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婆的解围
对着肉乎乎圆溜溜的小脸揉搓了一顿,王阿婆终于想起正事来。
“诶,先生呢?先生到哪儿去了,外面还有两名女子要来谢他呢。咦,这女娃怎么穿着先生的衣服?”
当初考虑到王阿婆的年纪大见识少以及染病的缘故,几人并没有如实告知松子的身份,而是谎称松子是一名大夫,带着两名弟子云游天下,祁明凑巧碰见了他们,便请他们来家里治病。
王阿婆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感恩戴德,非要留着三个恩人在家住一段日子以报恩德。
谁知事实变化无常,众人只好神色怪异地看着床上娇小的松子,不知如何接话。
一帮徒弟每一个靠得住的,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还好自己最擅长编瞎话。
“老f…老婆婆,我叫松子,本来和家里人一起出来玩的,谁知道城里起了大火,把我家人都烧没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呜呜呜…就是那个老爷爷救的我,他刚刚出门方便了。”然而在徒弟们看来,师父的演技太拙劣了。
“是吗,我刚刚就在院子里,怎么没看到呢?你们进来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个小女娃啊?”
正疑惑着,嵩皓祁明三人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哎呀她怕人躲着呢,对了不是有人来谢我们嘛,赶紧让她们进来吧。”
王阿婆看了看几人,若有所思,站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发问,出门去了。
不过一会儿,裙角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由远及近,未及见人,一阵异香便扑鼻而来,如明珠一般点亮了整间陋室。别说是松子了,就连三个男儿都不禁沉醉于香气之中,似有倾倒之意。
“奴家两个承蒙几位公子相救,不胜感激,特此前来拜谢!”娇娇媚媚的女子声轻柔低缓,几个人才反应过来。
只见一红一绿两位佳人站在门口,身姿挺拔而纤细,如两朵玉兰花俏立春风之中。
出声的是一个看起来风韵略微成熟一些的女子,她行了行礼,抬起头来看着几位,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粉面春风,极其婉转。而另一名年纪稍小一些的女子则另有一番姿色,不染脂粉,色洁如霜,比梨花还要明净秀气。
众人看了看此二女,又看了看床上俏生生的松子,莫不感叹造化的钟灵神秀。
“多谢三位公子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粉面女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正在三人浮想联翩之时,女子脸红了红,继续道:“只好奉上微薄谢礼,还望笑纳。”说完,梨花女从绣囊里捧出一颗明珠,其色皎皎如凝月华之辉,极其珍贵,看得祁明伸长了眼睛,“宝物!宝物!”
“两位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我几人救人不为酬劳……”
“公子莫要推辞,今晚若不是几位相救,我和小妹就算没死在大火之中,也亡于踩踏之下了。”
“诶,你们两个怎么知道是我们救的你们?”朱岂皓顿时警惕起来,为了防止被人看到几人施灵的样子,他们在动手之前都刻意将人都打晕,按道理来说,她们两个小小女子,更不该发现才对。
“当时我二人怕被踩死,躲到了一处石碑旁边,是这位公子”,粉面女子指了指祁明,“带着我们逃到了一个安全的所在,昏迷之前正巧看到了几位公子拼死救人。我们醒得早,正好看见几名公子往这个方向来了,故此跟来道谢,只是脚程慢,迟了这么些时候,还望恕罪。”
“你们就没看见点别的?”朱岂皓横了祁明一眼,完了,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交代清楚,万一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可就糟了。
“别的?”女子想了想,“哦,说来也怪,当时朱雀大街烟雾四起,但那处地方却跟与世隔绝一般不闻半分烟尘,哦还有,”
梨花女接着说道:“好像还有一位老先生,向天撑着双臂,身上像有光一样呢,好神奇的样子!”
这下彻底完了,全被看到了,众人看着彼此,朱岂皓再次恶狠狠地瞪了祁明一眼。
苍云嵩正准备出口弥补,阿婆却抢先道:“哎呦喂,两位姑娘,你们这情况可不妙啊!”
两女一惊,“阿婆何出此言?”
“我老婆子年轻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大火灾,那个时候我还在一户贵人家里当绣娘,火起的时候啊差点被埋在房子里,幸好也是有人把我带了出来,看到的景象和你们说的是一模一样啊,都是一间与世隔绝的方子,发光的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是火神仙施法救人,属于泄露天机啊。撞见的人醒过来能忘掉也就罢了,要是忘不掉,啧啧,过不了多久就会抱病而亡!”
松子在床上不以为然,这骗人的伎俩也太拙劣了,动不动就扯什么神啊鬼的。
然而那两名女子却吓得脸色苍白,忙问:
“那有何种办法可以消灾?阿婆您还记得也活得好好的,肯定有办法的吧?”
“办法是有,也简单,就是一定要带着牛舌头去活神仙庙里祭拜,捐一些善款,越多越好,求火神仙开恩原谅。不过嘛,火神仙饶不饶过你,就看你的运气了。我老婆子也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当年和我一样的,又不信鬼神的,全死了,坟头草都几丈高喽!”
“多谢阿婆指点!我二人身上带的东西不多,日后必当上门拜谢!”
好嘛,还挺好糊弄,果然自己还是太低估这个世界对鬼神的信仰了。
突然间,两名女子“呀”了一声,从三个大男人身边穿过,来到床边。
“好可爱的娃娃呀!”于是又是一阵揉搓,三人突然开始羡慕起“师父”来。
“你也是被救回来的?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受伤了呀?哎呀头发怎么这么白呢?”
松子此刻却懒得应付两位大美人。
刚刚王阿婆所言若非真事,必然另有玄机。
而前世好歹当了两年小老板的松子一向不相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巧合,联系王阿婆的若有所思,松子不禁在心中猜测起来。同样,嵩皓也投去探寻的眼光,唯有祁明,虽然不解阿婆何意,但并不担忧,不管怎么样,阿婆不会害他的。
诌了几句话应付过去后,众人从两名女子的寒暄中得知,她俩分别叫大红春和小红春,家住常乐坊蛤蟆陵,是绿蜡阁的两名乐伎。
在这个朝代,世人被分为三种,官人,良人和贱人。
官人一般是指有官衔的人,良人是有编户的百姓,而最低等的贱人则又分为官贱和私贱,官贱有官奴婢、官户,工乐户、杂户、太常音声人等,属于私人所有的奴婢、部曲、妾容的,就是私贱。他们地位低下,被视作财物,不得与良人、官人通婚,而娶妻和娶妾都算通婚,违者处一年半徒刑。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当然不敢公然违法,但更改身份、私下成婚者,不在少数,这条法律也就形同虚设。
大小红春二人,父母本是宫中太常音声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了出来,带着两个年纪尚小的女儿流落在外,不出半年就病死了,而姐妹俩则被人贩子卖给了民间一散妓,正是绿蜡阁的老鸨。
教养了十来年,两女出落成得亭亭玉立,老鸨自认奇货可居,并不不急着逼她们卖身,只是演奏些曲子。
大红春工琵琶,小红春擅箜篌,是蛤蟆陵的两朵金花,远近闻名。
“承蒙阿婆、公子们不嫌弃,日后若是有空,去我那儿坐坐,奴家给各位弹奏两曲。”
目送柴扉处远去的一红一绿两抹倩影,众人重新将目光转移到松子和王阿婆二人身上。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