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人
这段时间里，王全晚上睡觉也睡不安实，几乎是每两个小时就会哭一次，小琴和晓光也是赶紧拉灯绳，一个抱着孩子在床上晃悠，一个去外屋儿地给王全烫奶，每两个小时一醒着实让他俩这一宿也睡不踏实，往往是刚躺下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哭了……
再后来，醒的频率更勤了，每次孩子也吃不了多少奶，吃一会就会大喘气，瞪着小眼睛，嘴唇和十个手指甲、脚趾甲都是青紫的……显然，哭是因为王全一顿吃不了多少奶，所以总饿醒，而吃奶的时候是短暂的闭气状态，这让心脏有严重问题的王全根本承受不住，时常会因为吃奶而憋得小脸，手脚指甲和嘴唇青紫。
昏黄的灯光打在着对年轻夫妻的身上，晓光凑在小琴身边看着孩子，时不时笑一笑逗逗孩子，可是这种笑容挂在脸上的时间太短了，这种由儿子带给他的那种幸福和快乐，瞬间就被心底的那团压抑，无助和绝望给湮灭。小琴也是看着孩子，整日以泪洗面。
的确，王全的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因为他在一天天的长大，身体各个器官所需的营养和能量也在逐渐增加，这样一来心脏面临的负担也就越来越重，况且王全现在吃奶是越来越少，营养严重跟不上，缺氧导致的全身发紫也越来越严重。全家人都知道，再不赶紧做手术，可能孩子很快就会不行。
“不行，这样下去就完了，吃奶都费劲了，这还了得！小琴呐，得赶紧给孩子做手术。”晓光和小琴商量着，但这明显不是商量，在晓光心里他已经决定救儿子，马上就救！小琴没说话，她也是这么想的，但她知道现在家里面没有医生说的那1万多块钱，虽然不管怎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救儿子，所以眼前摆着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筹钱。
隐隐约约他和小琴能听到北屋里，孩子姥姥和姥爷在商量着什么，晓光撩开挂在双头上的帘子，透过南屋的门玻璃，看到昏黄的灯光从北屋窗户里传出，老两口也是睡不着。
“我刚才看了票子，一共有4000多块钱，攒了十几年，那还是那一年长生和秀菊下乡走了，家里花的少了才能每月攒点，一点点儿攒到现在……”她姥姥说。
“要不管二丫家，大强家借点呢吧，凑一凑，那时候住小平房，家家都挨着，处的都不错，明天我和他们说说去。”孩子姥爷也开腔想辙。
“那能借到多少啊……差6000多呢！”
“先借着吧，能借多少借多少吧，要不咋整啊！有多少先用多少吧，又不能一下子交1万，有多少先用着吧……哎……”
这一声声的叹气，叹出了一个普通老百姓家的艰难与无奈，叹得小两口心都要碎了……
小琴拍着王全，也叹了口气：“这孩子命苦啊，这么一生下来就受这个罪……”
“谁说不是呢，刘大夫和我说的时候我都没相信，直到上次你说孩子的手指甲发紫，我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哎……谁能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呢”，晓光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都有点承受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打击……我都不相信这些事都摊在我们身上了……”黑色的夜里，晓光躺在小琴身边，睁着眼睛望着棚顶。
“等妈把钱取出了，咱就给孩子办住院吧，没有别的选择，孩子是咱俩的，既然他来到人世间了，咱们就得救！”晓光补充道。在救王全的这件事上，晓光从来就没犹豫过，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态度，从未动摇过……
3天后……
“小琴呐，这是4000块钱，我和你爸昨天把钱取出来了……哎……你说摊上这事儿，我那天晚上还和你爸说呢，说孩子也小呢，要是救活了也是累赘，你俩还年轻……你说是不……”他姥姥说。
“拉倒吧，亏你能想出来，那是孩子啊！这话你可千万别让晓光听见，本来现在他就火急火燎的……”小琴忙打断。
“哎呀，妈不就是和你说么，你说你还年轻，一辈子被病孩子拖累，我和你爸不也是心疼你么！”
“行了，可别说了，再难咱们也得救这个孩子，要不一辈子良心都过不去。再说了，人家晓光都没先说不要呢，像这样的有多少都是男的跑了，失踪了……”
晓光刚把手搭在南屋的门把手上准备拉开门，就这样听到了小琴母女两个的对话……晓光并没有生气，他能理解老人的想法。如果是小琴这样说的，他备不住会急眼，但此刻，他没有。一个是因为老丈母娘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钱取出来了，另一个就是她能这么想，其实也是为了他和小琴好，这一点晓光还是懂的。
收拾好了住院要用的东西后，四个人就都出发了，仍然是小琴抱着孩子和孩子姥姥坐在副驾驶室，晓光和老丈人坐在车斗里。
“大夫，我们来办住院，之前孩子检查出先心病，建议手术，我们考虑好了，做手术。”晓光在跟大夫交涉着。
“你是q厂职工？”医生问。
“是，我和他妈是q厂职工。”
“哎呀，你这个……你们要是有工作单位，按规定的话是要在厂所属医院里治疗的，况且，你厂医院做是给报销医疗费的，我们这不给报销，这手术费……哎，现在不是费用的事，你得回厂医院做。”医生的解释再次让晓光一家人陷入绝望中……
“厂医院！王全拉肚子时候去的那个医院，那个医院哪能治这个病啊！那不就是活活送死么……”晓光此刻坐在医院塑料凳子上，一边对小琴他们说着，一边拍着大腿，越说声音越高，简直是要发疯的状态。晓光万万没想到当时去找刘大夫时心里还嘲笑那个医院，如今自己的儿子就必须要送到那里去做手术，那不是……哎……这是报应吗！
“咋整啊！这孩子名咋这么苦啊！”晓光此刻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说，“爸不怕花钱，爸咋地都能把钱给你凑齐了，你说咋就不给治呢！这还让不让人活啊！”说着也不管走廊里有多少人了，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琴和老丈母娘也掉眼泪，她知道晓光也受不了了，人心里压抑到极点就崩溃了，要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是有道理的。那个厂医院当时的医疗条件真是捉襟见肘，说白了就比小诊所高级一点，连ct机都没有，这样严重的先心病到那做无疑是送死。
“我听说钱燕，就是你们小时候总在一块墩儿玩的那个丫头，不是在医院上班呢吗？我听说她爸好像在这个军区医院吧，要不问问她，看看她爸能帮帮忙不。”老丈人在旁边和晓光说。
“对对，咱们下晚儿给就去她家问问，求求人家呗，要不你说咋整啊！这孩子多可怜啊！”老丈母娘一边说着一边掉眼泪。
晓光止住了哭，但还是埋着头，过了一会一家人离开了医院。这四个人无声的影子被夕阳拖得长长的，拖在走廊的地上，弯折到墙上一部分，一点一点向下……向下……再往远移动着，这黑影想极力的抓住墙上、地面，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本来是救命的天堂，如今却对他们一家关上了门，仿佛王全的生命也像这影子一样一点一点的，无声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