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章春露秋霜
电影播放前，小满被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柏思骏和霍水仙分坐两边，五人紧紧的挤在一起。
“水仙姐姐，你一定要看恐怖的电影吗？”大满吃着蛋糕，试探地问。
“对呀！我们还是看动漫吧。”江若星连忙应声。
“可是听说这个很好看哎。你们跟我一起好不好？有你们陪着，我就不害怕了。”
“你可以让柏老大陪你一起啊。”柏老大，这是江若星对柏思骏最新的称呼。
柏老大不动声色：“我也害怕。”
几个孩子互看一眼，神色十分为难。
“好吧。”大满下定决心。“那我们就陪你一起。”
“那就谢谢你们啦！”
《鬼语者》是霍水仙无意间发现的美剧。那时她被评论区最高点赞的留言打动：你所害怕的鬼，也许正是他人日夜思念想见的人。这句话好像拥有魔力，瞬间就打散了人心中的恐惧。所以在做观影计划时，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部剧。
这是一部系列剧，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有通灵能力的女子，每集会遇到不同的灵魂，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这一集讲述的是一个溺水而亡小女孩的故事。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死去，还一直快乐的“生活”在家中，一边等着爸爸给她讲故事，一边制造点小麻烦、防止他人打扰自己的妈妈。
随着剧情的展开，孩子们从刚开始捂着眼睛大呼小叫到慢慢认真起来。当女主角找到小女孩的妈妈、妈妈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女儿的灵魂还存在时，江若星大声问道：“她为什么不相信呢？”
霍水仙安抚的摸摸他的头。
当小女孩儿告诉众人，自己准备离开、最后一次亲吻哥哥的脸颊时，几个孩子都悄悄的抹了抹眼泪。
电影结束，大家早已经忘记了害怕，内心只剩下感动和一丝哀伤。
“还想再吃一块蛋糕吗？今天可以吃两块哦。”霍水仙温声说着，柏思骏配合离开去拿蛋糕。
“水仙姐姐，我死了以后也能一直住在这里吗？”大满突然问道。“你能看到我吗？要是看不到怎么办，奶奶会来接我吗？”
霍水仙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大满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她蹲下来，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
大满有些伤心。
“可是我跟你保证，你所担心的问题绝对不会发生。”霍水仙温柔道，“因为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们，让你们平平安安的长大。等到好多年以后，你们都变成了老爷爷，有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像赵太爷一样的老爷爷吗？”赵太爷是村里有名的长寿老人。
“嗯。”霍水仙把几个孩子搂进怀里，“所以你们也要自己保护好自己，时刻注意安全，不能悄悄跑去危险的地方。好吗？”
“我知道了。”大满郑重承诺，“我也会看好弟弟的。”
“我会游泳。”江若星声音有些闷，“要是你们遇到危险，我会救你们的。”
霍水仙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进门的柏思骏打断。一同被打断的，还有这股莫名庄重的气氛。
他分好蛋糕，伸手刮了刮江若星的鼻子。
“干什么呀~”
“你怎么救？遇到危险先照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我也先帮忙啊。”江若星很有意见，“而且如果不救的话，其他人肯定会怪我们的。对吧，大满。”剧里的爸爸不就是这样吗？他因为生儿子的气都不要他了。
“嗯。”大满点点头。
霍水仙和柏思骏对看一眼，这个问题必须得说清楚。
“没有人会怪你们的。”
霍水仙语气认真，“当发现别人遇到危险，你们想要帮忙，这一点特别好。我觉得你们特别勇敢特别棒。”霍水仙首先给予肯定，“但你们是小朋友，救人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力气和智慧。”
“如果白崽掉进水里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柏思骏突然问道。
“白崽会狗刨！”江若星抢着回答。
“我、我会拿一根棍子让他咬住。”大满紧接着说道。
“还可以用网兜！我们把它套住，一起把它拉上来！”
霍水仙一笑，接着问道：“那如果是我掉进水里了，你们要怎么办？你们能拉得动我吗？”
三个孩子思考起来。
小满伸手指了指柏思骏。
“那我们只能叫柏老大救你们了。”
“你真的不会游泳吗？”大满有些担忧。
霍水仙摸摸大满的头，安抚道，“我只是举一个例子。我们大家很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溺水的人，但是如果遇到了，小朋友千万不能随便靠近。还记得电影里的哥哥吗？他那么会游泳，都差点遇到危险。”
孩子们点点头。大满突然想起来，说道：“柏哥哥救过人。”
柏思骏点头，道：“等你们像我一样健壮、冷静又擅长游泳，就可以自己救人。”
霍水仙听着这一串，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连忙接着道：“作为小朋友，你们可以分工合作。比如说，大满跑的快，就让他去喊人来。江若星声音大，就站在原地大喊‘救命啊，有人掉进水里了！‘这样，路过的人听到了也会过来帮忙。这就是智慧。”
那跑的不快、又不会说话的小满要做什么？
两个哥哥同时想到这一点，朝小满看去。
弟弟嘴巴一撇，有些委屈。
霍水仙连忙把他抱到腿上，哄道：“这只是一种可能。小满记忆力这么好，又这么聪明。姐姐相信，如果遇到其他特殊的情况，小满一定能帮上忙的。”
孩子们又说了很多担忧，问题也越来越偏。直到最后，霍水仙才回想起来，这本该是一场温馨的“壮胆”活动，没想到居然变成了安全教育课。
不过这样也挺好。
科普结束，吃完蛋糕，孩子们的情绪依旧不高。
“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还是觉得鬼好可怜啊。”大满说道。
“是啊，如果没有梅林，她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了。”江若星说道。
“这只是一部电影而已。”柏思骏道，“现阶段，没有任何科学证据能够证明“鬼”的存在。”
这话就很柏思骏了，正确又生硬。霍水仙听得有些无奈，不过话题难得绕回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们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鬼节！啊！原来今天是它们的节日！”
“‘鬼节’这个词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叫法是‘中元节’……”霍水仙细细讲述了中元节的由来和历史故事，并特意说起各地有趣的风俗。自小在国外生活的柏思骏也是第一次听这些。
“……所以说，今天其实是所有活着的人，为了纪念已经离开的亲人们，为他们创造的节日。我们怀念、感谢他们。同时也答应这些亲人们，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过。我们会早睡早起、珍惜粮食、认真学习锻炼，跟爸爸妈妈或者好朋友吵架了，要赶快和好……现在，你们知道‘鬼节’真正的含义了吗？”
“知道啦！”
就这样，中元节科普活动完美落幕。现在在孩子们的心里，这个日子已经不再代表恐怖，而是要乖乖听话、注意安全。还有，要好好的感谢祖先，答应祂们的事情要做到。
晚间，霍水仙给小花园浇水。想起白天的种种，不禁轻笑出声。
南省有个别城市是有中元节祭祀风俗的，不过东林没有，所以她完全是临阵突击。不过这一次突击，也让她看到了不少有趣的故事。
柏思骏来时，正好看到霍水仙笑的满足，不禁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霍水仙有些好奇。
“看到你笑就想笑。”
霍水仙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他，只好挠挠头道：“我是想起看到的故事。”
两人一起坐到树下。
“白天跟孩子们说中元节的由来，只是其中一个版本，其实还有好几种说法呢。”
“是什么？”
“有一个说法是关于地藏菩萨的。你知道地藏菩萨吗？祂有一句佛言广为流传：‘地狱一日不空，我便一日不成佛。’”
柏思骏沉默了一瞬，道：“很震撼。可惜我家人没有这方面的信仰，所以我也没有什么了解。”
“我知道的也不多。”霍水仙道，“我只是有些感慨。因为在故事里，就是这样一位有着宏大誓愿的圣人，也会因为想要解救自己的母亲而徇私枉法，甚至悄悄打开了地狱大门，才会一不小心让百鬼逃了出来。”
“神话传说是人类编造的，自然充满了人性。”柏思骏说道。
霍水仙摇摇头，看着满天星斗，声音有些缥缈：“人们只是在用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式去假想天地万物。与其说是充满人性的编造，不如说是充满人性的多情，还有点憨憨的一厢情愿。”
柏思骏看着霍水仙，声音也柔下来，“你的想法也总是很多情。”
霍水仙也笑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霍水仙轻声问道：“柏思骏。你现在还有遗憾吗？”
“什么？”
“关于……你的妈妈。你现在，还会感到遗憾吗？”
柏思骏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霍水仙连忙道歉，“我有点得意忘形——”
“霍水仙。”柏思骏声音突然严肃。
“啊？”
“如果我跟你想象中的样子不同，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霍水仙有点不明白。
“我一直是我。面对你，我会一直是这样的我。但如果我在其他方面……跟你想的不太一样，你能接受吗？”
“这是什么意思？”
柏思骏抿唇。没有说下去。
“我们肯定不一样啊。”霍水仙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们方方面面都不一样。柏思骏，我其实到现在都不太相信我们两个会在一起。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故事。生活又不是偶像剧，怎么会这么……但是……”
霍水仙深吸一口气，主动牵住柏思骏的手。
“但是我已经答应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决定勇敢一点，不去想别的。”
柏思骏看着霍水仙，看了良久，突然勾起嘴角。
“说的是。”
他回握住她的手，“那既然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要不要一起做点别的？”
“啊？”霍水仙一惊，试着抽回手，却抽不出来。
“你别乱来啊！”
“再过十几天，上次酿的葡萄酒就差不多了，到时候陪我一起喝。”
“你说这个啊，当然可以啊。”
“那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
临睡前，江若星偷偷找到霍水仙。
“怎么了？”
“霍老师，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不害怕了。还有……”江若星扭捏了一下，对着霍水仙的耳朵小声说道：“我现在不害怕山上的奶奶了，她对我特别好，我今天听你说完故事，也有点想她。”小家伙说完，就飞快的跑回了房间。
这一刻，霍水仙由内而外的感恩。
“今天是中元节。
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日子，正式开始动笔记录我的故事。我想这样正好，因为这些文字，本就是为了献给山林、田野、还有沉睡在其中的，我的守护神们。
祂们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回来，我不会知道。但是在刚才，我从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祂们的存在。那份剔透的温柔，就像春露与秋霜，会随着四季不断轮回，永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