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科恩的灯会（上）
在点心店铺逗留许久，蕾西享用完最后一颗泡芙。她舒展过身体之后，满意地离开。
还没完全的日落，科恩的集市已经成型。不知道是否来自她的错觉，今天的人格外密集。当地的人们本就身材高大，将她淹没在茫茫中。
蕾西感受到挤搡，纷乱的人群让她有些慌乱，看不清他人的走向。
蓦地，她的手腕被抓起，往前拉了一把。
“还是被我找到了，小姑娘~”
亚摩斯凑近的脸，立刻让她分辨出是那只禽兽。他的风流陋习如此，每次都要逼近才肯罢休。
所以蕾西才觉得嫌弃，并且犯怵。
“离我太近，小心我偷袭你。”
“真是无情，要是死于你手，我也不算太丢人吧~”
蕾西没有再接话，他满嘴的胡诌让她觉得无稽。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层层包围的人群。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亚修早就发现她的偷溜，很早就在屋顶防范着。出于想要让她独处的心情，便没有打扰。
而亚摩斯声称自己只是刚好经过，巧的惊人。
她呵呵了一声，哪有什么偶遇，这肯定是禽兽的安排，能在人堆里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踪迹。
在科恩，蕾西的直觉告诉自己，不可能逃脱亚摩斯的双眼。
他们逆行在人流中，亚摩斯在她咫尺的距离，开辟出稍能走的路线。他扬起的嘴角似是心情不错，偶尔有这样的闲静，让他们看起来都像个普通人。
没几步路之后，亚摩斯带着蕾西走进了他的裁缝店。
离开了拥挤，她终于可以透口气，环顾裁缝店，记忆中的格局还是比较熟悉的。
这里，和初次到来时，大概没有任何改变。不过来到这里的人，已是各有心思，掉落的面具不得不让他们重新审视这样的关系。
“阿尔文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不打算和他解释吗？”她开门见山，这是个难得与亚摩斯独处的机会，也算是来犹门之前，阿尔文的心结。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听见时也不感惊讶，应是在心里思考了很久。
泡了一杯红茶，递给蕾西，眯着眼说道，“很奇怪是吧，茶叶明明是黑色，遇水飘散之后蜕变成红，带着独特的味道。”
蕾西微微俯头，顺着热气升起的茶香入鼻，凝眸着杯中的颜色。
“问你一件事可以吗？请如实回答，否则可以不用答复。”她对着茶面吹了一口气，“在最早的时候，我和明斯在村庄里见过莫妮卡，当时的她，击杀了拐卖人口的匪贼，这是犹门的意思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匪贼在莫妮卡的刀刃下没有存活，甚至想要全盘托出的话也被堵塞。这就像是一场蓄意的杀人灭口，为了维护幕后的主使。
希望这些只是她的假想，不然，最失望的人应是阿尔文。
“始作俑者，确是曾经犹门的雇主。”他的话语平淡，“毕竟犹门是给够了钱，就能差使的地方。”
她倒抽一口冷气，那一刻她竟有点不舒适。原因可能是来自吃多了的甜食，也可能是一个叫做立场的东西。
“即使犹门和七月休战，如果犹门继续服侍前雇主的话，我们早晚会成为敌人。”她的话语略有冰冷，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临近窗边的亚摩斯，好像故意站的很远，不想让她看清脸上的神情。
他微睁的眼，视线从未离开她。想着，这样的态度真是让人难受，宁愿她像平时一样，对自己出言不逊，满脸嫌弃的咒骂。
“看来我再不解释的话，真的会遭你唾弃吧。”亚摩斯幽幽地说着，“莫妮卡杀人灭口，有两个原因。第一，确实要给雇主看到花了钱的成效，保护他的身份，第二……”
他顿了顿，“因为我个人就想杀了他们~”
蕾西稍有诧异，他用落拓不羁的语气说着，却不像假话。
“别和我说这是出于你的好心，禽兽，你的正义范围很狭小。”
她随口说出的话，击起他心中的波澜。
“你猜的没错，他们染指了科恩的人们，觊觎了不该的地界。”
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办法，蕾西赞叹。假借着保护雇主身份的理由，泄了愤，就算是雇主知道其中的原因，也不会在面子上为难犹门。
“亚摩斯，前雇主是谁？”
“这是犹门的规矩，小姑娘，就算我们关系再好，我也不能透露。”
她轻叹一口气，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复，已知的信息只有教团两字。而除了国立教团之外，其他的小教团数不胜数。不知道梅斯塔那边，是否根据班森那获得的地图，有所进展。
然后又问，“犹门接下去要怎么做？”
他故作无奈地摆手，“和前雇主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估计对方也不会再找犹门，后面说好的钱币也没了下文，害得我被莫妮卡小姐一顿数落呢~”
在那之后，对方知道犹门有着潜在的危险，雇佣犹门就如圈养了一只野兽在身边。
犹门不会对这个岛屿的恶人主动做出惩罚，历来的规矩代代首领要遵守，只是到了亚摩斯这一任，科恩这块肥肉被保护得格外严实。
这样的改变，足以让犹门的老顽固们气晕过去。
蕾西看着杯底沉着的叶片，饱蘸热水之后，它们自身也变得丰润。
这颜色，真好看。
遇上高温洁净的水，黑色总会褪去一些，即便它们大相径庭，最终还是融合成了一杯清醇的茶。
就如同阿尔文和亚摩斯一样。
“它们把那抹红渲染在水中，亚摩斯，这不奇怪，若这本就是属於它们的原色呢？能静下心来品尝的人，总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蕾西说完，温热的茶流入喉，带着微涩苦的香气停留在口中。她闭着眼，不让视线扰乱其他感官。沉下心来，浓密的睫毛弯弯着，安然地坐在椅子中。
习惯了农庄的静谧，来到城镇的一天让她感到劳累，哪怕和人多说两句话也是，快要了她的半条命。
她幽静得不像平常，宛如一个精致白瓷娃娃，细腻又死寂，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亚摩斯微怔，可能在此刻，他对蕾西又多了一分了解。有时疾恶如仇的她，竟能理解犹门的存在，也承认了自己的意志。她散发的气息是混沌的，充满诱惑，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她身上还有多少秘密，能为继承了的意志做到何种地步，这让亚摩斯无比好奇。
他腿中微微弯曲，身体贴靠着墙面，喃喃地低语，“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愈发嘈杂的人声从科恩的大道上传来，连僻静的裁缝店也未能幸免。好在这样的热闹是欢呼，是一年一度的庆典。
裁缝店的门被推开，是奥利弗和麦基。
听到木门的声响，蕾西揉了揉眼，尝试想要看清前来的人。
“奥利弗，麦基，你们来了~”亚摩斯很快开口，像是在给提醒。
今天真是稀奇，所有人都出现在集市，也包括神明山上的犹门，她不解地想着。
“蕾西，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恰逢一年一度的科恩灯会。”奥利弗说着，今日他的长发低绑在脑后。为了避免骚乱，一层薄纱半遮面容，将他惊人的美貌掩藏起来，却又多了几分神秘。
她看不清奥利弗的神情，问着，“灯会？就是外面吵闹的原因？”
麦基斜着吊眼，双手抱在脑后，嘲笑道，“血造族，你瞎吗？没看见外面张起的花灯？”
他话刚说完，便迎上了亚摩斯的双眸，瞬间即逝的愤怒在琥珀色的瞳孔中刺出，让麦基背后一寒。右脚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再定眼看去时，首领脸上又恢复成往常的讪皮讪脸。
刚才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没有啊……麦基偷瞄着亚摩斯，不断地自问。
“蕾西于我，于犹门而言，都有恩惠。”奥利弗摸着麦基的脑袋，向他再次阐述，“之前的一切都已经在首领的协议中落幕，她和七月都不再是敌人，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在奥利弗看来，麦基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的世界很窄小，小到只装得下犹门。
“哼，区区破败的旧王族……”他抬眼看到奥利弗，那是期待的眼神，马上又转口说道，“好啦！奥利弗不用再多说什么，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在他们讨论该如何相处的这个话题中，蕾西作为当事人，一言不发。她没有参与，也没有想要多交流的意思，全因麦基的那句话说的是实情。
她和瞎子区别不大。
麦基的余光看到她，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中，如同一切都与她无关。这样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却又感异样，她不应是这样的性格。
可能自己还不了解她吧，算了，她有什么好了解的？等养完伤，就会离开犹门吧，麦基想着。
天色暗下之后，科恩的大道灯火通明，在这片土地上绽放照亮黑夜的光芒。
角笛吹奏悠扬婉转，雷贝琴音像精灵般环绕其中，琴弦鸣出欢快的舞曲，伴随着笛声高涨人们的情绪。
“我们去看看吧~”亚摩斯拉起她的手，“这是科恩迟来的见面礼。”
裁缝店的门来回牵动，奥利弗带着麦基也随后跟上。
那扑面而来的火热，是篝火的盛宴，也是人们的狂欢，庆祝又一年的丰收。人们把恶魔图样的纸人丢进火焰中，向神明祈祷，科恩来年的繁荣。
他们簇拥着，手中提着方形的灯盏，上面画着骑士驾驭马匹的图案，手持着利剑，挥像另外一面的恶鬼。
马车游行而来的杂耍团，手中不停抛接的球从未落地，他们娴熟地走动，围绕着中间穿着异域风情的女人。女人的颈间金色铃铛晃动，扭动曼妙的身姿。
透过人缝看去，景象倒映在蕾西的双眸中，化为色彩多异的幻境，耳边却又异常清晰。她看不清，被高大的科恩住民挡住了视线，也因自己视力本就退化。
忽然间，她感到腰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惊愕的回头，怔怔地望着做出此行为的亚摩斯。
他又离得很近，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距离。
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他，蕾西已被这个高大的男人托举到他肩上。相比之下，她就像一个玩偶般娇小，可以被他随时拎起。
“小姑娘，这个高度的话，就不会被别人挡住了~”
她不由得稍稍挪动，找到更舒适的位置，坐着的地方能感受到那片健壮。默认了这样的待遇之后，她伸手搭上他的另一片肩头，这样会多一些平衡感。
沉溺在火光和喧闹之中，蕾西恍惚的眼瞳中，交杂的金色与赤红，有些太过刺眼。
“亚摩斯，在我离开七月之前，阿尔文曾让我托话给你。”她忽地说着，没有任何的征兆，“你欺瞒他的这件事，他要你承包剪裁他这辈子的衣服，才肯原谅你。”
“那得不少钱币啊~”
“所以，既然暂时没法见面的话，给他写封信，装在新的衣服中，寄过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