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山洞里的腐尸臭肉味比浓郁的血气还重。
韶珠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奈何全身的真气都动不得，被打伤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重伤不愈，想要挣开腕间的绳索也是徒劳。
林渺渺受得都是外伤，待恢复了些许真气，她便挣开了绳索，随后解开了师姐手腕上捆绑的麻绳。
师姐皮肤娇嫩，雪白的腕间已经有了红痕。
她问：“师姐，你手是不是很疼？”
韶珠不领她的情，表情淡淡的，撑着疲倦的身体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岩壁滑溜溜的，她抬起手掌，低眸看了眼。
掌心里一片血红滑腻。
湿淋淋的鲜血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下低落。
血色漆黑，味道发猩。
韶珠几欲作呕，强忍了下来。
她朝林渺渺看了过去：“你的剑呢？”
林渺渺低头：“被他折断了。”
“你以前见过他吗？”
“没有。”
韶珠也没有。
既然如此，便不是她们以前得罪过的人。
韶珠忍着恶心观察了山洞内刚死的几具尸体，皆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也全都是被挖掉了金丹之后才被折磨致死。
既然不是私仇，便是丧心病狂的变态。
韶珠忽然想起来兄长和她说过的一个人。
一名山野散修，天资聪颖，根骨强过大多数的修士。
这名修士的运道也很好，一路顺利突破境界。途中又碰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娶妻双修。
谁知那名女修是魔族伪装的人，骗取了他的全部修为，杀光了他的族人。利用他在秘境里得到宝物后，便毫不犹豫将他踹进无间深渊，让他受尽折磨。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深渊里爬出来。
只不过他爬出来后容颜尽毁，修为也变了个样，无比阴毒。
残忍杀了那名女魔，杀戮并未就此停止。
开始不断有年轻貌美的女修惨死他的手下。
修真界几大宗门联手要除去这个祸端。
竟然都拿他没有办法。
几年过去，都没人能抓住他。
反倒是死去的女修越来越多，搞得人心惶惶。
韶珠见过这些人的死相后，心中的猜测便是八/九不离十，她们多半是遇见了这名变态的修士。
韶珠猛然间回过头，一双漂亮的眼睛亮得有些吓人，直勾勾盯着林渺渺，“这回下山，怀驰渊可曾告诉你除了花灯节，还有别的事吗？”
林渺渺在谁面前都软弱的很好欺负，她眼睛还是红的，“没有。”
“真没有？你好好想想。”
林渺渺还是摇头。
韶珠淡淡收回目光，不禁怀疑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显然，怀驰渊他们下山是有要事。
说不定，他们就是冲着这名为祸四方的变态修士来的。
一行人里，只有林渺渺一个年轻的、姑且也算得上漂亮的女子。
若是将她当作诱饵呢？
不不不。
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
怀驰渊断不可能将林渺渺当成诱饵，设立圈套来杀这名为非作歹的修士。
韶珠觉得是她倒霉。
下山就恰好撞上这种糟心事。
无意间被这名恶修盯上，怀驰渊就顺势将她推出去，当成诱饵，冷眼旁观不管她的死活。
韶珠说：“等不到他来救我们。”
林渺渺睫毛上还挂着眼泪，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师…师姐，那我们要怎么办？”
韶珠真是搞不懂她怎么还是哭哭哭，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过后：“你别哭了，能怎么办？自己逃出去。”
林渺渺比她醒得早，知道的也就比她多：“师姐，洞门口设了禁制。”
韶珠嗯了声：“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她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脸色苍白走到山洞门前，手掌刚碰到无形的禁制，就被强大的煞气拍了回去。
林渺渺连忙跑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看着唇角染血的师姐，心中发慌，“我们还是等师兄来救我们。”
她咽了咽口水，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完整：“师兄每次都会来救我，他人很好，不会不管我们的。”
韶珠张嘴，刚想说话，却又吐出一口黑血。
这名恶修设的禁制也异常恶毒。
痛的她死去活来。
韶珠抿了抿嘴角的血迹，“他不会来的。”
林渺渺却固执的说：“会。”
她咬着唇，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师姐对师兄是恩人，他其实并不讨厌您，他会来救我们的。’
林渺渺说的太过笃定。
韶珠几乎都要信了。
其实，她根本分不清怀驰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行侠仗义，还是冷心冷肺。
她看不明白。
有些时候。
韶珠觉得怀驰渊像是没有人拥有的感情。
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
这种极致的冷漠，并不只是针对她一人。
好像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每每她这样想，过不了多久，就又会觉得是自己多疑多虑。
韶珠的身体实在痛得不行，便找了处看着稍微干净的一块地方静心打坐，林渺渺不敢吵她，乖乖的待在她身边。
不久之后，韶珠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转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渺渺看，这张脸谈不上多美艳。
甚至排不上号。
光是青山派就有不少长得比她漂亮的女子。
韶珠实在没有看出来她有什么地方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可取之处的。
韶珠别扭的发问：“你是不是喜欢怀驰渊？”
林渺渺怔了一瞬，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师姐不要胡说。”
韶珠挑眉，“那他喜欢你？”
林渺渺连忙摆手：“我和师兄只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并无男女之情。”
也不止一个人说师兄喜欢她。
林渺渺自己都迷茫了。
师兄难道真的喜欢她吗？可是她……并没有感觉到。
韶珠并不信她的话，一个两个都喜欢口是心非。
那名抓了她们两人的恶修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
男人面无表情，看着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物件 ，掂量着算计能卖多少钱。
男人抬手，掐住了林渺渺的脖子，要将她从山洞里带出去。
林渺渺本来胆子就小，此刻已经是眼泪汪汪。
韶珠很不喜欢林渺渺，但这个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师妹，她拔剑起身——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打算，先发制人，一掌打上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都拍了出去，他的嗓子像是被烧毁过后的狼藉：“你都自身难保，还想救她？好好珍惜最后这几天。”
林渺渺被他带走了。
韶珠趴在地上恶毒诅咒这个男人不得好死，若她还有命活着，若是他日后落在她手里，她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原以为林渺渺凶多吉少，几个时辰后，男人却又将她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
韶珠想了想也是，林渺渺也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她趁着男人离开之后，又一次强行冲破禁制。
忍着肺腑剧烈的疼痛撕出一个裂口，然后把林渺渺扔了出去，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浑身上下的筋脉都像是断了。
若是自己能跑得动，她不会让先放林渺渺离开。
韶珠抿下唇齿里的血，气喘吁吁的开口，“你去找人再回来。”
她的声音很虚弱，偏偏还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凶悍，“快点滚！”
林渺渺眼睛通红：“师姐，我我……”
她不想走。
韶珠扯起嘴角，冷笑着说：“就你这点修为救不了我们两个，你动作快些，不然等他回来，我们两个都要死。”
林渺渺哭哭啼啼，眼泪汪汪的，“你…你等我回来，师姐，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
韶珠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人。
无忧城离青山派路程不短，父亲闭关，兄长……
只有兄长会来救她。
她根本不指望怀驰渊。
林渺渺一路狂奔，被锋利荆棘的草地割破了皮肤也不觉得疼，连滚带爬，逃了几个时辰才逃回客栈。
她哭着扑到师兄的面前，披头散发，脸上都是血污，狼狈不堪。
“师兄，师姐受了重伤。”
“我们快回去救她吧。”
林渺渺想了想，若是要赶回宗门，至少要大半天的时辰，一来一回就是整天。
她不敢冒险，还不如叫师兄先去救人。
怀驰渊不着痕迹往后退了步，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陆行忧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们正打算去找你们，你伤得重不重？”
林渺渺摇了摇头：“我没事。师姐被他打伤了。”
“那个男人，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们此次下山就是要杀了那名修士。
活捉亦可。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山洞。”
陆行忧咬了咬牙：“他不止抓了你们两人，还抓了许多无辜的百姓，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原本他们是打算先去那个牢房里将她们救出来。
再去找师妹和作恶多端的二小姐。
现在……
就有点难办了。
林渺渺说：“师姐伤得很重。”
陆行忧下意识看向怀驰渊，这里就属他修为最高，天分最强。
怀驰渊抬起眼皮：“先去救人。”
不知道为什么，陆行忧松了口气，他以为是要先去山洞救人。
可是怀驰渊走的却是另外的方向。
少年垂眸，低声解释：“那些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顿了顿：“二小姐，修为不低。”
陆行忧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动作快些。”
林渺渺觉得这样不行，她着急跺脚：“师姐被他打的很重！为了送我出来还受了伤，我们……”
“渺渺……”
林渺渺都快哭了。
其他师兄弟们想了想后说：“兴许是她装出来骗你的。”
“是啊。我们很快就过去，用不了几个时辰。”
林渺渺劝不动他们，看了眼怀驰渊，“师兄……”
怀驰渊说：“走吧。”
林渺渺本想和他们分道扬镳，但是被陆师兄强行拖走了。
—
山洞内，男人回来看见少了个女人，气急败坏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人呢？”
韶珠面无表情：“跑了。”
男人松开她的脖子，恼怒站起来踱步。
韶珠以为他要杀她，殊不知他竟然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片刻之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已经昏迷的女子，扔在她的面前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们都该死。”
“你们都得死。”
韶珠靠着墙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痛的要命。
她这个人，一向如此。
她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
宁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韶珠弓着腰咳嗽了几声，吐出嗓子里的淤血，明明身受重伤还能好整以暇看着他说话：“听说你被你的妻子骗取了金丹和修为？”
男人僵硬片刻，随后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来将她杀死。
韶珠抬手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就你这副德行，活该你妻子骗了你，一脚让人踢进深渊的滋味爽不爽啊？”
男人嘴角抽搐，脸色难看不能更难看。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往事。
她们临死前，哪一个不是跪地求饶，哭着抱他的大腿，求他放过？
她们就该跪在他的脚底求他的原谅。
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男人面目狰狞，摘掉面具的他露出一张毁过容的丑陋脸孔，他站在她身边，已经是癫狂了，咬牙切齿，疯疯癫癫地说：“一会儿我就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跪着求我。”
韶珠觉得逼疯了一个疯子，总比看着他猖狂得志要好。
她这个人做事从来不顾后果。
男人又离开了这个堆满尸体的山洞，他要去拿他的剑，要捅穿这个贱人的五脏六腑，要将她的金丹活生生挖出来，要她喝下穿肠毒药，一点点看着自己腐烂而死。
他还要吸干她的修为，男人越想越兴奋。
山洞里还剩下两个活人。
刚刚被绑来的少女悠悠转醒，韶珠又听见了熟悉的哭声。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少女长得花容月貌，轻绸衣裙贴着她的身躯，五官精致，就是身材有些干瘪，前面很平。
她哭的我见犹怜，睫毛上挂着颤颤的泪珠，“姐姐，我们这是在哪儿？”
低哑生硬的声线很粗，很像个男人。
韶珠愣了愣。
她抹掉脸上的泪，“我是被绑架了吗？”
韶珠：“？？？”
这个声音，也太男人了。
韶珠忍不住抬眸多看了她几眼，认真打量她的脸，说话有些不给情面：“你别说话了，声音好难听。”
少女脸色微微泛红，说话结结巴巴的：“我…我刚好在变声期。”
她往前蹭了蹭，似乎是想要和韶珠贴贴，“等我…我过了这几月，就能变得好听了，我母亲是鲛人族，声音很好听的。”
韶珠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会解释这么多。
少女面容羞涩，“我现在还小，还是个少年，等再过两年，就…就就……”
他也说不出个什么。
韶珠忍不住打断他：“少年？”
他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女裙，娇羞的不得了，“我这不是听说屠城修喜欢折磨貌美女子，才出此下策，想抓住他。”
屠城修确实上当了。
但是他忘记了他打不过屠城修。
韶珠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脸，长得确实很漂亮，很精致。
应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细皮嫩肉的。
她懒得再同他说话。
少年似乎很喜欢粘着她，“你长得真好看，你也是来当诱饵的吗？”
她闭着眼不吭声。
少年继续说：“为了几大门派给的龙尾藤吗？”
传说龙尾藤有进阶之效能，却是个不可多得好东西。
韶珠又想到了怀驰渊，他绝不会做无用之功，八成就是为了龙尾藤，他自己本身修为不差，这龙尾疼藤，不一定是给他自己用。
“你能不能别说话了？吵得我耳朵疼。”
“对不起。”他的声音弱弱的，又抬起睫毛小心翼翼看着她，“你是不是伤的很重？我哭两滴眼泪给你吧。”
韶珠：“？？？”
她没好气：“我要你的眼泪做什么。”
少年羞羞答答，“我的眼泪能化成珍珠来治病呀。”
韶珠：“……”
这可是他们鲛人族纯血脉才有的能力。
眼泪珠子是不会轻易赠与别人。
但是——
他觉得她好看。
很可爱。
想送给她。
等日后化形，还想让她摸摸自己的鱼尾巴。
少年越想脸越红，他张嘴，正要说话时。
屠城修已经拿回烂肠子的毒药回来，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又兴奋，丑陋狰狞的脸孔满是得意，他眼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只想狠狠折磨敢冒犯他的少女。
屠城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要将药喂进去。
韶珠偏过脸想躲，被他恶狠狠拧过来狠狠扇了一巴掌。
韶珠被打出了火气，嘴角流血，恶狠狠的想要咬回去。
身边的少年也满眼的怒色，冲上去想帮她解围，奈何实力不够，被屠城修一掌拍飞，昏倒在地。
屠城修眼前里一片血红，他掌心里的少女似乎变成了当年狠狠欺骗了他的那个人，赤红的眼睛像是滴着血：
“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明明是你先来勾引我，说你爱我，生生世世都陪伴着我。”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我有的，我都不会吝啬。”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愤怒：“可是你怎么能在我爱上你之后无情的抛弃我！？你知道心被挖出来有多痛吗？”
韶珠被他掐住脖子几乎透不过气。
她看着眼前疯狂的、悲伤的、绝望又痛苦的男人，觉得他真是可怜，这么多年过去，终其一生也无法走出被爱人抛弃的阴影。
男人越说越愤慨，“我恨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要你和我一样，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韶珠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也几乎记不清楚。
被喂了药，肚子就像是被用剑捅开那么痛。身体里的筋脉好像全都断了。
她半死不活的想，她能等到哥哥来救她吗？
来不及了。
一来一回耗时太久。
若是林渺渺找无忧城里的人求救，或许还来得及。
可是——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要来他们早就该来了。
韶珠的眼角沁着水光，连呼吸都在疼。
怀驰渊能不能……
能不能救她一次呢？
她好痛啊。
太痛了。
比心悸发作起来要痛上百倍。
少女脸色煞白，发丝已经让潮湿的冷汗浸得透湿。
她有些绝望的想，怀驰渊就那么恨她吗？
她对他真的有那么狠毒吗？
她好痛。
好痛。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韶珠听见耳边喧嚣声，刀光剑影将这个小小的山洞糟践的不成样子。
屠城修已经被捆仙索绑住了手脚，他好像还在癫狂之中，血腥的双眸，龇牙咧嘴，恨意深深：“我便是化成了灰，我的魂魄也不会放过她。”
“她骗我。”
“她竟然骗我。”
“她说过她要爱我一辈子，她竟然还敢打掉我们的孩子，还想杀我。”
屠城修低声疯狂的笑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
怀驰渊一剑捅穿了他的喉咙。
韶珠躺在血泊里，衣裙上一片血污。
嘴角含血，四肢百骸痛的发软。
浑身的骨头都在疼。
被碾过的手指头，痛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被林渺渺从地上扶起来，忽然之间，一把重重推开她的手，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站稳。
她看着眼前冷姝的少年，五官精致，就像染了色的丹青水墨，在轻描淡写的笔画里添了几分浓墨重彩。
她缓缓扯起嘴角，讥笑了声：“怀驰渊。”
他怎么还要来救她呢？
不妨让她死在这里。
韶珠上前，抖着手拔出长剑，锋利的剑刃抵在他的胸膛：
“你来的可真及时啊。”
过了足足半天，才不慌不忙的过来。
这是生怕她没时间受折磨。
怀驰渊身后自有大片维护他的人。
他们都对这位师兄爱护有加，个个都要给他抱不平。
“师姐 ，你怎能如此？！你快将剑收回去。”
“你知不知道师兄这几日有多辛苦？”
“是啊，他来救你，你怎么还能责怪他？”
每个人都在指责她。
韶珠面无表情看着怀驰渊，众目睽睽下被扇了一巴掌，他好像也一点都不生气，一点表情都看不出来。
平静的、讥诮的。
甚至有几分轻嘲。
少年漆黑的眼瞳盯着她身上、脸庞大大小小的伤口，眸色渐深，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指腹蹭了一瞬，便又若无其事挪开，他问：“疼吗？”
当然疼。
她此生都难以忘记。
怀驰渊的眼神像是在欣赏着她受的伤。
他自幼就在充斥暴力和血腥的环境里长大。
暴力对他而言，司空见惯。
他当然知道，怎么样最能让人长记性。
韶珠脑子里忽然涌起一种荒谬的念头。
他故意想要激怒她，要看她的疯态，要她被人千夫所指，要她没有朋友，要她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要她变成别人眼中蛮不讲理的恶毒疯小姐。
要她彻底孤立无援。
想到这里，她后背发凉，钻起一股森冷的寒气。
片刻之后，韶珠的眼神看向屠城修的尸体，这个男人到死都还在被他心爱的人抛弃这件事折磨。
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一辈子睡不了一个安宁觉，痛苦又疯癫。
韶珠转过视线，看着怀驰渊平静深远的眼睛。
凭什么她回回都是狼狈不堪的那个人？都是她觉得不甘，都是她是人人眼中的那个疯子讨厌鬼。
她要把这个清高孤冷的少年也拉下神坛，要他和屠城修一样，尝尝被爱戏弄、被爱抛弃的滋味。
要他爱上她，然后再狠狠地、无情地被她抛弃。
于是——
韶珠拖着几乎破败的身躯，往前两步，抓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尖，用含血的唇瓣吻上了少年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