峰上的哪棵树哪株草哪块石头,怎么可能是她识得的
“姑娘可是在寻什么人?”清冷疏离的声音,还带着戏谑的意味。
融月指尖一颤,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眼睫扑闪了下。
连这声音都似曾相识。他是谁?
嘴上却只道:“我在寻此处的僧人。”
僧人?赵珹心中根本不信这样的说辞,明明是来寻自己吧。
“哦,寺中僧人都去做法事了,姑娘若有事,在下可以代为转达。”
融月摆摆手,正要拒绝,身后传来几声呼喊,原来是那几个嬷嬷瞧见她正和外男说话,急急忙忙地攀着石阶上来,小桃也拦不住她们,再有几十个台阶眼看就到了。
或许,错过今次,她再没有旁的机会能求救了。
融月心一横,直接掏出那块玉佩塞进眼前男子的手中。想他锦衣华服的傲气作派,总不会贪她一块玉佩罢。
若是他的心地也如他的皮相一般好,总会肯帮她的。
“劳烦公子帮帮我,替我拿着这块玉佩去东海郡王府传句话,就说我遇到了难住,恳请他们去西平坊的乔家救人。我叫乔融月,是乔家庶出的二小姐。”
赵珹眼看那几个嬷嬷追上来,低下声来:“什么难处?”
融月莹白的脸因为心绪紧张而泛红,望向眼前人的眼眸里泪光闪闪,极恳切的模样,赵珹心里不由得一软。
奇了怪了,他何曾为女人心软过
“乔家逼我嫁人,我不愿意。请公子一定要帮我传话,大恩大德永不敢忘!”
赵珹眉头深锁,那几个嬷嬷已经气喘吁吁到了跟前。
一嬷嬷伸手要去抓融月:“姑娘这是怎么了,这位公子又是”
融月干脆跌坐在地上,捂住脚踝,装出一脸痛苦的样子,喊道:“哎哟哟,我方才扭了脚疼得厉害这位公子好心,来问我有无大碍”
嬷嬷们闻言忙七手八脚搀着她下台阶去。
赵珹瞧着她一瘸一跳的背影,忍不出撇嘴笑了。
这次,是真心的笑。
他才给出去的玉佩这就回来了。乔家逼着她嫁人,她不愿意,竟想法子出来到这里,想让僧人给郡王府递话。
却不知,东海郡王就是他。
也不知,郢国公是他东海郡王的舅舅。
想起她那泪光盈盈的模样,赵珹把玉佩收进怀里。便是他不喜欢乔文德那厮也不得不承认,乔文德这个女儿嫁给郢国公未免太可惜了。
打了个响指,潜藏的暗卫现身,恭敬道:“郡王有何吩咐?”
赵珹抬抬下巴:“跟上去,潜进乔府待在她附近,一天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