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林渺渺是他的师妹,她在他眼中从来就不是师妹。
永远都是客气疏离的一声二小姐。
韶珠心里头的火一下子被他这句话烧着了,她只是凶了一句,算哪门子的发火?怀驰渊还真是维护林渺渺,说句重话就心疼了。
韶珠的语气有点冲,笑都笑不太出来,怒气化作心尖密密麻麻的酸涩,她讥讽道:“林渺渺是陶瓷做的不成?我说句话还能给她碰碎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会心疼人,她是你的师妹,别人就什么都不是,对吧?”
这一大段话,说完她自个儿都觉得酸。
怀驰渊表情冷冷的,压下眉间的不耐,没有作声。
他不反驳也不承认,这种态度更让韶珠恼火,“你说话!”
怀驰渊反问:“二小姐想听我说什么?”
韶珠被他冷不丁冒出来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她说:“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夫。”
“你我之间的婚约是怎么一回事,二小姐心知肚明。”
未婚夫妻的身份除了他们彼此,和她的父兄,整个宗门没有别人知晓。
韶珠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门婚约的确是她父亲强人所难而定下。
“算了,我今晚不想再和你说话。”
再说下去,她怕是又压不住小姐脾气,要将他当作出气筒了。
月色寂寥,厚重的云层渐渐散开,抹开微微的光亮。
皎白的月光照见少年精致出尘的侧脸,他的睫毛微垂,在眼下打落一小片阴影,抿了抿唇,他说:“二小姐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就不多留了。”
韶珠哪能听不出来他是迫不及待要赶自己走。
怀驰渊蹙着眉,一本正经地又说:“今晚还请二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去师叔面前告状,他们年纪都还小,受了刑罚伤筋动骨,您心里如果还有气,可以对我撒。”
韶珠就是嘴上说说而已,她这个人虽然差劲了点,但对于打小报告这种事也十分不齿,没想到她在怀驰渊的眼里,会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韶珠气不过想争辩,想想又作罢,没什么好解释的,说了他也不会信。
生辰礼物既然已经送到了他的手里,就这样回去也未尝不可。
但韶珠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就这么放他回去和林渺渺培养感情。
她的十根手指头起了那么多泡,养尊处优多年也没为一个人遭这么多罪,偏偏这个人还不领他的情,百般推辞这把剑,貌似很嫌弃。
韶珠哼了两声,“谁说没事?这不是还早?去我的屋里帮我抄书。”
怀驰渊默默蜷缩起五指,指节错位的声音响亮,指骨泛白,掐的用力,他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只能点头,“知道了。”
随她过去之前,怀驰渊将她送的这把剑收了起来,锁在一个破旧的老箱子里,似乎将来都不打算再拿出来,从始至终他连这把剑也没怎么仔细看过。
莫约又是二小姐心血来潮时随手丢来的骨头。
林渺渺眼巴巴看着他,“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怀驰渊沉思,“我不知道。”
要看韶珠今夜的心情。
林渺渺极力忍着难过,明明心里不舒服还要对他笑,“你早点回来,我们都会等你的。”
“是啊师兄,我们还准备了好多小玩意,你不在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二小姐怕不是故意的吧,什么时候叫你走不好,偏偏是今天晚上。”
“连生辰都不让人好过。”
怀驰渊低头扫了眼被林渺渺小心翼翼攥在手里的袖子,少女的身体有着独特的馨香,淡淡的很雅致,闻着也并不让人觉着难受,他回过神思,“别等我了,你们玩吧。”
韶珠坐在院门外的台阶上,双手托腮,怡然自得等着从里面出来的男人。
她对今晚成功拆散了怀驰渊和林渺渺这件事十分满意。
回去的路上,韶珠无意间瞥见怀驰渊腰上新挂上的玉坠,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怀驰渊身上有什么配饰,他不会花钱买这些东西,其次他是个很简朴的人,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不怎么喜欢佩戴挂坠。
韶珠记起来刚才听见的他们的对话,这块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的玉坠,应当是林渺渺送他的礼物。
她的指甲不自觉扣入掌心,掐疼了自己也没感觉,她默默移开眼,忽略心头的不适,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卧房里,韶珠心不在焉,随便从书架上抽了本练气筑基的秘籍扔给了他,“你帮我抄十遍,我爹出关要交给他看的。”
怀驰渊接过书,抿唇说道:“你我字迹不同,掌门一眼就能看透是谁写的。”
韶珠脱掉外面的斗篷,又脱掉了外衫,只穿了件石榴色的袄裙。
她懒洋洋走到他跟前,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郎当的晃,少女面颊薄红,眼尾扫过些许漫不经心,玉白的手指散漫捡起书桌上的毛笔,塞到他的掌心,“让你抄你就抄,被发现了也是我的事。”
怀驰渊懒得同她吵架,提起笔慢慢抄了起来。
韶珠故意坐在他身边,趴在桌子上盯着他写字,她边看边说:“不是我无聊非要给你找事情做,是我真的抄不来。”
怀驰渊压根没有理她的打算,充耳不闻,垂眸继续抄书写字。
韶珠身上很香,而且是充满甜腻的那种浓香,她平日习惯了擦香膏,好像头发丝都是香香的。她抬起眼,肆无忌惮盯着他的脸看,又白又瘦,轻晃的烛火好似将他狭长的眼尾勾勒出些许冷艳。
他真好看。
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也是很好看的。
生气的时候也是好看的。
韶珠安静了一会儿,也不介意他不搭理自己,继续絮絮叨叨:“我抄了一会儿手就疼,手腕酸的睡不着。”
怀驰渊拢起眉心,看表情好像是嫌她聒噪。
韶珠这会儿心情好了起来,话自然也跟着变多,“我也不会让你今晚就抄完,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你可以每天晚上过来慢慢的抄。”
怀驰渊的手指又长又细,骨节分明,捏着毛笔的手也很漂亮,他低垂眉眼,没什么感情地说:“二小姐,可否安静一些。”
韶珠挑眉,“你是嫌我吵?”
怀驰渊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我这不是怕你闷?!好心给你解闷吗?不领情就算了,我还不说了呢。”
“二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给我解闷。”
韶珠牙齿痒痒,差点要站起来和他理论,想到今日是他的生辰,这个念头就作罢。
她又要面子,既然他不需要,她也不会再厚着脸皮继续和他聊天。
屋子里点了助眠的香薰,韶珠趴在桌子上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怀驰渊抄完一篇,偏过脸往旁边扫了眼,看见趴在桌上已经熟睡的少女,脸蛋睡得红扑扑,呼吸平稳轻缓,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少女气色水润,浓密长翘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绵长的呼吸都是香软的,她很安静,很乖巧。
很小的很慵懒的一只小狐狸。
揣进袖口就能将她抱走。
怀驰渊伸出手指,指腹微凉,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不敢太用力,又不想让她太好过。
男人的手指慢慢往下滑了滑,指尖轻松挑开衣领,扼住她的脖子,纤细的,柔软的,他用了力道就能掐断了她的喉骨,捏断她的脖子。
这个人嚣张傲慢,蛮不讲理,随心所欲,作恶多端。
可是她傲慢的时候,是最漂亮明艳的,最张扬恣意。
怀驰渊也分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在她身上受尽了屈辱,应该憎恶她杀死她,但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恨她。
只不过,他还是想看见这双目中无人的眼睛,流着眼泪的画面。
想看她哭,想听见她的求饶。
怀驰渊逐渐回过神,松开了手指,少女皮肤娇嫩,没怎么用力碰两下也留了痕迹,他盯着她脖子上的指印看了好一会儿,若无其事移开眼睛,平心静气继续抄写书籍。
韶珠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她是被冻醒的,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都麻了。
她皱了皱眉,双腿发麻动都不能动,她戳了戳怀驰渊的胳膊,“什么时辰了?”
怀驰渊说:“亥时。”
韶珠放宽了心,看来时辰还没过。
怀驰渊将抄好的书推到她面前,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韶珠看了都没看,“你急什么!我饿了,陪我吃碗面再走。”
怀驰渊也是异常能忍,用平静的眼神盯着她看。
韶珠被他看的不太舒服,略有些慌张站起来,让侍女去厨房端两碗面过来。
没过多久,侍女便将面送了过来,两碗都是素面,只是韶珠的那碗多了颗水煮蛋。
韶珠忙活了这么久,还真的就饿了,她小声嘀嘀咕咕,“我不吃鸡蛋。”
怀驰渊板着冷脸,伸出筷子将她碗中的鸡蛋夹了过来。
韶珠心想他现在还挺上道,她看着他吃面,又问:“好吃吗?”
“还可以。”
很快,两人就都吃完了面。
韶珠在他离开时,还是说不出口那句“生辰快乐”,她只是忽然之间揪住了他的衣摆,面对他不解的目光,又丧失了勇气,“算了,没事,你走吧。”
她好像是喜欢他的。
不对,不是好像。
原本就是喜欢他的。
漂亮的,纤细的,剑法惊艳的少年。
然而她和他也认识了那么多年,交情竟然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师弟师妹。
韶珠这天又是很晚才睡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暴躁睡去,清晨又是浑身冒冷汗的被惊醒,里衣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侍女瞧见她脸色苍白受了惊的模样,心疼又害怕,“二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韶珠不想说话,神色疲倦点点头。
这些梦境杂乱无章,一片混乱。
有时候是那间囚禁了她很多年的屋子,有时候又是十六七岁的她和怀驰渊。
她在梦中叫嚣辱骂,故意带着别的少年在怀驰渊面前晃悠,用这种笨拙可笑的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少年却一点都不在乎,目不斜视越过她。
她恼羞成怒。
随后的修真大会,怀驰渊轻松捅穿了她带去的少年的喉咙,新鲜潮湿的血液溅在她的脸上,她吓得一时出不了声。
怀驰渊淡然帮她擦掉脸上的血,“二小姐,省省力气。”
青山派这次下山的只有他们两人,她消停了半个月,没有再敢挑衅他。
又过了没几天,她在客栈里被筹谋已久的剑客架着脖子挟持。
怀驰渊眼皮都不带动的,淡淡地说:“那你就直接杀了她好了。”
韶珠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空洞的眼睛逐渐恢复了神采,梦中的少年比她现在认识的这个人还要冷漠。
怀驰渊对她的见死不救,也不是一回两回。
人人称颂性子温和纯良的师兄,偏偏就对她一个人,那么冷血无情。
韶珠后悔昨天晚上给他吃了碗长寿面,就该让他当个短命鬼。
她有了精神后,背着剑去上课。
到了练剑堂,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才得知,全宗门的师兄弟们都下了山!
扫地的小奴仆很诧异,“二小姐不知道吗?再过两日便是花灯节,他们此次下山除怪赚灵石,顺道再过个节日。”
韶珠当然不知道,没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