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寿宴祈福
沉白张了嘴,没有说话,走在前面。
肖景也似乎只是在说平日的天气一般,转头又问起了今日沉白出宫的收货。
说起到人形讹兔私下的组织,又谈到窈娘和月桃对海幻寺的怀疑。
肖景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惊讶,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沉白侧头看了一眼他,有点儿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在海国生活了十年,难不成这个人的性格也有所变化了?
还没等沉白再外下想,脑门就被他伸过来的手弹了一下,“这些我早就查到了。”
嗯,没有变。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有那种独有的洋洋得意。不知道为什么,沉白内心一舒,像是松了口气,肖景还是那个她熟悉的肖景,没有改变。
“海幻寺私底下在做着什么具体我不清楚,但是这些年以来,出现了好几个非星轨台研制的术法。”
“师傅早就发现了,不过没有发现术法对讹兔有什么伤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世间方士虽然少,也还是有的,都算半个同门了。”
两个人回了星轨台,沉白目前还是和肖景住在同一间房里。星轨台的规矩,历代国师和契约的讹兔都吃住一起,为了培养之间的默契度,也是为了更好在占卜的时候激发讹兔最大的能力,辅助国师进行观测。
七月八,海国皇帝的寿辰。按照惯例,这一日星轨台需要为国为君祈福。
天上星子还零散着几颗。一年之中,少见的日月同天景象。不消片刻,东升的日头压过西边的月亮。晨光微稀,薄薄雾色随着太阳的偏移开始慢慢散开。
星轨台的正门也在这一日打开。居中的祈福台上四方摆满了供台,经幡随着晨风而动。
祈福台的正面,高处坐着的是海国君王,左边是他的妻子王后,右边是几位皇子公主。
下首则站立着四品以上的官员。
“咚——咚——”两声沉重的鼓声,震慑了在座的所有人。
星轨台侍奉的宫人从廊下两边,鱼贯而入,每个人吗手上托着的都是鲜花与瓜果,围站在祈福台下。
“国师到——”拉长的声音,显得格外的严肃与庄重。
高处端坐的贵人门都起身站立,等待着肖景的到来。
金线银丝绣成的华服,腰上是白透轻盈的纱缎,随着沉白的走动在飘荡。
肖景眉目庄重,双手抱在胸前,垂袖齐地,袖子上的东珠形成的图案恰好是北斗七星。乌丝梳得干净利落,没有垂下一丝不该有的发丝,玉冠束发横插一只暖玉发簪。
落后他一步的沉白手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一只铃铛和一柄长剑。
腰间金银玉石所编制的绶带,走起路来环佩声音,花瓣似的裙摆,看起来有步步生莲的姿态。头顶的鎏金冠嵌了好些宝石,日光下,烨烨生辉。
微笑着,沉白说着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话,“就让你使唤这么一次。”
“嗯。”肖景从喉头压出来的一声应答。
目不斜视地带着沉白上了祈福台。等到两个人都站立在上面,底下的贵人们才坐了下来。
高处风大,猎猎风声里两个人的衣衫被风吹得鼓荡起来,颇有一种乘风欲归去的既视感。
头顶炸开五彩的烟花,礼花乐声齐响,祈福开始。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人拿剑,一人持铃。单手高举,在空中交接。
底下的人看着这一幕,觉着的是严肃庄严,台上两个人却是都分外一直地觉得自己是在跳大神。
多亏了仙侠世界的锤炼,两个人这么临阵磨枪学习的一番“祈福舞蹈”也是跳得像模像样。
祈福完毕,最后一丝黑暗也被光明驱散,那些捧着的鲜花瓜果也被晨光一一扫过。
肖景将最好的花和最好的果子亲手俸国君。
“海国昌盛,请陛下饮用吉果。”
剩下的果子也自然按品级分给了在场的其他大人门。
接下来其他人还要在星轨台陪同陛下在经典阁诵经,肖景也是随侍身边的。
沉白腰间的盒子微微发热,她不动声色地按压在腰间,悄悄退出了经阁,出门一刻,跟肖景的目光对上,她眨眨眼示意自己有事先开溜了。肖景垂了眼帘,算是同意了。
其他人在为陛下诵经,而陛下呢?刚念了一本之后,就进了旁边的耳室,让肖景陪同他下起了棋。
这一任的君王年纪并不大,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但却在少时经历过不少苦难,艰难登位,身体一直都不算很好。
酷暑难耐,更是对他不甚友好。
“陛下,今日的气色好像又差了一些。”肖景吃了他的两子,慢悠悠地开始跟他闲聊了起来。
星轨台也有一些秘方,供陛下调理身体的,从每个月的药量上,肖景也知道皇帝最近的药量又加大了几分。
棋路有如人心,皇帝的落棋决绝,又给敌人留有后路,正如他是个心慈手软的君主,他叹了一口气,“寡人如今不过三十六,内里虚耗却好似六十三。今年地龙翻身已波及四省,沿海郡国又被海龙肆虐。国政难为啊。”
肖景没有说话,他虽然要把持超纲,单明面上还是国师不能主动参与朝政。现在只能保持沉默。
“国师今日可有空替寡人卜上一卦,看看是否是寡人有过,才使得上天怪罪的?”他的话问得小心翼翼。
肖景摇摇头,棋路上故意漏出破绽,让皇帝抓住了可乘之机,“此事已祝祷过天地,暂未有结果。一月一卦,乃历任规矩。陛下恕罪。”
“国师无需自责。”棋路上,他放过了绝杀肖景的机会,下在了另一处,可令肖景多活几步,“规矩不可破。是寡人唐突了。”
偏角无人的地方,沉白拿出腰间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张折叠了多下的纸张。
上面寥寥数语,沉白看完脸色越来越深沉。
一声巨强从身边的门框上发出,是沉白握紧了拳头,砸在上面发出的声音。
顾不上手上的疼痛,只为纸条上的信息所愤慨。
“该死!丧心病狂的玩意儿!”
窈娘来信说道,底下的人探查到,除了之前在私底的所作所为之外,幕后之人竟然还把拿被剜去心脏或者将死的讹兔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做秘密实验。这个试验目的还未可知,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最近的一批失去价值的讹兔将在五日后从青楼的地下转移出去,具体的位置暂时还不知道,只知道会经过城外的三里坡。
气过了,这个消息还是要告知一下肖景。五日的时间,还来得及部署一番。
沉白当即抽了腰间随身携带的拇指长的墨杆,写了个“救”字在上面,通过匣子传递给了窈娘。
既然已经知道了时间地点,五日后去三里坡埋伏,把人救下来再说。
做完这些,沉白觉得应该也要告知下肖景,转身去经堂寻找他。
臣子们还在诵经,角房,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桌上的棋局没有下完,皇帝这边只差几步,便可诛杀完全肖景这方的白子。
然而,肖景提手,白子落下之后,棋盘上的局势陡然翻转。
黑子的优势荡然无存,落入了白子早就布好的陷阱之中。
角房的窗户被敲了两声,肖景起身开了一点儿窗缝,看到窗沿之上夹着一本题本。
捏着这本题本,望了一眼四下无人,肖景又关了窗户,这才翻开了题本。
这东西是肖景让人打探的关于和海幻寺扯上关系的方士的调查结果。
肖月在的时候,没有心思去查这些人,但是肖景却不这样想,现在海幻寺和那些残害讹兔的地下势力有所关联,和海幻寺有关的人都改好好查一查。
好在海国方士本就不多,大多数又出自星轨台。查起来的功夫也要不了多少。
查出来的,觉得诡异的也就只有寥寥十人罢了。
其中一个人的经历,让肖景多加注意了。
杨瑶,十年前离开的星轨台,此后消失了六年,再出现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京中富商,说是继承了一位远方亲戚的产业,而后乐善好施了两三年之后,又远遁京城,这两日,星轨台的眼线看到他出现在了京郊。
杨瑶此人,也可以算是在方士术法上有所小成,完全有能力研制出一些可供海幻寺使用的小术法符文出来。
另外,还有一个人,方道人。季寺卿小妾的一位表哥,也是今年从沿海小郡突然上京,投靠了这位表妹,在海幻寺谋了个肥差,专司采买的事情,这个人好色好赌,经流连青楼红楼。
在京郊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庄子,一年去不了几次。但是那边庄子附近的农户说,每个月总有几天看到那边丝竹管乐长鸣到天亮。
这就十分令人怀疑了。
火苗从题本的一角开始燃烧,渐渐地烧成灰烬,扫落在香坛里面。
角房外,阵阵诵念经文的声音此起彼伏,肖景手撑在桌上,头半靠在手上,闭着眼睛,手指在太阳穴附近有节奏地敲击着。
外面的那些人又有多少是真心真意地在祷告天地,祈福君主和百姓安康的呢?
看来海国的这潭深水,已经开始搅动起来了,漩涡迁转,看不清水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窗子被忽然推开,一只雪白的身影跳进来落在方才陛下坐过的软塌上。
怦然之间,兔子化作人形,环佩叮当作响,格外的悦耳。
“肖景,我收到了一条消息。五日后有一批讹兔被底下的那些人送出来,将在三里坡被送到其他地方,不知道送去哪里,我准备带人去救下那些可怜的兔子们。”
“三里坡?”
肖景皱眉,方道人的别庄就在三里坡不远的地方,看来这个人真的同这些事情有所牵连。
“注意安全。三里坡有个方家别庄,你们到时候稍加注意。我怀疑那边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难怪要在三里坡做交接。”沉白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这几日我就不在星轨台了,你记得帮我打掩护。”
沉白说完,不等肖景做回复,变成了一直兔子,再一次从窗户跳了出去。
沉白倒是在人形和兔子之间转化地十分顺畅,但是肖景目睹兔子变人,再从人变成兔子,着实视觉冲击有些大,看了好几次都还是适应不过来。
整了整发冠和衣衫,肖景也出了角门。回了经堂,端坐在众人之首,履行着国师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