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吗?
转出考场前的车道, 车辆密集起来,路边行人步履匆匆,各色的伞穿梭其中。
方书被晃得眼花缭乱, 脑袋越发眩晕。
“哪一步……”出了错?
贺擎瞥向副驾驶座, 小男生紧闭着双眼, 紧攥着安全带, 唇瓣苍白得不像话。
黑乎乎毛茸茸的脑袋歪倒在座椅椅背上, 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微微张着唇,时不时皱几下眉头, 似乎呼吸不太顺畅。
十字路口红绿灯,贺擎停下车,探过手去要为小男生降下车窗透气,手背不经意擦过小男生的外套。
贺擎手顿在半空, 盯着小男生的睡脸半秒, 又抬手覆上小男生的额头。
方书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停了下来, 费力拉开眼皮,对上贺擎近在咫尺的脸庞。
“你在发烧。”
“?”
方书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听清楚。
他舔舔唇, 想问贺擎在说什么, 贺擎脱下外套, 盖在他身上。
外套上面还带着贺擎身体的温度, 方书一时分不清热度是来自高烧还是贺擎的外套。
“穿上。”红绿灯跳转,贺擎启动车子,调转方向。
方书看着灯旁的指示牌反应过来, 整个人往贺擎外套里缩了缩, 小半张脸埋进外套里:“去哪里?”
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医院。”贺擎余光扫过来:“外套穿上。”
方书想说“不用, 我不冷”,对上贺擎不容拒绝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乖乖把外套穿上。
外套很大,方书把袖子往上撩了好几下,指尖松松抓着袖口,才勉强露出双手。
贺擎收回视线,车子直驰医院。
到达医院,贺擎去挂号,方书坐在大厅角落的座椅里等候,嘈杂的喧嚣声不断传进耳中,像是一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唤。
方书不自觉在座椅里动了动,粗糙温热的触感捂上他的耳朵,将吵闹声隔绝在外。
方书抬起眼,就见贺擎拿着挂号单站在他旁边。
“我扶你进去问诊。”贺擎放下手。
方书轻轻“嗯”一声,摸摸耳朵,跟上贺擎。
问过诊,贺擎又扶着方书去打吊瓶。
扎针的护士离开后,贺擎在方书旁边的陪同椅上坐下:“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没带伞?”
“带了。”方书和空气交换了几口高热的吐息,顺了顺呼吸,声音软软的说道:“在去考场的路上坏了。”
“怎么坏的?”
“……”
方书沉默片刻,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交待了。
贺擎大手在方书后颈搭了下:“休息一下,吊瓶滴完我叫你。”
方书说好。
等贺擎转开眼,他摸出手机开机,数十条微信消息瞬间跳了出来。
消息全是余无为和王楠的,问他考完了没有,怎么不见他回校上课。
到了下午上课时间,见他还没有回去,余无为又问需不需要他帮他请假。
方书把消息拉完。
【方娇娇:出了点意外,帮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消息刚回过去,贺擎无奈的声音响在头顶:“不是说好好休息?”
方书心虚地挺了挺腰板,快速闭上眼睛。
……
等方书睡过去,贺擎摸出振动不停的手机。
【假第一:贺哥,听说小朋友科目二被刷下来了?】
【嘉南猛男教练:听谁说的?】
【假第一:驾考群里同天考科目二的其他学员,他们说小朋友考试迟到,考完下来整个人脸色都不对】
贺擎没说话。
【假第一:贺哥你别怪小朋友,小朋友心里肯定已经够难受了,估摸着小朋友只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贺擎目光落在小男生结痂的唇角,眼神幽深。
【假第一:而且,小朋友迟到,按规定他的考试排序会延后,本来考场为了卡通过率,后期如果前面的人通过的人数已经达标,会专门把烂车拿出来给没有关系的学员考试。没准小朋友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烂车。】
这算是考场的一种“潜规则”,经验丰富点的教练都知道。
贺擎不置可否,切出页面。
【嘉南猛男教练:帮我查件事】
得到对方肯定回复后,贺擎放下手机,见身旁的小男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眉头稍稍舒展。
……
吊完吊瓶,方书被贺擎叫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教练。”方书软糯糯地喊人,额角有睡觉压出来的红痕。
贺擎伸过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收回手时,指腹不着痕迹抚过红痕:“烧退了,我送你回校。”
方书跟在贺擎后面走出医院。
上了车,方书神智彻底清醒过来,他小心地觑了下贺擎,过几秒,又小心地扫一眼。
贺擎低笑:“看我做什么?”
“没。”被当面抓包,方书耳朵一红,别开了脸,半秒,转回脸,试探地问道:“教练……不生气吗?”
贺擎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科目二考砸了……”
贺擎尽心尽力教他这么久,他却连车都没起步就被判不合格,换成是他,他心里多少会不舒坦。
“没生气。”贺擎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并不是你的错。”
方书:“?”
贺擎没解释。
将方书送到校门口,他揉揉小男生柔软的头发:“好好休息,别多想。有事随时联系我。”
方书点点头,要脱下外套:“教练,你的外套……”
“你穿着,下次练车的时候还我。”顿了顿,贺擎道:“不用洗。”
想到上次把贺擎衣服扣子洗掉,方书刚退下温度的耳朵再度漫上红色,支支吾吾“哦”了声。
……
目送方书进了学校,贺擎驾车离开。
【张新:查到点有意思的东西,老地方见】
贺擎从眼尾扫了眼,改变车方向。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处平凡不起眼的餐馆。
餐馆里没什么人,靠墙坐着个中年男人,体型偏瘦,戴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
见贺擎在对面落座,张新把一个文件袋递过去。
贺擎看完,眉头紧锁。
“这么多年,徐道富还是老样子,死性不改。”张新嘲讽地笑了两声:“小朋友的车被人动过。虽然考场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默认规则,不过,小朋友的排序还不算太靠后,不至于这么早轮到他用烂车。”
很明显,方书的车是有人故意调换的。
张新好奇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他要这样针对你的学员?”
“不是我,是他。”
张新愣了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文件:“看不出来,小朋友胆子挺大,连徐道富都敢得罪。”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贺擎一言带过。
看出贺擎不想多说,张新知分寸地没有再多问。
以徐道富的为人,正常人想不和他发生摩擦,还挺难的。
张新曾经是徐道富的学员,跟着徐道富学车十来天,除了被指着脊梁骨骂,什么都没学到。
最后他和徐道富闹翻脸,损失了百分之七十的学费,才从嘉南驾校脱离。
张新接过贺擎递回来的文件翻了翻:“方书……”
贺擎抬起眼。
张新道:“上次你找我帮忙,帮的好像也是这个小朋友。”
贺擎供认不讳:“是他。”
张新放下文件,似笑非笑看着贺擎:“贺哥,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吗?”
贺擎沉默半秒:“他是我的学员。”
教练帮学员,天经地义,他手底下只有方书一个学员,对他多点关注不是很正常?
张新却是不太相信:“宋秋来也是你的学员。他之前科目一科目二几次没过,怎么没见你找我给他开开后门?”
要知道,徐道富的关系并不仅仅用在让学员们学车考试便利上,靠着徐道富的关系买驾驶证的人可不在少数。
也是因此,哪怕很多学员知道徐道富有问题,也没有人爆出来。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是?
贺擎道:“宋秋来纯粹是他实力不行,帮了也没用。他不是。”
张新:“……”
贺擎又和张新聊了会儿,拿着文件离去。
……
车子渐渐驶远。
一个小时后,稳稳停在一栋小区前。
贺擎拎着文件进入小区,打开门,鞋也不换,高大身躯仰躺在沙发上。
日暮黄昏,暗沉光线透过未完全拉上的窗帘照进房间内,在沙发前分割开半明半昧的分割线。
沙发上的高大身影久久没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影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烟点上。
火光零星,映在男人蓄着胡子的脸上,黝黑的瞳仁幽深不明。
“贺哥,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吗?”
贺擎深吸一口烟,张新的话就在脑子里回荡一遍。
一连抽了三支烟,外头的日光掩尽,房间里完全陷入黑暗,他才点燃第四根烟,拿出茶几抽屉里的抽纸,抽出几张。
……
贺擎在沙发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天光大亮,阳光跳跃进房间,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几个。
烟灰缸下方,是散乱堆叠的无数纸巾。
纸巾松松蜷成团,隐约能看见散开的口子里未干的浊夜,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浓浓腥涩味。
贺擎将最后一支烟掐灭,烟头丢进烟灰缸,站起身来。
刚迈开腿,拉链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撑开般,哗啦拉开。
贺擎步子一顿,若无其事走进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