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与幻
叶鹅鹅看没人接她的话，以为他们都不想谈这个话题，回忆着起身前书架的位置，绕着路从木板往水里伸脚。
她身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炮灰得太厉害了。这种资质，入选游戏真的有意义吗？”
木板与鲜血般的水之间有点距离，叶鹅鹅也没感受到脚踩到实处。
图书馆里有楼梯，但她不是在一楼吗？
难道她又记错了？
叶鹅鹅困惑。
她不知道触感会不会跟视觉一起产生幻觉，干脆收回脚，闭上眼睛，又把脚伸到原来的位置。
还是空的。
于是她觉得应该是自己在图书馆里坐久了记错了层数，准备踩到底，下楼梯。
刚往下一走就被一个坚实的钢铁夹子夹住了胳膊。
疼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而后，身体再度与意识分离。
她就像是知道别人在痛一样，毫不在意睁开眼睛，看着抓住她胳膊的那个人。
……也许是个人。
她先看到的是一双由灯光点亮的眼睛。
叶鹅鹅被灯光刺得缩了一下，再睁眼时，看到了冰冷的钢铁肢体。
夹着她胳膊的也真的是个铁夹，长在那个人本该是手的地方。
也许是人的生物开口了：“很高兴现在的劳工对红海这么感兴趣，但现在的你们还不能下海，需要￥才可以。”
叶鹅鹅退到岸上，打量着那个也许是人的生物。
确切地说，他只有下半张脸是人类的脸，上半张脸本该是眼睛的位置被探照灯取代，头部包裹着一层旧黄铜一样的金属，身体被铁皮覆盖，手只是配上一对夹子的骨状金属杆，腿上的金属杆则长得吓人，下半截还埋在海水里。
它是从灰雾深处走来的生物。
叶鹅鹅看着它的形象，更觉得自己药不能停。
幻觉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大概要吃几卡车的药才能好吧？
她深深叹了口气。
那位打扮入时的潮人一甩微黄的发尾，道：“也就是说，我们也要改造成你的样子吗？”
也许是人点头：“我们劳工都是这样。改造了就不能改回去了。你们一共有七天的时间完成改造。七天后，没有改造的人将被红海侵蚀。现在，我带你们去找医生。什么时候改造由医生说了算。”
也许是人在前面带路，后面几个人就跟着它走。
叶鹅鹅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抓住了医生这个关键。
所以她也跟着他们走。
走完了脚下的木板，他们来到了一处海滩。
原来这里是一处码头。
叶鹅鹅看着不断后移的木板，隐约记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跟空间有关。但随着脚底的触感变化，她又将刚刚的想法抛在脑后，只去记找医生这个目标。
也许是人双脚依旧陷在海里，指着海边的小楼说：“医生就在里面。你们是即将完成改造的劳工，医生会安排你们的饮食和住处。医生每天只能改造一个人，你们自己商量改造顺序。”
“七天，”抽烟青年环视一圈，“我们恰好有七个人。所以今天被改造的一定是……”
他的目光落到叶鹅鹅身上，看似在看什么物品，让人极其不舒服。
但叶鹅鹅一想到这个人只是自己的幻觉，就不打算跟他计较了。
也许是人道：“七天过后，我到这里来接你们。”
它说完就往浓雾深处走去。
叶鹅鹅慢吞吞挪动步伐，想上前敲门求医。
只是敲门这种事情自然被活力满满的潮人抢了先。
她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开门的一瞬间，七个玩家中有六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唯一没屏住呼吸的是叶鹅鹅，她眼中只有穿白大褂打领带的医生，见潮人没说话，还特地凑过去道：“医生你好，打扰一下，我来看病。”
其他人看着医生白大褂上斑驳的血点，觉得让炮灰打头阵也没什么不好。
潮人更是赶紧退了一步，把叶鹅鹅拉到前面挡着。
叶鹅鹅自己活着就很累了，完全没心思探究别人的想法，看到自己离医生近了一些，开口道：“我想要解决我的幻觉。”
后面一个男生叹气：“她现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吗？假如是幻觉就好了。”
被旁边一个白衬衫上班族拍了一下：“安静。”
此刻，叶鹅鹅为数不多的精力都集中到了医生身上，不知道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生说：“可以。”
当场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药瓶，放到叶鹅鹅手里。
药瓶黑底白纹，上面有着跟深渊之盒上同款的“深渊”二字。
叶鹅鹅以为扭曲药瓶也是幻觉的一部分，问：“怎么吃？”
医生：“每天一粒，一共七粒。”
叶鹅鹅当场抽出书包侧面的保温杯，咕噜噜就吞了一粒。
其余玩家都被炮灰的操作惊到了，都想看看她怎么死。
等了一会儿，叶鹅鹅率先迷惑：“怎么什么都没发生？”
医生：“这是慢性的。”
叶鹅鹅遗憾地将药物放进书包。
其他人：……
医生处理完病人，这才把目光投到六个玩家身上：“你们六个，就是这次来改造身体的劳工？”
潮人赶紧指着叶鹅鹅：“她也是，一共七个。而且她愿意第一个改造。”
叶鹅鹅觉得周围的人越来越奇怪，明明吃药了，幻觉却越来越厉害的样子。
她问：“药有副作用吗？”
医生：“当然。有些病人第一次吃药反应比较大，所以第一天不改造吃药的病人。此外还有谁排第一吗？”
几名玩家之间顿时剑拔弩张，都想把别人推出去当第一个。
潮人打量着周围的人，那几枚精致的美甲正在隐隐发光。
后排的男生一看到美甲就害怕，赶紧蹿出来：“医生，我也有幻觉。”
医生：“可是，我这里的药只有一瓶。下次进药要等下个月。”
他温和精致的表情骤然裂开，嘴角咧到耳根：“既然你这么积极，不如今晚上第一个来完成身体改造吧。”
男生往后退了两步，就见医生表情恢复了正常：“现在才早晨，距离晚上还早，你们也许会喜欢先去附近逛逛。好好享受你们拥有血肉之躯的最后日子吧。”
医生说完，关上了门。
除了叶鹅鹅和男生之外的玩家在门口面面相觑。
潮人道：“还等什么？大白天的不收集线索，一会儿晚上坐以待毙吗？”
她带着那几个玩家走了。
男生纠结地看了叶鹅鹅两眼，道：“你很勇敢。”
说完连忙跟上玩家们。
只有叶鹅鹅一个人坐在医生的门廊下面，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
她坐了一会儿，想到等着幻觉过去，自己还是会回到现实世界的，于是从书包里拿出高数书，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等到天色将暗，其他玩家返回医生小楼的时候，只见叶鹅鹅左手高数书，右手草稿纸，学得痴迷。
今晚上会被改造的男生都惊呆了，问：“考研学姐？”
叶鹅鹅抬头：“大一新生。”
男生肃然起敬，并说：“我们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出不去了，你只是在做无用功。”
叶鹅鹅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理解不了意思，认为肯定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埋头做题。
男生：……
抽烟青年：“你管炮灰做什么？”
刚刚说完，就见医生开了门：“都回来了？你们这一天收获不错吧？首先说一句，在我这里吃饭，是要付钱的。”
潮人道：“我们没有这里的货币。”
“很简单，”医生道，“每天入夜，码头上都会有不少船只往来。只要你们去码头上搬运打工，不愁没钱。”
一听就很危险。除叶鹅鹅外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潮人问。
医生指着男生道：“从今晚上起，他就是改造人了。作为改造人，他可以去海中打捞值钱的东西。赚钱比你们更快。这就是码头上两种赚钱方法。”
玩家们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却听啪的一声，叶鹅鹅把书一收，道：“打扰了，请问食堂往哪个方向走？我有点幻觉，看不清路。”
抽烟青年喃喃道：“这时候还认不清状况，挺没意思的。”
医生从门口让开，道：“进来吃饭吧。第一顿饭免费，今后交钱。”
桌上摆着七个盘子，盘盘都是面包，看上去很不符合亚洲人饮食习惯。
六名玩家却都松了口气。
副本里，只要不让他们吃肉，他们什么都吃得下去。
幸好，这位怪物医生只负责折磨他们的肉／体，不折磨他们的精神。
叶鹅鹅看着古朴的木桌和一片片面包，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吃完药后幻觉反而显得越发真实。
几名玩家快步从她身旁走过，坐在桌边大快朵颐。
她很快忘记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走到唯一的空位那里，坐下，吃起了面包。
趁他们吃饭，医生开始发钥匙：“休息的房间在二楼，吃过饭后可以去睡一会儿。船从午夜十二点靠岸，清晨离岸。什么时候开始干活，由你们自己决定。”
叶鹅鹅摸了一下钥匙，是金属特有的冷硬触感。
她说：“这不该是幻觉。”
医生笑容满面：“你答对了。”
她抬头想看医生的脸，但因为不习惯与人对视，又很快低下头：“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医生主动弯腰与她对视，精致俊美的人皮也不再能遮掩皮下波动荡漾的不明物质。
虽然不知道皮下哪里是嘴，但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人皮怪物是在吞口水。
人皮怪物说：“是药。它会给予你独一无二的睡眠。”
坠入深渊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