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苔人
叶鹅鹅关上二楼木门的同时，一楼的人还在胆战心惊地看着黄光里地面上婴儿的头颅。
不知道为什么，天黑之后老式白炽灯持续的时间格外的长，长得好像精致规整的现代化工厂再也不会到来了一样。
他们只能静静地看着婴儿脑袋在老式灯泡晦暗不明的光亮下渐渐变化。
每时每刻，那些头颅上的阴影都与前一刻不同。
就好像这些失去了身体的婴儿还能动一样。
尽管场面诡异，在场的四个玩家依旧没有去拉开关线。
灯亮着，他们还能期待一下现代化工厂下一刻就会出现。如果灯都没有了，在周围全是鬼怪的慢慢长夜里，也太煎熬了。
时间在橘黄的灯光里被拉得无限漫长，谁也不知道变化什么时候出现。
小学生干脆用手捂住了眼睛。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快运男。
他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紧紧贴着墙，实在无路可退了，才失控尖声道：“他们眼睛睁开了！眼睛里全都是白色，这些是鬼！好多鬼！”
生产管理试图安抚他：“你不要害怕，之前他们都没有对我们做什么……”
快运男一下子爆发了：“之前这个灯会这么久都不变化吗？之前这些婴儿会睁眼吗？你瞎说！净瞎说！我让你在我旁边骗我！”
听到他怒吼的声音，小学生就先瑟缩了一下。
吓到了极致，快运男拿地上不知名的婴儿头颅没办法，却可以对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女玩家动手。
拳头抡过来的时候，生产管理的表情完全是懵的。
忽然，地上的婴儿头颅们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纷纷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快运男被吓了一跳，拳头一偏，捶到了墙上。
生产管理赶紧往旁边一闪。
“你……”快运男脸色难看。
但还不等冲突进一步升级，外面挠门的声音突然就变大了。
婴儿们笑得越响亮，挠门的声音就越大。
快运男一下子瘫软：“现在怎么办？”
生产管理脸色也不好看：“关灯。”
精英男道：“关灯就意味着我们要在黑暗里呆上一夜。”
生产管理道：“起码比被门外的……发现好。”
精英男就站在开关边，神色犹豫。
生产管理道：“快点，趁门还没破。”
精英男一咬牙，最终还是将灯关掉了。
婴儿的笑声戛然而止。
挠门的声音停了。
四个玩家依旧大气不敢喘，竖着耳朵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东西似乎有点困惑，轻轻挠了挠门。
四个玩家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也没有再传来挠门的声音。
挠门的动静就这样停止了。
四个玩家睁着眼睛静静坐在黑暗里。
楼上，叶鹅鹅一直睡到深夜，被电视的声音吵醒了。
她坐起来，看了看手机，手机显示的是午夜十二点。
叶鹅鹅回忆了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下午七点钟开始睡的。
十二点意味着她睡了将近五个小时。
现在起来看一看电视，等到凌晨五点再睡一会儿，不会导致睡眠不住。
兴许因为深夜起床脑子不清醒，叶鹅鹅没有太纠结电视为什么是开着的。
她下床拉开了电灯开关，再踢着不知从哪儿来总之她顺脚就穿了的拖鞋回到床边。
拖鞋踢到了什么，发出了很小的叮铃声。
她低头，看到一块小小的红色木片躺在木地板上，有点眼熟。
她顺手捡起来，放在放有玩具的桌上，坐到床沿上，看着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一款儿童动画片，人物总是咯咯笑着，情节夸张。
叶鹅鹅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电视了。
只有小学的时候还有心情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打开电视偷偷看两集动画，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就赶紧换台关电视五秒之内冲回书桌边。
后来，她堕入黑白的世界，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再次坐在电视机前，她只觉得内心平静，不管电视上的小人如何夸张表演，她都感受不到小时候那种沉浸在剧情里的感觉了。
甚至很想评判电视里的剧情浮夸得没有一点现实意义，都是套路，让人烦躁。
但深夜，什么事情都没有。
全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不用在意有多少书页没有翻有多少题目没有完成。
她可以做任何以前的她很向往而现在的她毫无兴趣的事情。
叶鹅鹅这样想着，像是弥补什么一样，出神地盯着动画片。
突然，她在电视机的杂音之余听到了很轻微的木头落地的声音。
叶鹅鹅以为自己听错了，发了一会儿呆，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然后，她看到原本干燥干净的木质地板上多了一片小孩形状的青苔。
放在桌上的木片又掉了下来，刚好落在小孩的青苔手中间。
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会动的，总之叶鹅鹅转头的时候，青苔像是炸了毛一样稍微长得浓密了一些，又快速变得稀疏，直至消失不见。
像是一场幻觉。
也许因为动画片里更离谱的剧情都有，午夜醒来的叶鹅鹅并没有太过惊讶。
她走到木片边，将木片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是她在楼下拿到的第一块药材。
她拿到第一块药材之后其他玩家就决定开灯去工厂里寻找线索，她就随手把药材放进了兜里，一直忘了拿出来。
现在看来，药材深得青苔小孩喜欢。
它也许以为这是什么玩具。
叶鹅鹅伸出眼睛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没看到青苔小孩。
她把木片放在地面上：“送你了。”
等了一会儿，青苔小孩没有再出现。
叶鹅鹅不再管它，坐在床边看电视。
动画片一如既往的无聊。
她不知不觉打了一会儿盹。
等她睁开眼，拖着拖鞋去关电视关灯的时候，发现那块药材已经被拿走了。
叶鹅鹅躺到床上，又睡了过去。
楼下，被迫睁眼的几人都有些熬不住了。
首先睡着的是小学生。
小孩子困起来靠着药材堆就睡了。
几个大人要稍微能熬一些。
但到了后半夜，库房里只剩下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睡着了。
由于事先没有说好，此刻也没有人守夜。
深夜一片静谧。
就连外面的树根和白衣人，在外游走的时候都只带起涟漪波动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之中，快运男却被什么东西快速生长的东西包围着。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不断想起的簌簌声。
像是嫩芽破开泥土，开始生长的声音。
但正常来说，这种声音不是人类可以听见的。
除非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否则，他听到声音很可疑。
他平静的睡眠被撕碎，碎片之间又被塞进了零零碎碎的中药材、尖声笑起来的婴儿头颅，还有那些房子里像是蛆虫一样挤在一起的白衣人。
尽管他是副本里玩家之中最身强力壮的，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无比弱小。
弱小得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照一照声音的源头。
很快，他就无法逃避了。
因为他靠着墙壁的背开始发痒。
他僵住，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挪动身体离开墙壁，又侧躺在地上装睡。
几乎在他躺在地上的同一时间，他挨着地面的左侧身体就痒得受不了。
于是又翻了个身，让右侧身体贴着地面。
于是右侧也痒得不行了。
他辗转反侧，全都不能遏制身上的痒意。
最终，他再也不能装睡了，脱掉上衣，去挠肋下发痒的地方。
手指伸了过去，穿进了一片柔软的、潮湿的、冰凉的青苔里。
他猛然睁眼，想要收回手指，去拿手机。
然而就是这么片刻，青苔已经长到了他的手上，将他的手和肋部联系在一起，无法分开。
快运男赶紧伸出另一只手去掏手机。
他的手机在上衣外套的兜里。
他的外套刚刚脱下来，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他也知道该往哪里摸索。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落下的地方没有衣服，只有一片湿软、冰凉的青苔。
他终于承受不住，失声呼喊起来：“救命！救命啊！”
然而，他绝望地发现，他的喉咙也像是被青苔堵住了般，只能发出轻微的支吾声。
他在黑暗里绝望地睁大眼睛。
很快，青苔爬满他还在不安转动的眼球。
他彻底在黑暗之中沉寂下去。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这座怪树林的小楼才被稀稀落落的阳光再度照亮。
叶鹅鹅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碧绿树叶，莫名觉得心情不错。
虽然是木头房子，房间里却有一个简单的水泥槽，水泥槽上面横着一根自来水管。
叶鹅鹅打水洗漱一番后，拿好钥匙，锁上门，下了楼。
昨天傍晚满院子乱跑的白衣人都不见了。一楼的房间重新关好了门，只有带钥匙的锁证明着叶鹅鹅昨夜做过的事。
一楼唯一开着门的是药材仓库。
被几层树叶滤过的冷光照到仓库里的人的脸上，让他们的脸显出一种渗人的惨白。
小学生对着一处墙角，抽抽噎噎地哭。
叶鹅鹅朝他们点了点头：“早。”
生产管理的脸上挂着一种类似于吓傻了的空白表情，没有回应她。
精英男瞪着叶鹅鹅，眼中布满血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