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那双向来欢欢喜喜的猫儿眼此刻浸满哀戚,一瞬不瞬看着自己,仿佛被遗弃的流浪猫,楚南禁不住这样湿漉漉的目光,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那眼泪全化作焰火,炙烤着他的心神。
“别哭了。”
这个女人在他的面前为别的男人伤心落泪,他却只能束手无策。
何至于斯?
他到底为什么会把自己置于如此不堪的地步?
“呜呜,嗝~”
张灵山真情实感伤心着,哭得双眼红肿,哭得打嗝抽气,只是手上功夫确实好,一点没妨碍包扎。
“为什么会这样?呜呜……”
“我好难过啊~呜~”
楚南薄唇越抿越紧,下颌线紧绷,仿佛一把将要出鞘的刀。
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精准捕捉到女孩子抽抽噎噎的哭声,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睁开双眼,沉沉盯着张灵山,“你有想过我吗?”
“啊?”
张灵山正要回答,下一刻却抽搭着昂起头,指指鼻子,“哎哎,纸!”
鼻涕要滴下来了!
楚南:“……”
他认命抽出纸张,避开她戏很多的手,直接抵在她鼻子下,冷酷命令:“擤!”
情况紧急,张灵山也顾不上讲究,就着他的手痛痛快快擤了一把鼻涕,终于找回了自主呼吸的畅快。
她吐出一口气,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红彤彤的鼻尖,呐呐道:“麻烦你了。”
楚南把面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冷冷睨着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点点漫过,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脸颊,直至红红的双眼。
“真就那么喜欢?”
“啊?什么?”
“真就那么喜欢他?”
“啊,你是说……”
楚南倏地倾身,捏住她的嘴,凑近她耳朵,嗓音低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我的规矩是什么?又不记得了?”
再次化身鸭子嘴的张灵山忙不迭点头,“嗯嗯嗯……”
楚南不吝赞赏,放开她的嘴,“乖孩子。”
低沉的嗓音钻进耳朵,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独属于男人凉薄又清醒的味道狠狠刺激着嗅觉,乖孩子张灵山突然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挝耳挠腮,坐立不安。
她也不想不好意思啊?但是他叫她乖孩子耶!
楚南等了半晌,她仍旧扭扭捏捏不肯正面回答,遂抓住她的手,捏在手心,不让她乱动。
“回答我,是不是还喜欢那个人?”
“没有啦,在我知道他瞒着我跟别人相亲时就已经不喜欢了。”
“那你为什么哭?”
“啊这……我其实是替你伤心难过。”
“我?为什么?”
“我只要一想到你这几天努力举矿泉水瓶健身,不但打不过垃圾渣男,还搞得自己浑身血淋淋的,我就伤心!我都心痛死了!”
楚南:“……”
她嘴上说着心痛自己,楚南却生不出丝毫的愉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你就是倔!身体虚弱也要硬着头皮上,打不过你可以采取迂回政策嘛,干嘛要硬刚?”
楚南:“……”
他头皮硬不硬不知道,但拳头确实硬了。
“迂回政策是指?”
“你可以叫我啊,特么的,我早就看那孙子不顺眼了,现在还敢上门来欺负我的人,看我不大耳刮子恁死他!”
楚南:“……”
他瞥了一眼她叭叭不停的小嘴,搓搓指尖,想将她胖揍一顿,让她切身体会他到底虚不虚。
敢情她刚才真情实感哭得这么惨,是以为他打不过江骕诚吗?
见他面沉如水,一副彻底心死的模样,张灵山怜惜之心刷刷往外冒,遂捧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跟哄小孩一样,“咳,打架嘛,不是输就是赢的啦,人生在世有输有赢才是常态嘛,没有人能一直赢,你要相信自己是最棒的!”
楚南木着脸丢开她的手,“我没有打不赢他。”
“是是是,你是最厉害的!”
张灵山暗自懊恼,输就输了,怎么能当着他的面重提伤心往事呢?
瞧瞧,他到现在还在她面前硬撑,这事对他影响多大啊!得多伤自尊啊!
江骕诚真不是人!
这么帅的脸,这么柔弱的□□都能下得手去!
张灵山再次红了眼眶,包扎好他手上的割伤,抽出纸巾替他清理干净脸上的血迹,确认没有破相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好险,好险,不幸中的万幸,脸还恍如初见!
楚南:“……”
她承认他厉害了,为什么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再说一遍,我没有打不过他!”
张灵山愣了一下,立马跟上,“没错,我们楚南可是一打十的狠角色!”
楚南闭上眼,不想再看她那张能气死人的脸,指着门口,“出去。”
“啊……你累了是吗?okok,我马上出去,不影响你恢复元气!”
张灵山快速收拾好医药箱,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室内重新恢复冷清,楚南睁开眼,盯着阖上的门好几秒,才低下头凝着手上绑成蝴蝶结的绷带,眼神幽深。
这只手伤得不亏,至少她对那人断了余情……
门咔哒一声开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伸进来,颇为贴心道:“你好好歇着哈,我给你炖猪手吃吃,以形补形,很快就能好起来啦。”
楚南后槽牙紧咬,脸色隐隐发黑,拉过被单蒙头,索性眼不见为净。
“嘿,傲娇~”
神经粗壮如钢铁的张灵山瞧不出他身上散发的浓浓抗拒之意,分外贴心地拉上门,进厨房准备补汤去了。
也许最近加班太累了,她晚上老做同样的梦,梦里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面目模糊的小男孩在对她招手,嘴巴一开一合在说话。
她努力睁大眼睛依旧看不清那人的脸,醒来只依稀记得那双明媚的笑眼,眼角下一颗黛青色的泪痣。
方才楚南瞥眼过来时,她骤然想起楚南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痣。
他是她梦里的小男孩吗?
难道她她小时候见过楚南?
或者是她日夜与他相对,潜意识化出了这个梦?
张灵山边收拾猪手边琢磨,没有头绪便不再瞎想了,拉开橱柜,见到里面补身子的药材已经见底,掏出电话给好姐妹许光慧去了个电话。
“嗯嗯,补骨头的药材还是跟上次一样,另外有没有补血的?让你朋友看着来寄。”
“补血?说说具体情况,什么人用,什么原因用。”
张灵山挠挠头,难道要说楚南跟她所谓前任打架负伤,失血过多,体虚乏力?
脑海中闪过楚南那张不怒自威的帅脸,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为了自己的小命决定还是有所保留。
“就楚南帮我打理工作室,不小心伤了手,流了一滩血呢!我看他脸色惨白,想给他补补血。”
“这样子,行了,知道了,我让朋友看着来配。不过厉害啊灵山,人到你那里时只脚受伤,现在好了,连手也搭进去,这个病假只怕越休越长。”
远在深市的许光慧看透一切。
“胡说!我照顾人的水平你不是切身体会过?那叫一个细心入微~我跟你讲,楚南绝对在我的春风化雨般的关怀下噌蹭好起来!”
张灵山哐哐拍胸口保证,电炖盅插上电,甩甩手上的水,捂嘴打了个哈欠,脱下围裙进工作间忙活去了。
国风漫展临近开幕,她要加快进度完成手上剩下的订单,现在楚南手受伤了,她不想他再为她的事操劳。
等到楚南出来,客厅静悄悄的,他逡巡了一遍,走进厨房,揭开电炖盅,看着里面一整只白花花的猪手,他嫌恶地皱皱眉,生理不适。
丢下盖子,他继续寻找某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推开工作间的门,里面空空如也,没人在,楚南在门口停顿了两秒,举步往堆放布料的那一角去,果不其然在一堆丝绸里翻出睡得昏天黑地的张灵山。
楚南抬眼瞥了一下空调的度数,再低头睨着某人贪凉,连t恤都掀到胸口处,露出白花花肚皮,他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拉好衣服,抽走她睡梦中也握得紧紧的设计图。
皮肤与皮肤触碰,一温一凉,他眉心紧皱,握住她的手,凉浸浸的,仿佛握着一块冰一样,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出了工作间。
总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他怎能放心?
楚南抱着张灵山出客厅,望了一眼二楼,随之旋开自己的房门,进了去。
他站在床边,弯下腰,将她放在床上,只是她刚挨着床就醒了,二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楚南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懵懂猫儿眼,“我……”
张灵山眨眨眼,眼神迷离,喃喃着:“你是我的小男孩吗?”
“轰!”
楚南脑中轰然,理智炸为飞灰,他俯下身,握住她的双肩,声音隐隐不稳,“说,你是不是记起我了?”
那人懵懂如孩儿,望着他笑了,两只小梨涡挂在唇边,甜蜜可爱,而后不管不顾再次睡去了。
这句话落在此间天地,得不到回应,便渐渐消散,一如他此刻急切的心情。
楚南坐在床边许久,久到成了一尊静默的雕塑,床上之人睡得摊手摊脚,蛄蛹着翻了个身,毛茸茸的脑袋挨着他的身侧,像小狗一样磨磨蹭蹭,嘴里砸吧砸吧,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侧耳细听,终于听到几声‘好吃好吃’,一时哭笑不得,伤感之情骤然消散。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有这个人一如既往,纯白如稚子。
他低头凝着那张肉乎乎的小脸,无声笑了,伸手摸摸她乱蓬蓬如小狮子的毛发,“你记不记得有什么关系,我始终记得就好。”
这一声低喃,仿若无奈叹息,道不尽万千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