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盘旋的天空龙（上）
亚修的意识逐渐恢复，他很庆幸，睁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蕾西。
她和当年在王城觉醒时一样，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白发。在月色中倾泻而下，宛如根根琴丝散落。此刻这片雪白中染着鲜红，美丽而透着危险。
这让亚修想起另一个人，梵尔。
蕾西看到他的醒来自然是高兴，这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他会战胜奥古斯汀。
突感体内翻涌，肺中闷塞，蕾西捂着嘴咳出大片血迹。视线变得模糊，不知是因为眼睛渗进血液，还是解开封印后过度使用源血力量。
亚修怔住，嘴唇微张，颤着。奥古斯汀悄然转达过来的信息，一字一句地告诉着自己：蕾西的身体在退化，她的时间，剩的有限。
她的视线和亚修相对，霎时在他脸上读懂的，是自己滑稽的命运。
就像向阳花死在黎明之前，红玫瑰埋葬于沉寂的墓园，没有谁能称心如意。
亚修抱紧着她，力气之大，妄想要将她揉进身体，把自己的生命付之。
他沙哑沉声，“为什么是你，这不公平……”
“这是我们的秘密。即便如此，你也愿意陪我再走一段吗？”她的话语意外地平静，接纳这样的事实，也奢望在不多的时间里，不是孤身一人。
他没有说话，因为答案太过肯定。环抱着她，手间不自觉用力。
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此刻，该多好。可她不属於自己一人，他沉想。
梅斯塔上前，眼中的亚修，已经和黑雾合二为一。奥古斯汀竟被这样的少年驯服了？那是连暴君文森特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突然想到了什么，蕾西和亚修相视，不禁同时说着，“亚摩斯！”
正是亚摩斯的毒针，才让他们有了反抗奥古斯汀的间隙。而这个犹门的首领，也收养了亚修一整年，不管出于何种目的。
蕾西向来犯怵的禽兽，此刻几乎失去了生命的体征，一动不动。
她感谢他的沉不住气，却也对他的冲动质疑，那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看着自己愈合的手掌，蕾西往着亚摩斯的方向跑去。
禽兽！你给我坚持住！
奥利弗作为医师的身份，在看到亚摩斯犹如死尸的情况下，绝美的脸庞慌乱失措而不自知。他心脏的跳动声巨响，却听不到亚摩斯的任何声音。
他……死了。奥利弗最后紧绷的那根弦断裂时，脑海中浮现过他们相遇的碎片。
在奥利弗的世界里，亚摩斯是特殊的存在。大约在数十年前。
身为医者，在奥利弗的手中，流走了无法救治的生命。他被村子里的人驱赶，人们没有记得他曾经拯救过的，只是责备他当下的错误。
杀人犯，无能医师，行骗之徒……这样的字眼，人们都慷慨地赠与奥利弗，揪着他难得的失误，来抚慰人们失去亲友的痛苦。
他们总会以各种说辞，来让自己安心。似乎惩戒了奥利弗，死去的人才能超生。
“早知道找教会的人来放血治疗，也不会找你！”
这是奥利弗在村子中听到的，最后的蠢话。
他不再从医，没有人会认同自己，所有人的都是这样，他们宁愿相信教团的手段。
平凡的日子，某一天被慌张闯入的两人打扰，阳光照进奥利弗昏暗的屋子。
他们身上有着打斗的痕迹，其中一个叼着烟斗，满脸痞相地扶着另外一个腿脚中弹的人。
“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痞气的少年威胁着奥利弗。
“克劳德，你好凶哦~会吓坏别人的。”腿脚受伤的少年眯着眼，漫不经心的说着。
他没事吧？明明都受伤了，怎么还笑得出来？奥利弗无法理解，拿出柜子里的尘封的器具，“过来，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原来你是医生啊？”他嘴角微微勾着，“不怕医治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吗？”
“我不是……”奥利弗给他的伤口上药，娴熟包扎起来，继续说着，“你也不是。并且，善恶在我面前，没有很重要。”
“果然你是医生~”他琥珀般的双眸凝视着奥利弗，说着，“我叫亚摩斯，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走。我那边有着很多需要救治的家人。”
“你误会了，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困扰可以去找教团，他们有的是办法。”
“我需要的是，能真正治病救人的医术，而不是靠信仰就能存活的把戏。”
亚摩斯的这句话，撬动了奥利弗封闭已久的心门。可惜，这依旧没有让他踏出那一步。
在告别之后，奥利弗没有将剪刀纱布放回柜子，只是让它们静静躺在桌上，接受阳光的洗礼。
第二天，亚摩斯拉着克劳德又来拜访，目的还是要将奥利弗带去犹门，以医师的身份。
第三天，亚摩斯在捉弄克劳德之后被揍骨折，跑来和奥利弗诉苦。
第无数天，亚摩斯带着亲手裁剪的礼裙，坚持要给奥利弗穿上。克劳德看着女装的奥利弗，竟然脸红起来。这被亚摩斯嘲笑，于是两人追打出屋子，把奥利弗的门踹烂。
灰尘在射进来的光束下飞舞，没有了木门的屋子，看起来宽敞很多。
这大概是错觉，却又是实感。
奥利弗笑着追了出去，跟上他们的步伐，好言相劝着。
那天，犹门多了一个外号医师的人。
……
奥利弗的这些回忆终止在那一天，他眼底混沌好似深渊，亚摩斯倒地的身影一遍遍重现。耳边克劳德的喊声逐渐模糊，眼目所到之处，开始变得漆黑。
手中的术阵开始肆虐，在悄然中蔓延开。
蕾西捂着耳朵，克劳德的大烟嗓实在是聒噪。
克劳德不停咒骂着亚摩斯，什么烂词都用上了，拼命摇晃着，想要让他保持一丝神智，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他可是犹门的首领！那个任何事都能应付自如的卑鄙之徒啊！
克劳德捶着地面，拳头的骨节砸出血痕。自己在背叛犹门之后，以他们无孔不入的信息网，不可能没把自己和萝拉逼入绝境。
他知道，这些都是亚摩斯故意的，所以这些年都能安然度过。
“如果今天奄奄一息的是犹门，我会放弃立场，带着你和萝拉一起离开。”
克劳德说出了亚摩斯最想听到的答案，可惜大概已是太晚。
蕾西注意到亚摩斯脸部微小的表情，缓缓蹲下，一掌拍在他受伤的腹部。
“疼！啊疼疼！小姑娘你快松手~”亚摩斯吃力地睁眼，不停地求饶。
“太好了你还没死。”蕾西板着脸，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戏耍克劳德。她划开掌面，贴靠在他的腹部，血液开始融合治愈，嘴上说着，“不好笑哦，幼稚。”
亚摩斯眯眼看着她，她在生气？
克劳德又愤怒又想笑的脸极为尴尬，亚摩斯听到自己说的话了？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克劳德，我才不会跟你走，犹门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你去谈你的情爱吧，永远不要滚回来~”亚摩斯又翻出这句话，故意说给他听。
他的肠子一定是黑色的！克劳德笃定。
两人不再说话，在沉默中，或许都明白了对方所坚持的，和在彼此心中的分量。
“蕾西你……没事吧？”克劳德太过于关注亚摩斯，以至疏于看到她糟糕的模样。
残破撕烂的外套下，内衬被染红浸透，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斑白的发丝下，血渍渗入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所在。
“我没事……大概。”她抹过眼睛上的血，为了能看清楚一些。
她察觉，亚摩斯的伤口避开了要害。这不是奥古斯汀的情义，而是他卓越的身手导致。面对超越书群的力量，他虽没有全身而退，却已值得令人惊叹。
如果这样的人，获得了力量，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她想着。
亚摩斯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直视着蕾西，目不转睛。
“禽兽，看够了没有，再继续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多看几眼我用命救下的美丽小姐，也要受到惩罚吗？”
“说的好像真是为了我一样。”
她倍感疲惫，看着亚摩斯的伤悉数愈合，终于像结束了使命般，稍许松懈。
亚摩斯浓厚沉着的眼底，泛着琥珀的光，幽幽地说着，“是也不是。”
这句隔了许久的回复声轻小，以至于没人能听到。
本以为今夜就此结束，在犹门宫殿化为废墟之后，大家都精疲力竭。
尤其是蕾西。
而突如起来的震荡，给所有放松下来的心，狠狠地敲醒。
这股抖动不止的中心，来源于他们的头顶上空。
在神明山的上空，骤然扩张出浩大的术阵。一条巨型的天空龙从阵中现出，它黑亮光泽的皮肤上，带满了坚硬的鳞片，两条粗长的胡须漂浮，口中吐息着热气。
它张开翅膀猛地拍动一刹，空气随之狂颤。
亚摩斯警觉看向一侧已失神的奥利弗，说着，“克劳德，快带着他离开这里。”
两人相视一眼，很快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赶紧出去！这里马上就要塌陷了！！！”克劳德大声地喊着。
亚修劈开乱石，“从这里走！”
梅斯塔带雷姆向着殿外跑去，那条天空龙像是奥利弗的产物，却比之前召唤的庞大太多。
亚摩斯横抱起蕾西，靠近她的脸说道，“恐怕是奥利弗的能力失控了。”
一时之间，殿内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去，黑龙的吐息，无疑瞄准着他们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