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
少年丞相温景容,家中姝丽好颜色。
魏长宁带着兴味的眼神扫过大殿的每一处,她还道有什么事,原来今儿是来通知她来了。
“母后也说要送段家的女儿进宫来。”魏子渊低下头小声道,他声音低哑显然也是知道段温两族世代不融。
只是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养母,他夹在中间也更是左右为难。
他求救似的看向魏长宁,却见魏长宁眸光沉沉好似看不见他一般。
魏子渊心里头定了定,他知道魏长宁这是逼他自己做决定呢。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摆手看向温太妃沉声道:“既然如此不若下旨拟诏叫各家的女儿进宫待选吧。”
前朝纷争刚停,正是厚积薄发的好时机。选秀虽是家事,却更是国事。
魏长宁面露赞许,她知道魏子渊正在一步步摆脱段温两家,扶植自己的新势力。
温太妃对自己的儿子向来没什么意见,何况她一个深闺太妃也实在懂不了多少国家政事。
她将目光转向魏长宁,见魏长宁在大殿之中走来走去,又时不时撩拨玉器金饰,十分随意的模样。
温太妃心中忽的就生了气,她拿起手里头的金珠子重重地敲了敲桌面,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对魏长宁道:“你也该定定心了。”
“我哪一天动过心?”
温太妃看了一眼魏子渊,见他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心知此事只能自己来说。
她顿了顿稍稍软下语气看向魏长宁道:“你弟弟也有了家室,你这个做阿姊的也是时候该嫁出去了。”
“先帝有言,赐我婚事自主。”魏长宁忽的靠近温太妃,语气冰冷。
“温太妃应该已经违反过一次了吧。”
“你不要拿先帝来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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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命下去了不消两天,各家便拟定了入宫待选的贵女。
魏长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着城墙下,络绎不绝的马车一整天也没有断绝过,她不由得感叹“这是来了多少家的姑娘。”
崔嬷嬷却是一脸欣慰的站在身后。
“宫里头可算是热闹起来了。”清茶探头往宫门口那处看。
她打小长在宫里头,见过的人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如今有了热闹,心里头自然欢喜。
崔嬷嬷见她小女儿情态也不由得笑了,她说:“这算什么热闹。待陛下充盈了后宫,有了皇子公主,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你们都觉得热闹,本殿下只觉得这一堆莺莺燕燕,甚是烦人。”魏长宁吹着口哨,百无聊赖的趴在墙边看着许许多多的贵女。
“子渊喜欢哪一个?”
魏长宁没有转头便听见了魏子渊的脚步声,她遥遥看向远处,魏子渊也循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
“阿姊是认真的吗?”魏子渊转头,他补充道:“对李澄明。”
“子渊觉得呢?”
“他有天下之才,又是李国丢弃的棋子,我想招揽他。”
魏长宁轻笑一声,她伸出手摸了摸魏子渊的脑袋,笑容宠溺。
“子渊越来越厉害了。”
“只是还需得套出他的底细。”
从城墙之上鸟瞰,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城中每一条街道回环,再仔细些甚至能看见百姓的一肌一容。
魏长宁有些凌厉的眉眼瞬间舒缓了下来,她满目星光凝视着下头熙来攘往的百姓,又回头轻轻抓住魏子渊的手。
她眼中是未曾掩饰的真挚与温柔。
魏子渊听见他的阿姊对他说:“盛世江山,子渊你可以的。”
你可以的。
魏子渊失了神,记忆里只会有一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是咿呀学语时魏长宁的一声声,“子渊你可以的。”是初读帝策的“你可以的。”,也是如今乍登帝位的“你可以的。”
魏子渊舒展了笑意,他突然觉得有了阿姊什么便可以不怕。
他看向魏长宁清瘦背影,犹如松竹,挺拔却有韧劲。
魏子渊情不自禁将手搭在魏长宁肩头上,他轻轻问道:“阿姊,父皇将天下江山压在你的肩头。”
“你会累吗?”
“我可以的。”魏长宁回握住肩头上的手,她看着这双原来包裹在她手心的小小手掌逐渐长成它拢也拢不住的大掌。
“你也可以。”
耳畔传来凛冽寒风,可他们都不觉得冷。山雪映绝色,魏子渊眼睛恍惚了一下。
万民立于她身后,显得她如此伟岸。
群山在她之巅,又衬得她清瘦背影如此倔强。
“阿姊,我会护佑你一生一世。”
“是护佑万民无恙。”
魏长宁拉着魏子渊的手指向天边,她郑重道:“山河无虞,海晏河清。”
正说着话,崔嬷嬷疾步走来,面上焦急,应是发生了些棘手的事情。
“殿下,储秀宫那闹了起来。”
魏长宁和魏子渊双双对视了一眼,储秀宫会闹事她一早便能料到,她拍了拍魏子渊的手说道:“后宫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你不方便出面。”
崔嬷嬷看了一眼便走上前附在魏长宁耳边说:“是谢家和孟家那两位姑娘起了争执。”
魏国有四大家族,皇后母族段氏百年兴盛、王谢两家多出贵妃重臣,香火鼎盛、太妃母族温氏书香门第,数十年来家族人才辈出。
新一代王朝的开始,新一轮的洗牌也开始了。
这四大家族的贵女可没一个好惹的。满京城也只有这位长公主能镇得住他们。
“不急,叫他们闹去。找几个丫头去记着哪些人参与了,本殿下用了午膳再去瞧瞧他们。”
闹这么大一出可不就希望她去?可惜魏长宁从不爱做顺人心意的事情来。她既想要她去,那么她偏不去。
回了偏殿却见下人上了菜,李澄明端着小碗显然是准备用膳的样子,魏长宁当即毫不客气地坐到他旁边。
“李澄明,你陪本殿下用膳。”魏长宁看着木头人一般的李澄明,没忍住勾起脚尖踢踢他。“去给本殿下布菜。”
崔嬷嬷皱着眉头看李澄明站在她身侧布菜,只看外貌,两人的确般配的很。
只是身份的确差了些。
“殿下不爱吃芹菜。”崔嬷嬷忍不住出声提醒。“布菜之前公子要先试毒的。”
李澄明筷子停在半空中,复又收了回去。他拿起魏长宁面前的盘子,换了新筷子,一一尝了,又为魏长宁重新夹了去。
这次特地避开了芹菜。
“殿下也不吃……”不吃香菜不吃羊肉不吃胡罗卜。
魏长宁摆摆手,示意崔嬷嬷退下去。崔嬷嬷住了嘴,她差点忘了一国公主的喜好不能叫不亲近的人清楚。
叫不熟悉的人给长公主布菜,真是太可怜长公主殿下了
屋内烛光点点,桌上布了二十余菜品,魏长宁扫了一眼,一半都是她不爱吃的菜式。
爱吃的不爱吃的参杂在一块,看的叫人不舒心。
桌子被轻轻叩响,李澄明低头看,一双缀了珍珠的绣花鞋正踢着他的小腿。
“坐下来吃饭。”
魏长宁挑了不爱吃的菜给他,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自己的大肘子啃了起来。
“最近几天你都得跟着本殿下,宫里头多了好些人,本殿下怕骂不过她们!”
她说的有理,就连骂人都被她形容的义正言辞,李澄明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哄得本殿下开心了,本殿下便放你出去,许你个官做做。”魏长宁擦擦手,盛了汤来喝。
果然吃饭有美男相陪,猪肘子都更香了。
好好一个男子放在深宫里头自然不像话。魏长宁是不在乎名声的,但她欢喜李澄明的美色,自然要为他考虑些。
魏长宁暗暗唾弃自己,又没忍住抬头再瞧李澄明两眼。这人一看就是书生之气,找个文官给他再合适不过了。
只可惜了是个异族人,不然还能安排个重要职位。
她相信李澄明还是有一定才能的,不然那些家世家大族不会叫一个敌国质子作了状元郎的。
难搞啊难搞。
魏长宁毫无形象的躺在软榻上,她想得入神,李澄明便悄悄退了出去。
“呦,你就是咱们阿宁新看上的男人?油头粉面的,也不怎么样嘛。”
李澄明抬头打量,他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谢家那位。
他和这谢丞也算相识,谢丞是将军之子。舞刀弄枪耍惯了,科举本就是被家里逼着来的。
当初一同科考,武斗谢丞是没问题的,可这文考他可就一窍不通了。谢丞找了法子非要李澄明帮他,谁知最后还是落了榜。
“谢公子,好久不见。”
那谢丞眼睛都抬到天上去了,听他说话立刻后退一步。
“哪敢跟澄明公子攀上关系啊。”
李澄明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谢丞却一把推开他,往里头钻去。
刚巧魏长宁从里间出来,她见李澄明踉跄了两步,当下便靠着门栏上凉凉的对谢丞说:“自个连答案都能抄错,还怨别人?谢丞啊谢丞,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
谢丞一见她出来便扬起了笑脸,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
“干嘛,在将军府吃饱了撑着了,来我这散散步?”
谢丞不气不恼,往她跟前凑去。魏长宁定睛一看,原来他怀里还抱着个东西。
魏长宁轻轻接了过去,她欢喜的紧,便问他:“哪里搞的这么个东西。”
怀里的小狗只有巴掌大,看上去刚刚断了奶。谢丞见她喜欢,面上不觉带了几分骄傲的神色。
“这是宋太傅让我给你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玩意。说长公主深宫无聊,叫我带来给你解闷来着。”
“难为他想着本殿下了。”
谢丞摊摊手,表示对宋太傅深切的同情。“宋祁可说了,若是您喜欢,便少放些奏章去他府上。”
魏长宁逗弄着小狗,对这话充耳不闻。
当初培养宋祁,可不就看他才情卓越,一看就是个处理奏章的好手吗!怎么说她这也是物尽其用啊。
“宋祁那要是真缺人手就把李澄明带着呗。”魏长宁低着头,她仿佛在说一件平常小事。
“都是状元出身,让他去给宋祁打打下手,还能顺道给我养养狗。"
谢丞好似吃了秤砣一般震惊,他感觉到了危机,连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李、李澄明他哪配啊。”谢丞一下子站了起来,喝了一口冷茶这才缓过来。
“阿宁,咱们三个人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你加个他算什么回事啊!”
大大的白眼被抛出。要不是怀里的狗太小,真想让这狗咬死他!
魏长宁靠在坐垫上一边斗狗,一边对谢丞说:“你怎么这么肤浅。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是你,是你,就是你!
谢丞背对着她。他从小是挨魏长宁的揍长大的,每每看着魏长宁一双不辨喜色的眼睛,他都觉得害怕。
这铁定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后宫马上就要进新的嫔妃了,李澄明呆在这深宫总不是长久之计。送去宋祁那也方便观察观察他有没有异心。若是没有,也是个可用之才。”